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庵,你还是反对我向昌化用兵吗?”
就在风雨军和燕家军展开历史上第一次正面交锋的时候,远在圣京的燕南天正惬意的躺在虎皮白玉椅上,悠闲的品着浓茶,并把双脚伸到了下面的火盆上方取暖。
“卑职以为这次出兵实在是得不偿失!”
在燕南天的下首,正襟危坐着一个中年的儒士,正是新上任的圣龙帝国户部尚书张兆。作为燕南天的智囊加亲信,张兆和燕南天有着非同寻常的交情。
想当年,燕南天还仅仅是燕字家族的一个后进子弟的时候,张兆便已经成为了这个勇武干练的燕家二少形影不离的死党,两人一起寻花问柳、放浪不羁,又一起慷慨激昂、针砭时事。在其后的岁月中,也正是这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书生,一次又一次的出谋划策,帮助燕南天赢得了家族军队的支持,除去了家族元老的阻碍,最后取代了兄长的地位接掌这个纵横神州东北方数百年之久的古老家族。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战场的运筹帷幄,还是权力斗争的勾心斗角,甚或是个人的私事,燕南天都离不开这位号称“右侯”的前任幽燕督军府长使、现任帝国户部尚书的文人,每当有什么大事或者疑难的时候,燕南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听一听这个从年轻时代起就是知己好友的亲信的意见。
正是由于这样深厚的关系,使得张兆经历了燕南天一生的起伏,也见证了这数十年来燕家军的战略发展,也因此在向燕南天陈述自己意见的时候,从来没有半点的顾虑,甚至也不用丝毫顾及燕南天的感受,直截了当的侃侃而谈道: “风雨目前根本无意与燕帅为敌,北方呼兰帝国的无敌军团,和南方有麦坚掺和进来的印月半岛,都需要他花费大量的精力来安抚,在后院没有扫荡干净之前,他是绝不会有兴趣投入到神州中原的问鼎之战的。
因为风雨决不是无谋之人,事实上他的手腕极为灵活,并且富有战略上的高瞻远瞩。风雨军建军短短两年,却能够在各大势力中寻求平衡最终获得朝廷认可,又能够在强敌环视之下远征印月、开疆拓土,这些都足以说明此人的高明。
像这样的人,如此三番四次的不顾个人安危前往鄂州、圣京的行为,绝不可能是单纯要炫耀自己,或者满足冒险的癖好,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位西北的定凉侯,眼下考虑的始终都是先行稳定凉州的后方。而东方,也就是神州的广大土壤,从一开始就是风雨力量的源泉,他需要这片他生长的土地和同为手足的百姓支持他、支援他,更需要从富饶的神州获取物质的帮助,以便持续他的军事扩张,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努力运用外交和政治的手段来争取一个对他有力的政治格局,而绝不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结果腹背受敌。
这是风雨最根本的战略选择,他的一切计谋、思想和安排,从这个角度来解释的话,就可以非常容易理解了。正是这种战略构思,决定了他可以不惜和麦坚翻脸、向阿育王朝动手,也决定了他会向呼兰挑战,更决定了他势必要向包括皇甫家族以及我们在内的东面各路势力妥协。
所以,这场战争对我们根本是多余,无论胜负风雨军最终都会向我们妥协,以便抽调出足够的兵力来解决他目前还远远没有稳定的后方,对我们来说胜利得到的并不比不打这场仗更多,倒是万一战败,却会不仅在军事上受到挫折,更会在政治上陷入被动,不利于燕帅您对天下的号令!
卑职以为,应该立刻撤回兵马,同时将孙德顺、马氏兄弟的首级交出,这样既可以严明朝廷典章,又可以示恩于风雨军,更堵住了天下人的口实。风雨军既然没有借口开战,就不得不忍受此次挫折,风雨的名誉也将因此受损,此消彼长之下,更需要向燕帅妥协,以争取战略回旋空间。这才是不战而胜上上之策!”
“智庵啊智庵!”
认真倾听了张兆这番话之后,燕南天一边亲切的叫着自己属下的字,一边轻轻的敲打着白虎皮铺着的玉椅。
这张玉椅是燕南天最喜欢的宝物,虎皮是他燕南天在十五岁时狩猎的战利品,白玉则是东北女真人从终年白雪皑皑的高山上采来进贡的,前者是他奋发有为、英武神勇的见证,而后者代表着他这些年对东北用兵的赫赫武功,实在是一项祥瑞的物件。
身为圣龙帝国赫赫有名的强藩,坐镇一方的燕南天的烦恼并不少,因此每当他遇到什么困难的时候,就总是下意识的坐到这张椅子上来,轻轻的敲打着尽管被虎皮所隔,下面的白玉依然会传来阵阵阴凉的扶手,感觉上这会在无形中活跃自己的思维,用更加理智、冷静但又不失活力的头脑来思考、衡量并且最终解决那些麻烦的问题。
可是今天,即便这张钟爱的椅子也无助于解决他的头疼。虽然他非常信任张兆,但是作为一方霸主,他对张兆并不是如他的谋士想象的那样毫不隐瞒,至少在和呼兰人联盟的问题上,他并没有一丝半毫的透露给因为有杀父之仇而极度仇视呼兰人、铁定会跳出来反对的张兆,因此这场迫于呼兰人压力而不得不为了响应呼兰对风雨军北方用兵所作的牵制性出征,实在很难向自己的亲信解释清楚。
事实上,即便是能够解释,出于自尊,燕南天也并不十分愿意开口说出这样的理由。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兵变,呼兰在北线自行和风雨军休战,还有其他一些因素,都让燕南天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怀疑,一向暗中支持自己的盟友呼兰,是不是在希望借风雨的手来削弱自己,最后坐收渔人之利。
总之,眼前的形势如同千缠万绕的死结,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是燕南天掌握权力以来的这数十年所遇见的最为复杂和影响深远的局势,容不得半点马虎,因此在他思付了半响之后,方才似乎询问,又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 “智庵就不怕养虎成患?我看与其等风雨军坐大,还不如就此机会来个快刀斩乱麻,杀他个措手不及,永除后患!”
事实上,这次之所以出兵,燕南天出了拿人手短,不得不还呼兰人一个人情外,希望藉此机会和呼兰人联手削弱乃至除去风雨军这个心头大患,也是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非不愿,实不能也!”
张兆苦笑地说道: “如果一年之前风雨军尚未夺取高唐、联盟三国、占领印月的时候,我军能够有机会出兵的话,或者还有可能。但是现在的风雨军,囊括了凉州、锦州、伦玉关、高唐乃至印月半岛,如此纵深的战略空间,一旦双方真的全面开战势成水火的话,绝非燕家军能够在短时间独立打压的,最终的结果只能让燕家军大量兵力被牵制在西北,失去了主宰中原的大好良机,实在是得不偿失!”
燕南天一听之下也不由默然。
的确,如张兆所言,风雨军固然害怕陷入东线的作战而无暇解决后方,燕家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圣龙强藩中,恐怕没有人比燕南天更加忌惮公孙无用这个老人了。公孙家族控制着齐鲁大地,正好是堵在了燕家军向南、向西发展的咽喉之地,把燕家军的补给线完全暴露在了公孙家族的大军之下,这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致命隐患。
即便是眼下看来似乎实力最弱的令狐家族,也很难让人搞清楚他到底有几分是真的日落西山,而又有几分是扮猪吃老虎。一方面是惊惶失措的求援,不惜卑躬屈膝;另一方面燕南天的情报系统却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令狐家族实力完整的强大水师,目前正停泊在南方泉州的港口,丝毫不理近在咫尺烧杀抢掠的安宇海贼;家族数代百年积聚的庞大财富,也已经在眼花缭乱的部署下不知道转移何方;实力尚存的步骑兵马,则深深的躲藏在坚厚的城墙内,似乎没有半点主动出击的意愿。这一切,都让人无法摸清令狐潮这头老狐狸心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打算。
而皇甫嵩这个昔日的盟友,却和萧剑秋这个曾经的敌人越走越近,实力和名望的联盟导致中南地区成为了除风雨军外,最直接威胁圣京城的又一块危险所在,此外朝中也始终处于双方唇枪舌剑的交锋之中。
总之,拿下圣京之后的燕家铁骑,在实力和声望上达到了一个顶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逐渐形成,但同时也因此成为众矢之的,面临天下强藩的顾虑和戒备,实在是一把双刃的宝剑。
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目前始终保持着比较柔顺态度,并且似乎愿意承认燕南天对朝政掌控的风雨军全面开战,的确不是一件明智的举措。
“不管怎么说,试探一下风雨军的战斗力和底线,总是没有错的!”
想到这里,燕南天有些疲惫的说道,这个想法倒是和风雨决定出兵的用意不谋而合。
“根本没有必要!”
张兆几乎忍不出叫出来。
和这两年一直与强敌征战不休并且百战不殆的风雨军不同,燕家军的威名来自于数百年的累积,所以保持威慑和压力远比冒着不确定的风险作战更符合燕家军的利益。更何况风雨这次吃了大亏,正需要借此机会用战争的胜利来激励士气、巩固威望;而燕家军刚刚收复圣京,这样的胜利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无关紧要,远远没有风雨军寻求一场局部战役的渴望强烈,败了却会损失惨重,影响深远。在这种情况下,和风雨军作战,实在是一件大大的失算。
不过这句话,张兆并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因为随即进来了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只见她身披若隐若现的轻纱,体态婀娜,身材丰满,那翘臀,那蜂腰,那椒乳,简直就要让人血脉贲张,不能自制。
“燕帅,你可是已经答应过要陪我的,怎么说话不算话?”
美人的体态固然美艳动人,而美人的声音更加充满着罪恶的诱惑,以至于统率大军、威慑一方的燕南天似乎也无法自制了,唯有一连串的应诺,暗中却挥手示意亲信的谋士速速退下。
张兆暗暗的叹了一声,把要说的话以及劝谏燕南天退兵的建议咽回了肚中。虽然他和燕南天交情非同一般,但是官场上规则张兆却是非常清楚的,不管私底下如何随意,在人前他从来都不会让燕南天难堪的,这也是他和燕南天相处数十年始终能够平安无事的一个重要秘诀。
只是,这个从鄂州来的美女颜如玉,总让张兆感到不安。他也不是什么柳下惠之类的君子,少年时期就是因为自命风liu的沾花惹草,方才会和那个当时还不得志的燕家少爷结识的,因此他并不反对享受美女,也知道要让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好色如命的燕南天洁身自好,无异于想培养母猪上树一般的困难。
但是这个颜如玉却给了张兆一种说不出不祥之感,而燕南天似乎也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有些陷入其中的预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看来要派人去鄂州调查一下了!
燕家军的首席谋士,在退出的时候暗中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