今夜注定无法安生。
我不知道秦武跟我说那些话是真的看开了,还是别有用心,但不可否认,我心动了。
我要不想逃出去那就是傻逼。
我没给他一个准确答复,他也似乎只是想把话传达给我,说完他就一瘸一拐回了床沿上躺下了。
灯突然被关了。
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我睁着眼,一动不动,汗毛都竖了起来,和秦武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只要我没有反抗能力,我就会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晚上,整个人的神经都崩得紧紧的,压着呼吸不敢大口喘气。
接连过去两个小时,床上的人动都没动,只有均匀平缓的呼吸传过来,提醒我那里有个人。
我小心伸了伸胳膊,果然可以动了,只是麻痹了太久,手臂像过了电一样又麻又疼。
我咬牙翻了个身,不小心咬破嘴唇,嘴里一阵血腥味,头皮都被激得发麻,好不容易全身能动了,我才小心翼翼摸着口袋,不出所料,手机已经被他们搜走了,包括钱包和其他钥匙一类的小件东西,幸好出来的时候没把警证装在兜里,如果弄丢了警证,就好比单位给我判了死刑。
我摸黑顺着墙壁到了秦武的床沿,我记得他睡前的习惯是手机放枕头下面。
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枯瘦的大手钳住。
我的手冰凉,那只手却很暖。
我心慌地差点叫出声,好在秦武抓住我那一瞬就开口了,“你不信我。”
“不是。”我条件反射地反驳。
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和着声音,带着莫名地笃定,“你从来就没有信过我。”
我哑然。
他已经松了手,或许是调整子.势的时候碰到伤口,黑暗里依稀听见他倒吸了口气。
我印象中的秦武,耐性极差,脾气暴躁,属于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类型。
他总说,当过兵的都有几分烈性,好战,喜欢用武力说话。
他做保安时,就和小区里的住户打过架,甚至和自己的同事动过手。
但那些都是因为简单的口舌纠纷,一两句不愉快的话而已。
可上次他却是被靳少忱直接碾了下.体,那种耻辱交加的痛楚,如果他能释怀,我能直播吃屎。
可我心里不论怎么去猜去想,我面上都不能表现出来。
我只是站在那,小声地问他,“你说要帮我出去,怎么帮?”
夜里四周极为寂静,我沙哑干涩的嗓音显得特别清晰。
秦武只对我说了一个字,“等。”
说完他就不再理我。
我焦躁难安,原地站着,最后实在忍不住,看着床上黑乎乎的一团,小声地问,“手机借我用下,可以吗?”
秦武悉悉索索地不知道找什么,半晌咔哒一声开了个打火机,火蓝色火花下,他的眼神依旧,如死水般无波无澜。
“我知道你一开始过来就想找这个。”他看着我,随后半起身把枕头拿起来让我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枕头底,“没有。”
我陷入无助的恐慌感中。
却听秦武突然说,“住院时,有记者暗访,我说不认识你。”
我想起在榕市那时遇到的几个记者,嘴巴张了张,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该说什么,谢谢?
我也是拜他所赐啊。
如果可以,这辈子,都不想和他碰面。
火苗闪了闪,灭了。
我脑子里却挥之不去他嘴边那抹凄惨的笑,以及他形如枯槁的脸色。
所以说,靳少忱那一脚,毁了秦武整个人吗。
又怪谁呢。
这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
我重新坐回那块瓷砖,用被子垫在底下,靠墙倚着,封闭的空间里四处散发着让人绝望又困顿的气息。
我有些压抑地开口,“秦武,你老实说吧,你爸他把我绑来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秦武会跟我说,绑我的目的无非是逼靳少忱现身什么的。
可是秦武却一句话都没说,整个人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我蹲坐在床垫上,干巴巴坐在那胡思乱想。
没多久闻到一股尿骚味,那头秦武突然起身,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来,我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听到声响不断,塑料的声音,拉链的声音,随后是小便的声音。
我有些愕然地捂着嘴。
心头一瞬间大骇。
难怪他跟秦五叔争执时说他已经是个废人。
却原来不是说谎。
难怪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不等我想明白他前前后后的思想活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屋外的灯泄了进来。
脚步声不断,叽叽喳喳的男人女人的声音也不断涌进来。
秦五叔披着衣服进来,身后跟着三个男人,看我蹲在地上时,眼神滞了滞,随后指着我大吼,“把她绑起来,她能动了!”
三个人就朝我扑了过来,我本能地反抗,踢腿勾拳,几个男的不察我有这身手,倒被我领先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再回身,秦五叔甩手给了我一个耳光,这一巴掌力度之大,打得我耳鸣头晕,直接瘫倒在地。
脸上火辣辣疼,我这下总算可以体会朱朱所谓的甲级疼痛。
牙齿撞到嘴里的嫩.肉,口腔里一片浓烈的血腥味,沾着口水的伤口被盐渍了般,一阵阵的刺痛。
几个人用绳子把我捆了起来,手腕和脚踝绑在一起,我整个人只能弯曲着身体。
秦五叔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大胶带,狠狠用牙咬下一节,封在我脸上。
如果他方向再往上偏几毫米,不出意外,五分钟后,我就能窒息而死。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可以看到秦五叔又找人把秦武拉起来,秦武不配合地大吼大叫,秦五叔直接给他打了针麻醉剂。
之所以知道那是麻醉剂,是因为后来秦武保持着僵硬的子.势一动不动。
一行人把我扛起来往外走,外面天色还是黑的,但是可以听到警铃的声音在周边环绕。
秦五叔说了几句方言,我听不懂,但是几个男的都特别紧张,他们紧张的都忘了给我套上麻袋,直接把我扔在车里。
车子是货车,中间空间大,秦武被放在后座,而我被放在脏兮兮的车厢中间。
我转了转脖子,看到了一个小型的灭火器,料想之前也是这辆车,脑袋应该是撞了这个灭火器才撞晕的。
也是出来才发现这是居民房,不是几层的那种小区住宅,是老式的居民房。
和继父住的地方差不多,只不过这块地方民房多,地形弯弯绕绕,车子载着我来回转圈,都还是在这一带,我一直没看到大路,也没看到路标。
秦五叔坐在副驾驶,不时回头看一眼。
不知道他是在看秦武还是在看我。
直到他接了个电话,这次说的不是方言,是正儿八经的普通话,“我警告你,再耍花样,你就见不到活的!”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秦五叔突然把电话对着我,“来,说句话。”
像是才看到我脸上封着胶带一样,又把手机贴回耳边说,“不好意思,她说不了话.....你想听她说话?那得等等了,她嘴里忙着呢。”
他这句话歧义太大,像是刻意刺激电话那头的人一样。
可我听不到声音,无法判断电话那头的人是不是靳少忱。
而秦五叔的谈话已面临终止,“好,六点整,五百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原来,他们真的只是为了钱。
五百万,也真是狮子大开口。
我就是死了,赔偿金都没有这么多钱。
车子停下,几个人在车里抽起了烟,烟味弥漫在整个车厢时,秦武咳嗽了几声,秦五叔就让人开窗透气。
十二月初,天气依旧冷冽。
寒风透过车窗呼啸进来,我躺在车厢里不由得打了个冷哆嗦。
手脚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被箍紧的绳子磨到皮肤,手腕已经火辣辣,和脸上一样,又刺又疼。
感觉自己像是快死了一样,浑身都疼。
我总算可以理解我妈。
活着确实辛苦,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我用十几秒时间回顾了一下自己这二十多年。
发现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和靳少忱在一起。
也或许是,生命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父亲形象的伟岸人物,一次次出手救我,呵护我,宠我,帮我讨回公道。
不可否认,此时此刻,我特别想念他。
想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现实没能给我这个掉眼泪的时间,秦五叔关上车窗,又继续吩咐开车,车子绕了几个巷子又绕到了原来的地方。
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是秦五叔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下车,甚至锁了车门。
这样子,像是去【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可是,我还在车上,他怎么交出人。
我挣扎着坐起身张望着,却看到旁边还有另一辆货车,和这辆车一模一样,晚上给我送饭的那个老阿姨从车上下来了,她摇头摆手不知道说什么。
隔着车窗我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然后我看到几个人用麻袋把她套住,抬进了车里。
我整个人都惊住了。
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
所以说。
所以说,秦五叔早就预谋好了,一手拿钱,一手交人。
好一个交人。
交出去的却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