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_第九十四章(二)

泽元看出了雷守仁对太夫人是孝顺有加的。他想借着太夫人的力量,好好规劝开导他,于是说道:“守仁,今天当着太夫人的面,我有几句紧要的话要对你讲,可能很不入耳却是很有大益的,不知你肯听否?”

“姐夫有话直说无妨,有我母亲在我一定会洗耳恭听的。”雷守仁不知泽元要讲什么,他只知道泽元现在是国民党高官,自己只要听了他的话,一定会像泽怀那样,让自己在国民党里爬得更高更大。

“从咱们中国五千年的历史来看,凡得人心者必得天下,失人心者必失天下。凡是昏庸无道、横征暴敛、滥杀无辜者都没有好下场,这样的皇帝不是被人杀掉,就是叫人推翻。明代崇祯,因为宦官大搞特务政治、滥杀忠良无辜,最后被李自成推翻,吊死煤山。满清慈禧弄权卖国、政府腐败、内忧外患,最后让中山先生发动辛亥革命推翻了大清皇朝。现在的国民党政权不也是这样吗?蒋宋孔陈四大家族大刮民脂民膏、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特务横行霸道、滥杀无辜、镇压民主,发动内战,弄得物价飞涨,法币、金元券贬值不如草纸值钱……”

泽元讲得正起劲,雷守仁听得不是味道了,打断讲话:“姐夫,你是在为共产党做宣传吧,亏你还是国民党中将参议呢!”

“守仁,你住嘴,姐夫讲的都是正理真话。姐夫,你讲,你讲……”太夫人不让儿子打断泽元的话。她毕竟是穷苦人家的儿女,自己是因为一些偶然而坐上了雷家当家的位置,她没有忘掉自己的根本,时常去乡下走走,听到看到一些不平事。可是毕竟只能看到国民党的报纸,听到国民党的广播,对泽元讲的她根本没听到过,因此十分震动。

“太夫人,谢谢你让我把话讲完。守仁,你想过没有,国民党政府大失人心,能不叫人民唾弃吗?你应该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照理太夫人是长丰邻垫四县联防司令,手下有四、五千号人。守仁,你是副司令,也算得上独占一方的人物。可是时至今日你们是否真正知道目前的形势?从去年起国民党的主力几百万军队在东北、华北、淮海三个地方被共产党军队消灭得干干净净。共产党的百万雄师在今年四月渡过长江,攻下南京、上海,一直把老蒋撵下大海,躲到台湾那个小岛上了。全国目前只有云贵川、西康西藏这小块地方还在国民党手中。而今天解放军已经从陕南川北、贵州云南一带南北夹击进入四川了。解放军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彭水、武隆一带长江南岸。很快就会来到长江北岸你们这儿来了。守仁,古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你应该好好想想啦。从我刚才在乡场口看到你的那些部下,他们在乡里横行霸道、鱼肉良民,弄得人怨沸腾、怨声载道,他们正一步步把你逼上当年你父亲的死路上啊。太夫人我说得对吧。”

“不错,是这样的,守仁儿啊,你姐夫说得句句是实。无论是时局,还是你那个死了的爹,你都要分清好坏的。国民党不得人心,老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你那个爹作恶多端自找死路。你要好好听姐夫的话,一定要走正路,不要跟国民党走了,咱们响应解放军的号召,带领这四县的保安团起义!”太夫人果断地说道。

“娘,共产党要共产共妻的……”雷守仁叫道,他竭力反对。

“胡说,仁儿啊,共产共妻都是国民党造的谣,我不信。你舅舅就在延安,他写信告诉过我,延安那边可好啦,……那些话都是国民党编出来吓唬老百姓的。你千万不能像你爹那样,祸害乡里……”

“娘,我爹是咋个死的?你咋个不告诉我?我爹就是共产党杀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雷守仁不服气,忿忿说道。

“不,你爹不是共产党杀的……”太夫人说道。

“对,那时候还没闹共产党。你爹雷老大是义军杀的。是你姐和我把义军从地道带进雷家大院的……”泽元不想隐瞒过去了,“你爹雷老大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就看见他亲手在这间客厅里枪杀佃农的。他欺男霸女、鱼肉乡民、*妇女、抢掠良家女子做自己妻妾,连你娘都是被他抢回来的良家女儿。雷老大罪大恶极、养了五、六十枪手祸害乡里,实在人神共愤,天理不容。此时在接官堡有一支辛亥革命义军联络你姐凤珠和我为内应,攻入雷家大院击毙了雷老大这一恶魔。义军纯是替天行道。因为可怜老太夫人,太夫人和没出世的你,他们没有烧毁雷家大院,没有掠走雷家钱财。我想太夫人没把这一切讲给你听,是不想让你重蹈覆辙,不要再走雷老大的老路。”

雷守仁惊得无异于听到外星人在讲话,他震得呆住了,大张着嘴,一句话也没有。这一切不仅仅母亲没有告诉过他,甚至连周围的人也不敢透露半句。因为老太夫人在世时警告过雷家大院里每一个人,绝对不许提这件事的,否则格杀勿论。今天听了泽元讲的,仿佛一记重锤,他被砸晕了,瘫坐在椅子上。

太夫人也惊呆了。自打雷老大在她身上种下这个孽种时,她曾想一死了之。幸亏老太夫人格外体谅关心她,才使她勉强活下来。孩子出世后,她专心一意抚养孩子,希望孩子健康成长,决不能重蹈雷老大覆辙。当老太夫人去世,她只能带雷守仁回到大院来操持家业。不曾想小守仁从此开始舞枪弄棒,组织家丁武装。一天太夫人突然看见儿子与一个女人鬼混,她只好请媒人给他说了一个本分人家的姑娘做正室夫人。可是一过蜜月雷守仁照样弄了些良家女子供他淫乐。做母亲的看在眼力急在心上,她几乎天天都教训儿子不可作孽作恶,否则遭报应、死无葬身之地。可是雷守仁是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背依旧我行我素。太夫人怕儿子闹得太不像话,挂上了这个四县联防司令头衔,不让儿子接手联防之事,不准儿子调动保安团。她从不讲义军之事,怕儿子找泽元寻仇。

“仁儿,你姐夫是为民除害,你千万不能……”太夫人还没说完,雷守仁突然发疯似地拔出枪来,对准泽元:“姐夫,为什么你要引狼入室,杀了我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太夫人慌了,忙过去横在泽元和雷守仁中间,喝道:“仁儿,放下枪!听娘讲给你听,听听你爹的罪恶……”

太夫人一字一泪地讲述了当年雷老大强抢自己,并且强暴了自己。还有雷老大又如何强暴了自己亲生女儿凤珠,才引起凤珠发誓要杀死雷老大的经过……

“儿啊,你爹造的这些孽都是应该遭天雷劈地火烧的弥天大罪,该杀该死呀,你姐姐,姐夫是翦除凶顽替天行道啊……”

雷守仁瞪着眼,看见母亲悲痛欲绝的样子,脑中如一桶浆糊在搅动,实在弄不清如何是好,他一拳狠狠砸在茶几上,大叫一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守仁,你错了,”泽元没料到他反应如此激烈,“你父亲被义军杀死,那是他恶贯满盈,咎由自取。你可不能再重蹈覆辙。听你母亲的话,率领你手下的保安团起义,站到人民这边来。”

“晏泽元,你……你……你不是国军的中将参议,你是共产党派来的奸细!我现在就枪毙你!”雷守仁更是暴跳如雷,把枪口指泽元。

站在泽元背后的老王一个眼色,五名游击队员冲了进来,团团围住雷守仁,枪口直抵他的后背前胸:“不准动!”

老王从容打开皮箱,取出委任状,拎起中将军装给他看,说:“雷守仁,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我们长官的委任状。这是长官的中将军服。我们不想惊动下面的,才微服出行,你可别不吃敬酒,吃罚酒。我们长官说的是为了你们好,若是别人,我们才不管呢。”

雷守仁还是不信,收了手枪,凑上一看委任状,中将军服,货真价实,甚至还有一把中正剑,丝毫不差。看来这中将参议没假。可是讲的话却全是共产党的。他弄糊涂了。

“娘,这究竟是咋个一回事嘛(方言:怎么一回事嘛)?”雷守仁问道。

太夫人决不想看到儿子死于非命,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过去抱住儿子:“仁儿啊,听娘的,姐夫是个好人,他是国民党的大官,可他的话却是真的,为的是咱们雷家好啊。你想想,国民党几百万军队都叫共产党打得落花流水,跑到台湾那个小岛去了,钻到四川、贵州、云南这些山沟去了。就咱们这小小的四县联防司令部手下四千多团丁,还能挡住人家解放军?咱们娘俩就老老实实放下武器,起义也好,投降也好。总之解放军决不会亏待咱们的。这么一来咱们娘俩还有活路。你的儿女都还小,不能没有父亲呀!”

此时雷守仁的妻妾已经给他生了八、九个儿女,最大的儿子已经十二岁了,最小的女儿也才满月。

雷守仁点头,说:“好的,我听娘的。”

太夫人说:“姐夫,我们听你的,宣布起义,可是,共产党那边得派个人来联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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