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内死一般的沉寂,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凌靖雪心头大惊,用力敲门,许久一个留着头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推开一条缝,侧头打量着她:“荷澜姐姐还没起来,墨竹姐姐出去了,姑娘明日再来吧。”
大约是其他府上过来帮忙的丫鬟,并未与她见过面。凌靖雪注意力全在她的回话上,荷澜一向勤勉,怎会还没起来?莫非……回忆起那天决绝而去时荷澜撕心裂肺的呼喊,她两腿发软,踉踉跄跄扶住门框,声音打着颤:“荷澜怎么了?”
小丫鬟见她神色有异,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几天没吃东西身子有些弱。姑娘还是明日再来……”
荷澜定是听说了她的噩耗,因而萌生了死志。凌靖雪心急如焚,顾不上和小丫鬟多费口舌,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在她面前晃了晃,用力推开门,大步往院里走。
小丫鬟只觉金光闪闪的东西一闪而过,来不及看清形状。但见她大步流星向里闯,似乎十分熟悉环境。毕竟是大户人家训练出来的,她不敢贸然阻拦,犹豫了一下抬高声音叫:“姑娘小心滑了脚,敢问您要找哪位?”
凌靖雪脚步不停,直接掀开帘子进了荷澜住的耳房。只见她躺在床上,满脸憔悴,眼中闪着泪光。两个小丫鬟正在旁边侍候,听得动静转过身,顿时瞠目结舌如同见到鬼一般,哆嗦着嘴唇:“昭林……公……主?”
荷澜虽然病怏怏躺着,对这几个字却异常敏感,猛地回过头,正与凌靖雪惶急的眸子撞在一起,呼地坐起身,又惊又喜:“公主!”
凌靖雪两步抢道她的床边,上上下下打量着。见她除了憔悴并无病容,方松了口气,回过神紧紧握住她的手泣道:“是我,我回来了!”
“公主!”荷澜不顾主仆规矩哭着搂住她的肩:“您真的回来了!”
丫鬟们大惊失色,几个最先反应过来的忙忙往外奔,顷刻通知了县衙上下。荷澜欢喜得疯了,好半天才想起给徐寒送信,早有机灵的小丫鬟去了。
凌靖雪将几日来发生的事大致告诉她,看着她吃了大半碗碧粳粥,方一步三回头回正房梳洗打扮。好不容易收拾利落,院里院外喧嚣阵阵,墨竹如一阵风般刮进房间,喜极而泣:“公主,二少爷回来了!”
短短几日,墨竹原本窄窄的小脸瘦得脱了形。凌靖雪心中感动,温声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不用在跟前服侍了。”数日不见,她不知有多少心里话想告诉徐寒,正好犒劳她的连日辛苦。
墨竹会意,感激地笑了笑垂手退下。她正打算出门迎接徐寒,只听门帘砰地被人用力摔开,下一秒她已跌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徐寒双臂如钩紧紧将她箍在怀里,吻着她的额发,不住念道:“回来了,我还以为……回来就好!”
他素以刚强英武示人,此刻却犹如寻回失落珍宝、心有余悸的小孩,来来回回重复着一句话。忽然间,凌靖雪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脸上,伸手去摸,竟是他眼中不自觉流下的欣喜的热泪。
两人相拥相偎,不知过了多久,徐寒终于松开僵硬的手臂,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叹道:“果然瘦了,这几日你去了哪里?”
凌靖雪还未从适才的拥抱中回过神,简直希望一生一世都这样下去,永永远远不与他分开。待他重复问了几遍,她才收回思绪,擦擦眼角的泪水,屏退服侍的丫鬟,将遇到自尽未遂、被朱镇堂所救等事说了。
徐寒听得胆战心惊,忍不住出言责备:“就算做了苗寨的俘虏,我自有办法救你出来,怎可毫无理由地自尽?幸好上天庇佑,否则我该如何是好?”
凌靖雪听得抿唇而笑,不忘打趣:“大约上天也是这般想,才留下我的性命陪你。”
刮刮她的鼻子,徐寒眼中满是宠溺,拉着她的手怎么都看不够。凌靖雪只好出言提醒:“朱大叔的事,你觉得可好?”
“十几年了,没想到他还活着。”徐寒感慨万千:“父亲私下常赞他是条真汉子,果然名不虚传。你竟能为他所救,当真是天意!”
凌靖雪亦叹息道:“他与外祖父、娘亲有旧,多年来始终记着陈家的恩情,可见是个敢作敢当的好男儿。我保举他投奔黑云寨,但愿一切顺利。”
“放心吧,”徐寒身为朝廷要员,不好评论黑云寨的事。心念微动,他再度张臂将她拥在怀里,低低附耳:“这些天你不知我有多担心……”
拥着她的方向明明是床铺,凌靖雪脸上一红:“我与你说正经事。”
“我说的更是正经事。”徐寒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前儿魏将军已经上了请罪书,大约过两日皇上便有诏书下来。若是他下旨召你回京,我可怎么办?”
担心她的安危召回京?这绝不是凌风龙会做的事。凌靖雪刚想反驳,却被他温情的眼眸所融化,不自觉揽住他的脖颈:“放心,我哪儿也不去。”
多日的担心、焦虑都化作了重逢的喜悦,她明显感觉到他异乎寻常的热情。直到下午,两人方起身用了午膳,凌靖雪将自己与朱镇堂临别的话拣重要的告诉他。
郑重其事望着他的眼睛,她终于问出了最担心的一句话:“若黑云寨起兵兴讨郑氏一族,你会不会奉皇命去剿匪?”
徐寒沉默良久,抿唇道:“如果皇上执意要我去,又能如何?”
凌靖雪心头蓦地一紧,正想再问几句,却见她目中闪过一丝犹疑。她咽下喉咙的话,换上一副笑脸,转而问道:“好些天了,恬姐儿的信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