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尖啸雪林(2)

没有人会给予危机四伏且充满罪孽的尖啸雪林“圣洁”二字的定义,但这得看和什么相对比,虽说雪林中诡秘的天然陷阱和残暴野兽令人谈之色变,可一旦与两百年前爆诞并且短时间内异军突起的怪物相比,这些威胁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灾兽,足以撕碎所有人幸福生活的噩梦根源,在两百年前阿莫塞德领导的辉煌日圣战之后,这种匪夷所思的生物横空而出,形态迥异的它们在破坏力、繁殖速度以及适应力上都促使人们打破了原先对于猛兽的认知度,灾兽成群结队进攻人类国度一路势如破竹,直到被打懵了的人类缓过神来进行同盟,才堪堪止住它们迅猛的攻势,至此人类国土已丢失大半。

是的,有人曾说过灾兽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尖啸雪林的“圣洁”,源自于它奇怪地拒绝灾兽的进入,即使帝督这类无数次进入尖啸雪林探索其中每一寸土地的法刺,也从不曾发现过有灾兽生存的痕迹……而今天,似乎这个理论将要被帝督否定了……

三只扑在最前方的灾兽已经被帝督的炮烙清理干净,为他的撤退提供了充足空间。猛一使力,他跃上一旁的树梢,微微喘了口气——炮烙的燃烧力度过强,极易将使用者身边的空气耗尽。帝督在低氧环境下做高强度运动,杀死三头灾兽已经到了极限。

他缓过气来准备迎接灾兽的扑袭,可树下的灾兽似乎无视了同伴的死活,那几声灼烧同伴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无动于衷,只是快速经过树下,脚步不停地朝着远处奔跑。

有序地奔跑,帝督才发觉这支灾兽群多么的巨大,在他眼前恍惚而过,踏在雪地里的声音竟如万马齐奔时轰鸣如暴雷,原先死去而空缺的位置很快由后面的灾兽补上,整齐划一,这不是一群残暴的猛兽,而像是虔诚朝拜的圣徒大军!

“他回家了!”

帝督终于意识到这句话的蹊跷,雪林的尖叫配合眼前气势汹汹的灾兽大军,不就像迎接君王回归的仪仗队吗?它们急不可耐地前去“朝圣”,甚至无视同伴的死亡……什么样的“皇帝”才能够令这个时代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灾兽敬畏?

他蹿上另一棵树木,矫健地借助每一枝干向前跳跃,逐渐跟上了远去的灾兽群,望着底下狂奔的怪物,饶是这名年迈的法刺也有些心惊肉跳:勇猛的水手见过环绕周身的鲨鱼群,也对它们的相伴习以为常,但若是铺天盖地挤满眼帘的鲨鱼大军漫无边际,没有人能够在它们面前镇定自若……现在的帝督就抱有这种切身感受,灾兽经过两侧强化的大树,用身上锋利如刀刃的甲壳撞出漫天碎木屑,甚至形如远古泰坦的灾兽将整一颗树木连根拔起,帝督感觉那一刻连坚实的土地都快被掀起,雪林里本来不可一世的狮虎猛兽,没能在灾兽面前反抗分毫,它们的脊椎被一脚踹成两节,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数秒之后,殷红的血液才缓缓流淌出来……灾兽大军继续无可阻挡,神挡杀神佛挡**的气势撼动了整片雪林,踏在地面的脚步几乎令山欲崩地欲裂!如若这支洪水般的灾兽大军奔袭人类领地,他自问在弱法时代中,没有一个英雄能够铁手拦江,没有一支正规军胆敢抵抗!至于目空一切高傲的法刺们——为了单兵作战而诞生的职业在灾兽军队面前不过是一盘散沙。

已经奔跑很久了,雪林的天空早已被强化术后的树木遮蔽,根本无法分辨出现在外面的时间,帝督感觉到这场追逐似乎没有了尽头,魔鬼们好像发了疯一般,难道前方是它们念念不忘的地狱,所以才会不知疲惫地奔跑?

人类的体能终归不能与全面进化的灾兽相抗衡,再次通过强化术支撑着跑完一段路程之后,帝督也不由得停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拖着衰老的躯壳倚靠在粗壮的树干旁,打算休息一会儿继续追赶,因为似乎灾兽奔跑方向大致没有变化,可他绝望地眼看黑压压的一片一路向前。是时候放弃追逐转而去告知人类联邦关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好让他们对边防加大军队强度……

不对!他看到灾兽大军中出现了异常骚动,一头形似豪猪的灾兽开始慌乱地惨叫,像是对前面遇到的东西产生了恐惧与恶心,脚步紊乱地在大军中顿时慢下了速度,可极速移动的大军犹如一台庞大的压路机,足以顷刻间将阻挡在面前的障碍处理干净,这头灾兽在放慢脚步的一瞬便被身后数以千计的同类撞翻,接着几千上万的铁蹄把它踩得稀烂!

一头灾兽的死亡一石激起千层浪,兽群立刻阵脚大乱,大型灾兽无法迅速止住奔腾的步伐,径直粉碎了前方的灾兽,另外一些则冲撞在粗壮的树桩上,**随着毛骨悚然的骨裂声爆浆而出,拳头般大小的骨块从壮硕的身躯中迸出,砸在雪地里使大地震颤不已,有一只只因为冲撞而从眼眶里飞出的眼珠沾满血液软在地上,那瞳孔里映照的是死前最后的景象,但很快,活着的灾兽锋锐的利爪捅破它们,浆汁爆炸开来,像联邦**餐桌上的顶级沙拉,乳白色地荡漾在肉条上,唯一不同的是肉条换做了未熟的尸体。

凭借一连串的惨案,灾兽无法自我克制的“征程”终于结束!

帝督悄悄跟随了过去,他知道,心中掩埋多年的好奇心再也无法因为“见多识广”而刻意压抑下去了,好奇心害死猫,害死的永远是猫罢了。他慢慢移动到较矮小的枝桠上,除了鞋子压在雪沫里的唧唧声,再也不敢发出多余的杂音,毫无疑问,一旦被冷静下来的灾兽发现,他只能选择和其中两百头高智商高战斗力的怪物同归于尽——这已经是人类的极限。

蹲坐,昂头,一动不动。所有的灾兽不约而同做了这些动作,神情肃穆,似乎先前的踩踏是为了清算灾兽中心智不成熟不忠诚的弱小,如今剩下的,都是虔诚骁勇善战的斗士。

这简直就是人类社会行为的影射,灾兽竟然进化出了更高等的心智!帝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从灾兽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为止,学者们就已经在研究探讨灾兽的快速崛起会不会昭示着它们的快速进化,得出的结论却是现在的谬论:灾兽的不可进化性。

或许他的震惊用错了时候,灾兽近乎完美且较之人类更快速的进化只是今天帝督的开胃小菜:一具半透明的冰制棺椁静置在灾兽大军的跟前,冰块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令人几乎怀疑那是不是价值连城的金刚石,只是那难以模仿的刺骨冷意令数十米开外的帝督都倒吸冷气。里面有一具若隐若现的躯壳,大概是死了吧,像是失去血肉的一副骨骸,冰凉地倚靠在棺椁里……他在这片荒天野地中沉默了多少年?他就是值得所有灾兽朝拜的那位皇帝吗?

第一个问题帝督无法作答,那是属于历史学家考古学家的作秀,而第二个问题显而易见,迫使尖啸雪林允许灾兽通行的传奇皇帝,他或许在人类中默默无闻,却值得自然敬畏。

“醒魂曲,整齐划一的大合唱!”尖啸雪林恼人的播音员摇身变作指挥,一声令下后,端坐的灾兽齐刷刷张开血盆大口,冗长的低鸣让帝督神经上像是被重锤敲击,灵魂被鞭策,那种灵魂想要挣脱出肉体的感觉难以言喻。

“已经到家了,回来吧,听到子民的祈祷,那是你的意志:只有死亡存在!”尖啸雪林用至今为止最为高亢的声调,用最为真诚的临界高音咆哮出来,和低声部合在一起显得诡谲痛苦。

轰……隆……隆……棺木正在缓缓打开,沉重的棺盖摩擦的轰鸣传出,混沌的尘霾从尘封的棺椁中逃逸,像恶鬼贪婪地触摸着纯白的雪地,那只棺椁洞开就与神话里潘多拉魔盒事件一样,疾病、灾祸、战争、坚强、绝望、信念……这些人类习惯在和平年代丢弃的东西会卷土重来,无论好与坏。

飞舞的风雪肆无忌惮拍打,灾兽岿然不动,那俨然是一尊尊巨大威严的雕像,组成一个大型的祭祀圈,前面就是它们的信仰它们的心脏,从上一刻的喧闹进入此时不知尽头的顶礼膜拜。人性的弱点之一便是当一种超自然超常规的现象发生,他们会手足无措,甚至屈服,帝督是一位传奇人物,不至于投降却也无奈地终于开始心悸!

在沉寂好久之后,一只手从棺椁里伸了出来,更确切的应该称之为手骨,没有血肉的手骨好像富有灵性,轻轻搭在了棺木的边沿,随后是另一只手重复了这个动作……灾兽的皇帝似乎因此耗费了很大的力气,又过了很久,它终于重新积蓄力量,只听见“嗬啦嗬啦”骨头之间的摩擦声,使人心中像被猫爪轻挠。就这样“嗬啦嗬啦”、“嗬啦嗬啦”持续了半分钟,神经已然麻木的帝督眼见那双手骨明显地向下使力,没想到先前虚弱无力搭一把棺木边都要蓄力的皇帝硬生生把冰制的棺木压塌,与此同时,所有灾兽像是为了欢庆皇帝真正还魂又像是为皇帝呐喊助威,群起而放声吼叫,不同于之前冗长的低鸣,千百头灾兽共鸣产生的音波瞬间掀翻附近的树木灌木,帝督被从树上震了下来,用下落的木条作为踏板快速跳落到地面。

可是灾兽却能在隆隆作响的破坏声中觉查出一丝不自然,帝督刚躲入一截横放的木桩后,一头壮硕的灾兽猛扑过来,狂吼着喷出腥臭的唾液从他头顶掠过,在十米外落下接着一掌猛击地面,老人只听啪一声,像是制作肉饼时研磨棒击打碎肉的声音。

那头灾兽很快归入队列,半透明的帝督撤去了隐身术,发现那边的雪地里一张扁平的人形相片,从中慢慢渗出了鲜红的血液,腾腾的热气冒出,身上的皮革成了临时的裹尸布,能通过衣服依稀辨认出来者……

那是帝督的一位好友,能够接近慌乱中的帝督仅剩十米的高级刺客,却被灾兽一掌摧毁。灾兽无端造访雪林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发现帝督之后因为灾兽大军的缘故不敢出声,却在音波破坏下露了马脚,就这样成为了好奇心害死的又一人。

老人用手轻抚额头,痛苦地回头继续监视着这场空前绝后的伟大仪式。

那是一具货真价实站立着的骷髅,空洞的眼窝漆黑一片,灰白的骨架完好无缺,它伫立在棺椁里,直勾勾地望向前方,可没有眼珠怎么能够审视自己拥有的军队呢?

“奴仆们,献上卑微的躯壳铸成王的伟岸的身躯吧!”雪林一改愤怒急促地命令,转而沉稳地念出,好像**肃穆的祷告,却更像死亡的宣告。

帝督的表情凝重起来,他的耳中此刻尽是风声在作响,灌入耳朵里,呼呼地冲击脆弱的耳蜗。

入目,成堆的碎肉填满整个世界,无数的肉块从灾兽的身上整片剥离,不是屠夫挥舞锋刃一刀刀割下的杰作,而是融化所致的掉落,血液也像粘液一样黏着在上头,随着落地,肉块渐渐化为蒸汽消散在空气中,很快场上弥漫了一股腥热的气浪,绵延近千米的血肉长城轰然倒塌化为泡影,灾兽大军带来的压迫感并没有随之离去,那血肉横飞怪物倒瘫在自己几米外的场景将是所有见证者的噩梦!

而所谓真正的永恒梦魇:那副古怪霸道的骨架上,赫然出现了新生的肉,骨架开始泛红,从里头渗出艳红的血液,一边不住地滴落在地,一边又不停往新生的血管里流淌,好像一条条纤细的红色蠕虫……献祭过程,安详之至。

帝督冷抽一口气,手里闪耀着无穷的金色光芒,最大强度的灵咏·炮烙,能够煮熟一头成年巨龙的灵咏·炮烙,现在他感到全身的勇气就像快速熄灭的星火,趁着还没有燃烧殆尽,要将这位复生的皇帝一举歼灭!

骷髅扭过头,下半张脸的新生血肉长好了,可上半部分仍旧是大开着幽暗的眼洞,一条条红线爬上骷髅的额头。没有攻击没有防御,他向帝督做了一个动作,直截了当地浇灭了法刺之主最后的斗志——

一抹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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