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薇薇,恩,我快下班了, 等下就去接你。啊, 今天不用, 你要去美容。好, 那就这样吧。”
沈少卿挂断电话, 耸耸肩,说不上多失落或多开心。他随意地将车开在大街上兜转,想着这也不过是又一个单身男人之夜。魏原那头就别想再联系了。自从她毫无原因地消失之后, 魏原就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当真是陷在泥潭里, 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叶善善在大家都意料不到的情况下消失, 好像是故意不留下任何线索, 甚至是最亲近的朋友如顾水水和左青峰,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就像是那撩起窗帘的一阵风, 就这样随风而来随风而去,淡淡的,没有了她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但真没有了她,日子里似乎就有了微微的惆怅。
想起当初魏原是如何疯狂疯狂地寻她, 可是这样都无法找到她半分。然后魏原就开始消沉, 冷静如斯的魏原, 也有失去理智的一天, 潦倒、落寞、郁郁寡欢, 抽烟、酗酒、泡吧,无一不会。甚至连苏雅安都劝不了他。
还记得那晚, 苏雅安把魏原脱出酒吧,却被他一把推开,那样彬彬有礼的魏原发泄地朝她吼着,“你给我滚,滚!我不想见到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在法国停留地那么久,就不会让善善等,让她难过。我终于知道了,善善她根本就没有原谅过我。凌霄说得对,没有了他善善还是不会选我。因为即使过后我做了多少补偿,也不能当做伤口不存在。伤了就是伤了,在善善心里永远有这样一个伤口,是我造成的,就像一个疙瘩,堵在那里怎么也消不掉!”
他这一骂,终于把苏雅安骂走了。沈少卿告诉他的时候,却不见魏原眼里有一丝悔恨,只是平静且颓丧道,“走了就走了,总比在我眼前晃好。”
而每次看见魏原这幅模样,沈少卿就会想起叶善善,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他的心里也会有些许微惆怅,淡淡地想着,她,到底在哪里……那是个善良的女孩,却也终归有不想再原谅的时刻。她用了这样一种方式选择结束,或许对她是最好的,可是对所有人,却是不公平的。叶善善,你到底在哪里,快点给我回来!
沈少卿想得出神了,绿灯的斑马线上忽而出现一抹熟悉的笑靥,轻轻地像是一阵微风抚慰过心田。他不敢相信,震惊地忍不住去揉眼睛,那个缓慢从眼前穿过的,却就要淹没在人海里的身影,真的是,叶善善!
身后的车开始摁起焦躁的喇叭声。沈少卿如梦初醒,焦急慌张地发动车子。车子被随意丢到路边上,沈少卿立即下车,仓惶地四处寻找。看到了,她在那边,就急着追上去。终于越来越近了,几乎就在她的身后。沈少卿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善善。”
那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前方的人清晰地听见。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假装没听见,接着前行,还是立刻马上逃跑掉?毕竟现在的他,他们都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她或许只想平静地生活,终生不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但可能,沈少卿最想的还是自己认错了人。认错了人多好,不是遇见她,只是和她面容相似的人,他可以淡笑着告歉,然后从容地转身离开。那样,多好……
然而谁也代替不了她,因为叶善善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浅笑着,“沈少卿,我就知道是你,刚才我看到你的车了。”
盈盈一转的身影,依旧柔弱,然而一身的米色亚麻长裙却把她衬得仿佛只消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跑。但她仍然那样笑着,明媚淡然,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曾把她带走,她还是那个灯火阑珊下,会温柔浅笑的女子。
在广场的露天咖啡厅,沈少卿终于和善善找到了休憩的地方。
“你,这大半年都去哪了?”沈少卿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善善浅笑,“我搬到乡下和我妈一起住了。”
沈少卿恍然大悟,为什么他们这么糊涂,居然没想到到本城临近的乡镇去找一找,叶善善拖着病弱的身体,怎么可能跑到很远的地方。
沈少卿回过神来,“你,要不要叫咖啡?”
善善摇头,“不用了,医生说我现在的身体最好连□□都少碰,再说我坐一下就走,不然赶不上最后一班回去的汽车了。”
沈少卿这才注意到善善脚边推着一排零散的画具,“那你今天来干什么的?”
“我在乡下的一所学校教小孩子画画,这才今天进城补齐东西的。”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沈少卿一时愣愣的,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只一味地看着善善。过了一会儿,善善看了看表,准备起身,“抱歉,沈少卿,我真的得走了,下次再见好吗?”
下次再见,就等于再也没有如今天的好运气那样可以随处碰到。沈少卿慌忙地站起身,拿过善善手里的袋子,“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虽然是请求,但动作上没有半分犹疑。
善善无奈地蹙了蹙眉,“沈少卿,不是不让你送,只是你这一来一回,肯定要天黑了才能回城,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就让我送你!”
一个人托辞,一个人坚决要送,僵持了一阵,善善只得妥协,“好吧,那你送我去车站总行了吧,送我回去真得不行,太远了,太麻烦了。”
这下沈少卿也眉开眼笑地同意了。
将大包小包的东西堆在后座位,看见善善在副驾驶座安安静静地做好,沈少卿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小心翼翼地平稳地驾着车,深怕一个趔趄都会伤到她的身子。他怀着那样忐忑而又卑微的心情,小心翼翼着,但内心深处却涌出淡淡的甜蜜,而那甜蜜足以抵过所有的痛苦地煎熬。可幸福终归短暂,在他还没有完全地享受,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真的不用我送你吗?”沈少卿明显失落地问道。
“不用。”善善微笑着,拎起所有的东西走上客运车。
一路颠簸,也不过是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终于在某个简朴的站牌停下。善善熟门熟路地穿过不甚宽敞的街道,漫过稀稀落落的人烟,走到小镇的边缘,那里是成片的田野,郁郁葱葱,宁静而美好。
看着她走进去,走在田野间的青石小路上,娉娉袅袅,影影绰绰,一下子就拐不见了。沈少卿一急,连忙跟上,跟着拐了个弯,原来田野深处还有一片三三两两的农家。就看见善善抬脚走进一栋带院子的三层楼民宿里。房子很简朴,白漆红檐,小小的院子里有一个藤架,上面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沈少卿有一瞬的失神,过惯了喧嚣的生活,他从来没想过有天真能遇上这样田园式的栖居,就像是梦里的香格里拉一样,可以放下所有的负担,心灵可以如此平静而安详。
“那个是葡萄架,我去年来的时候都结了老大的葡萄。”
沈少卿羞赧,他还是一路跟着客运车来了。
善善没多大在意,“天晚了,留在这里吃过饭再回去吧。”
也只有这样,沈少卿追问,“你不怪我跟来?”
善善轻笑,“从在市里碰到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再说,沈少卿不是一直是个刨根到底的人吗?”
沈少卿也不觉一笑,对啊,他从来都是想知道什么就一定会弄清楚,为什么刚才会在犹豫和懊丧,是不是该跟踪善善。他何时变得这么不洒脱,他本就该按照自己的方式恣意地生活下去。
善善妈做的饭菜很可口,那是他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虽然不是最丰富的,但有生以来再也没有哪一次能让他觉得这么温暖和充满家的味道。
夜幕里星星满坠,茂密的田野时不时地传出蝉鸣蛙叫,善善和沈少卿漫步在幽静地小道上。
“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点,到时给我报声平安。”
“好。”沈少卿笑了一下,临行前,他忽然转过身来对善善说,“你的幸福,我已经给不了,但我一定会找到别人让你幸福,我只想看到你,一直快乐下去。”
善善微笑不语,看着他的车渐行渐远。每个人都是这样,即使知道可能并不是别人想要的,但总会希望按自己的方式让那个人幸福。
果不其然,隔天魏原就来了。
魏原来的时候,善善正在学堂里叫小朋友画画。她一抬眼,就看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那眼里有多少深情,炙热地是她无法承受。
“我不知道,你会在这里,你居然在这里!”魏原明显激动到不行的语气。
是啊,她也没想到为什么会来自己。当初何小美征询她要搬到哪个安静的乡村时,她马上就想
到这里——魏原曾经带她来过一次农家乐的地方。所以多么巧妙啊,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深意,有前因就必有后果。
“没什么,就是想到而已,而且这个地方确实不错,适合静养。”
善善淡淡地走在前头,带着魏原在窄小的学校附近散步。
魏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近乡情怯,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的,可真正遇上了,遇见了这么淡然的善善,所有的话似乎都梗在喉咙里,不知该说什么。他想问,你过得好吗?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你当时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地离开?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还爱我吗?……可是,我很想你,每分每秒,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想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可你是个这么马虎的人,没有我在身边,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你记得住吗?
有这么多这么多的问题他还来不及问,善善突然先开了口。她微笑,“到了,你还是走吧。”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尽头,尽头是苍凉荒寂的公路。魏原满怀希冀,以为她会说什么,没想到一开口竟是要他离开。
魏原上前一步,牢牢握住她,神情恳切,“善善,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善善摇头,轻轻地脱开魏原的手,“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而是现在我只想平静的生活。魏原,你回去吧,不要来找我,让我安静一段时间,我需要自己想想,想想最近发生的事,很多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而是我自己,为什么这么多的事情会出在我身上,我为什么喜欢沈少卿,接着又遇到你,然后你不在了,我又遇到凌霄。我需要自己想明白,需要独处的时间,或许等我真正想透了,我会去找你,告诉你我的答案。”
所以,现在就到这,或许是对大家都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