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撇开满头雾水的李养恩,直接往宁凤伦住的侧间去。
展柏华敲了一下门,便听见里头尖锐的女声:“谁?”带着几分怒意,听着有几分像宁凤伦。
“踹门。”
没等流素话音落,展柏华早一脚踹上去,便见床上两个宫女惊跳起来,都只穿着贴身中衣,看着脸色都不大好,正是宁凤伦与朵蓝。
流素笑吟吟踏进屋子:“好呀,本宫还以为是有人以讹传讹,不想景仁宫还真是有对食这种事……”
宁凤伦又惊又怒:“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对食?”
朵蓝虽然也有几分惊慌,却一扯她衣袖,寒着脸下床跪着:“奴才见过敏妃娘娘。”
“行了,本宫该看见的都看见了,你们俩还有什么话说?”
宁凤伦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咬着下唇跌下床,一声不吭跪着。
朵蓝道:“回敏妃娘娘话,奴才和宁凤伦今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泻了一下午,才早早歇了上床,不明白娘娘这对食的话却是哪里来的?”
流素笑笑:“宫女按制该睡通铺,你俩是端嫔的近身宫女,待遇好些单独住一间屋子也不出奇,可这屋里只有一张床,可怎么解释呐?这间偏殿大得很啊,不至于摆不下两张床吧?”
宁凤伦愤然道:“难道同睡一张床便一定是对食么?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待遇向来如此,常有挤着挨着随便混一宿的……”
朵蓝截断他的话:“敏妃娘娘,奴才与宁凤伦日常在端主子跟前轮值,每天只有一人能在这间屋里歇着,便从没备过两张床,另一人通常是在端主子床边伺候的,今日若不是两人都吃坏了肚子,也不会挤在同一张床上。”
“啧啧,真是伶牙俐齿,小展子,你瞧见了什么?”
展柏华笑道:“奴才觉得这都不叫对食,那以后诸宫奴才也都可以争相效仿了。”
“冰鉴冰瞳,你们俩说呢?”
冰鉴道:“奴才与冰瞳也是在主子跟前轮值的,平素也睡同一间屋,从不同时在自己屋里歇着,但也各人一张床,日常都用帘子隔着。”
“听见了没有?朵蓝,你觉得你辩才挺好,能说服本宫,那等太皇太后和皇上回来,你也试着去说服他们吧?”
朵蓝一言不发,脸色惨白。
宁凤伦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敏妃娘娘非要这样说,当然太皇太后和皇上会更相信您的话,到底您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即便他们知道奴才们是冤枉的,也不会为了两个奴才去抹了敏妃您的脸面!”
“哟,多日不见,你的辩才也没减几分呀,景仁宫真是个出人才的地方啊……”流素笑了一下,忽然停顿了片刻。
未免有些不对劲,而且是很多处。
宁凤伦向来比朵蓝更冷静更处变不惊,而且她俩今天共宿一屋的消息在流素最初听尼楚贺传话的时候就曾怔愣了片刻,当时只觉得狐疑,宁凤伦是端嫔的情人,怎么又会和朵蓝厮混到一块去了?他可是个男人……就算端嫔疯了,流素也不相信他会背叛端嫔。
宁凤伦再狠毒,也称不上无情。
而且很多情、痴情。
以他对端嫔用情之深,流素绝不相信他能在端嫔疯了之后这么快就爬上别的女人的床。
“你们出去吧,小展子守在门口,把门关上。”
冰鉴失声道:“主子,您怎么能独自留在屋内……”
展柏华也觉得不对劲,望着流素。
“不用担心,这是景仁宫,又不是荒郊野外,她们要想对本宫怎么样,还得掂量着端嫔娘娘会不会受牵连,是不是?”流素似笑非笑看着她俩人。
宁凤伦和朵蓝的脸色都不好看,均沉默着跪在那里。
流素在屋里唯一的青花瓷墩上坐下,挥挥手示意展柏华他们出去,四人迟疑一下才退出去,却只将门虚掩了。
“宁凤伦,你还真是胆大,居然敢活着回来。”
朵蓝猛然抬头,双目迸出两道恨意:“果然是你杀了他!”
只这句话,流素已经品出其中不对劲之处,脸色一沉:“本宫杀了谁?”
朵蓝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垂下头去闭口不再说话。
“你说谁死了?”流素听不见回答,刷地起身走到她跟前,弯腰托起她下颏,厉声道:“本宫问你话,不想活可以不回答!”
朵蓝骤然看见流素冷厉可怕的神色,饶是她向来镇定功夫不错,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只觉得那双本来看着会勾人魂魄的翦水双瞳,现在射出来的却是寒刃一般的杀气。
朵蓝将头微后仰,似想要竭力避开她俯视而下带来的压力。
宁凤伦的神色看着却比朵蓝要惊恐,微一哆嗦,跌坐在地上。
流素之所以要在气势上先人夺人,正是因为宁凤伦和朵蓝都是意志坚强、心理防线极难攻破的人,她数次交锋,觉得宁凤伦更难对付,却没想到朵蓝的意志还没垮,宁凤伦已经显得神情惶惑。
流素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宁凤伦:“你来说,谁死了?”
“我不知道!”宁凤伦一低头,竟然不敢正视她。
“宁凤伦!知不知道对食的事可大可小,只这一条罪名,本宫可以让你俩死无葬身之地!”
宁凤伦抿着双唇不说话,双肩微微颤抖,看着惊恐,却一句示弱的话也不肯说,朵蓝更是一言不发。
流素轻吁了口气:“好,你俩都不怕死,果然是誓死护主的忠仆。可惜呀可惜,端嫔娘娘身边要是少了你们俩人,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好好伺候她?不知道她离了你们,又会变成什么样?”
朵蓝怒视着她:“敏妃娘娘,您在后宫已经是仅次于佟贵妃的尊贵身份,何必还要与我们端主子为难?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她心地仁善,从来不会去害人,也不与人争宠弄权,为何你咄咄相逼,把端主子硬生生逼成这样还不肯罢手?”
流素挑了挑眉,冷笑:“本宫先不说你们端主子,只说这奴才。”手一指宁凤伦,“你自个说说手里沾了几条人命?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本宫为何要对你赶尽杀绝,是你一再相逼,是你先不让本宫活下去!本宫不喜欢杀人,也很同情你与端嫔的深情厚谊,否则长生死的时候本宫就该让你去替那孩子陪葬,不会一再遭你的害算!你自己说,本宫有几次差点死在你手里?”
朵蓝和宁凤伦都是一脸惊愕不可置信的模样,然后迅速对视一眼,茫然无语。
“装什么无辜,本宫知道你们俩都是作戏的高手,可朵蓝不知道也就罢了,宁凤伦你是亲口对本宫承认过你的罪行的,这当儿来装不知道?本宫就不信了,你那柔弱善良的端主子也不知道你杀害三个皇子的事!”
朵蓝颤抖着指着她:“你……你……敏妃娘娘,栽赃嫁祸也要有根有据,你说的……太离谱了!”看她神情,的确像一无所知的模样。
“宁凤伦,你也觉得本宫是嫁祸你?”
宁凤伦的表情却更奇怪,呆呆地翕动着薄唇,好半晌才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要杀皇子?端主子又不想争宠……”
“你们端主子是不想争宠,可是有人想,有人不择手段想要排除异已,独秀中宫,所以利用你和端嫔的私情一再要挟你杀人,你自己手上有多少血腥你最清楚,你这么聪明的人玩这招装疯卖傻,不嫌太低级了些?”
朵蓝突然砰砰朝流素磕了几个响头:“敏妃娘娘,奴才与宁凤伦违禁对食,请您治奴才死罪,只要您留凤伦活命,朵蓝不会顾惜自身性命的!”
流素托起她下颏,叹道:“端嫔有你和宁凤伦,此生也不算白活。”跟着缓缓看向宁凤伦:“你还不说实话么,你到底是谁?”
“奴才……奴才当然是宁凤伦,敏妃娘娘问的真是奇怪。”
“你当然可以说你是宁凤伦,但是本宫知道你不是。”流素推开朵蓝,走向宁凤伦,一手抓住她领口衣襟,哗一声撕开。
宁凤伦一声惊叫,捂住了衣扣崩开的襟口,又惊又怒道:“你要做什么?”
“你是个女人,真正的女人。”流素冷冷说了句。
宁凤伦的脸色果然变了,无力地跪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本宫不知道你是谁,但本宫认识的宁凤伦是个男人,你就算长得再像他,你还是个女人,而且不会任何功夫。一个学武的人,最本能的应变不会像你这样迟钝,你——到底是谁?”
宁凤伦咬着下唇望着她:“我不是宁凤伦还能是谁?”
“你最好给本宫交代清楚。”
“不说又怎么样?敏妃娘娘除了能要我们这两个奴才的性命,还能有什么可让我们低头?”
流素和她对视良久,忽然展颜一笑:“还有端嫔的命,你信不信,本宫要端嫔死,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你……”宁凤伦和朵蓝齐怒视着她,尽管眼中有火焰燃烧,却都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