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裴呆呆地坐在言芷的屋里,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她的衣物整齐地摆放着,前一阵子亲手做的一个纸鸢放在墙角,仿佛主人随时都会回来一般。
漠北的事情已经结束,萧帧的圣旨也早已经到了,对漠北众将嘉勉有加,让萧子裴即刻启程回京。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可是却独独缺了他最想带回去的那个人。
萧浅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欲言又止,垂手站在门边,良久,萧子裴才看到了他,淡淡地问:“什么事情?”
“公子,该用午膳了。”
“撤了吧,我没胃口。”萧子裴摆摆手。
萧浅急了:“公子,你总说没胃口,这样的话,言姑娘没等到,你自己人就先垮了。”
萧子裴恍若未闻,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又是伤心又是悔恨:“萧浅,你说我怎么就答应她,让她先回去呢?我真应该把她敲晕了直接带走,省得我在这里提心吊胆。”
“言姑娘这么聪明,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萧浅安慰说。
“她答应我三天就回来,,今天就是第三天了,她要是不回来,我该怎么办?”萧子裴喃喃地说。
“早知道那个老太婆是言姑娘的师傅,我就压根儿不该把东西拿给姑娘看,就应该把姑娘藏到公子你的中军府衙里,让那老太婆找不到她。”萧浅忿忿地说,“那个老太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看她的手腕上系着一块方玉,玉里竟然有个黑色的蜘蛛,公子,你说哪里会有人系着蜘蛛啊?”
萧子裴失笑道:“你这眼睛可够尖的。”
萧浅吐了吐舌头笑着说:“公子,我是天生的守财奴,看到宝贝就离不开眼。”
萧子裴笑了一会儿,又忧心忡忡了起来:“小芷要是能逃出来就好了,我就和她躲到京城去。唉,不行,怕只怕这千军万马也挡不住她,就算我把小芷藏起来,这样提心吊胆也不是办法,更何况,她是小芷最敬爱的师傅。”
萧浅安慰萧子裴说:“公子,你别太担心了,言姑娘的师傅再厉害也没用,只要言姑娘喜欢公子你,愿意跟你走,她能怎么着?言姑娘不是她最心爱的弟子吗?难道她忍心看她一辈子郁郁寡欢?”
萧子裴呆了片刻,忽然高兴地拍了拍萧浅的肩膀,赞许说:“说的好!看来公子我没白养你!”
萧浅挠了挠脑袋,疑惑地问:“我没说什么啊?”
萧子裴兴冲冲地往外走去:“走,用午膳去,今晚小芷要是还没有回来,我就去找她。”
天山,座落在大楚和大衍交界之处,是漠北这片土地的神灵之山。萧子裴不止来过一次,以前初到漠北时,程老将军就带他到过这座神秘莫测的地方,从绿意葱茏的山脚一直爬到白雪皑皑的山顶,让他站在山顶看着广袤的大衍国土。后来他多次登上过天山,最后一次便是言芷离去的那一年,站在山顶心神俱碎,恨不得化作灰尘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泠谷就在这天山之中,萧子裴在少年时曾机缘巧合去过一趟,只可惜当时目不能视,稀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入口在哪里。
上天山的路有好几条,半山之下,还能碰上几个药农,过了山腰便越来越冷,山路也越发崎岖陡峭,人迹罕至。
萧子裴问了好几个人,一听说他要找泠谷都摇头,告诫他说:“泠谷是仙家福地,不是我们凡人能够去的,还是快快回家去,省得枉送了性命。”
萧子裴在山间转了好几圈,眼看着天马上要暗下来了,却仍然一无所获,他脑子里拼命回想着言芷为数不多的说起泠谷的话:
“我家里一年四季满山谷都是花,到了秋天,满山的红枫,各色的菊花、曼陀罗含苞怒放”
“我家里地势险要,机关众多,里面更有很多药物”
“泠谷必然是在山腰,必然是在两峰相交之处,当初师傅带我从漠北过来,也不过花了半日时间,可是,为什么我把这些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踪影呢?”萧子裴喃喃自语着,颓然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采药的老翁背着药篓子从山上下来了,和他打了个招呼,在他身旁坐下了,打量着他说:“小伙子,赶紧下山去吧,入夜了,这天山可就是一头猛兽啊,吃人不眨眼。”
“老人家,你知道泠谷吗?”萧子裴急急地问。
“知道,不过那地方不能去。”老翁笑着说。
萧子裴对着那老翁鞠了一躬,恳切地说:“老人家,我要去泠谷找一个人,烦请您指点我。”
老翁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说:“小伙子,不是我打击你,你要找的人如果进了泠谷,十有是出不来了,一来里面美景如画,他可能不想再到这俗世中来了,二来没有谷主的允许,他想出来也出不来啊。”
“老人家,她一定会出来的,她和我有白首之约。”萧子裴看着远处那隐在暮色中的群峰,喃喃地说,“只是我等不及了,我想自己找到她。”
老翁颇有些动容,叹了口气:“小伙子,不是我不说,只是怕你不信啊。”
萧子裴顿时着急起来:“老人家,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我怕我心上人在谷里等急了,求你赐教。”
老翁打量着他,点点头说:“我也是道听途说,你看那边,”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峰,“泠谷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天山奇陀峰的北面,从大楚境内进去,一路要经过沼泽、瘴林,机关重重,就算你一路平安,也需要走个两天两夜,更别提从这里到大楚境地需花的时间了。”
萧子裴摇摇头说:“一定不是那里。”
老翁颇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离这里百来丈的一个悬崖,白雾已经有点飘了上来,看起来虚无缥缈。又说:“另一个入口就在这里,你看那里的悬崖上有棵光秃秃的奇树,一年四季都不长叶子,却偏偏还没有死。”
萧子裴跟着那老翁走到悬崖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白雾之中,依稀见到悬崖下深不见底,只有一颗歪脖子的老树,从悬崖的裂缝里长了出来,站在悬崖边刚好可以触到它的干枯的树枝。
“小伙子,据说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找到泠谷,这么多年来,有人探听到这个传说,也偶尔有胆大的人来试,不过跳下去后,从来没有人回来过。”老翁呵呵地笑了起来,“所以,你也就姑且一听吧。”
萧子裴深深地看了一眼老翁,说:“多谢老人家指点。”
“不客气,小伙子你赶紧回家吧,看你这锦衣玉带的,一定是个贵公子,这天山一入夜,各种你想不到的稀奇玩意儿都会出来,心上人心上人,那可要有心才能存得住人啊,你自己的人都没了,还要心上人有什么用?”老翁苦口婆心地劝他。
萧子裴笑着点点头,往悬崖处探了探,喃喃地说:“小芷,你保佑我能平平安安地找到你。”
老翁絮絮叨叨地说:“这就对了,走吧小伙子,回家过安稳日子去吧”
话音未落,老翁瞳孔一缩,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只见萧子裴深吸了一口气,纵身往里一跃,往悬崖扑了下去!
萧子裴的身体急速下坠,耳畔只听得呼呼的风声,眼前白蒙蒙一片,脸上的肌肤好像被刀在割一样,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陪着言芷跳下悬崖的情景,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勉力放松着自己的身体,拔出了藏在靴子中的匕首,轻抚了一下上面的花纹,喃喃地道:“小芷,你一定要保佑我找到你,活着找到你”
眼前的树木忽然一下茂盛起来,萧子裴被树枝刮蹭了几下,身上火辣辣地疼痛,他伸手去抓,想让自己的身体下坠的慢一点,却只能抓到几片树叶,骤然之间,他的身体好像撞到了一个硬硬的镂空的东西,顿时一阻,旋即又往上抛了起来,萧子裴一看,离崖底数十丈的高处竟然布着一张大网。
萧子裴心里大喜,身子在网上弹送了几下,坠势已完全止住。他浑身上下痛楚无比,强忍着头晕目眩的不适,努力睁开眼睛,只见网下谷底开阔,溪水潺潺,遍地野花,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伸向山谷深处,他大叫了两声:“小芷!小芷!我来了!”
四处悄寂无声,他趴在网上,观察了一下地形,刚想从网上跃下,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顿时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