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琪见母亲如此豁达开心,心情好多了。刘氏请隔壁江大哥帮助把皮箱搬进里屋。这是一件铺面大小的筒子屋,前后连厨房一共三间,木板楼上还有两间。当初买下时原本想开个铺子,卖些杂货用品。后来刘氏见女儿月月寄钱回来,儿子又去学徒去了,自己生活无忧,吃穿不愁,也就空置下来,只是把后面一间住家用,楼上和前面都空了下来。兆琪将皮箱打开,把自己和泽元夫妇给刘氏带的东西一样一样摆满了桌子。
“啊哟,啊哟,琪儿带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要花多少钱呀?”刘氏乐得心花怒放,“你在重庆一个人挣钱不易呀,要节省一些呀。”
“妈,这些东西没花多少钱,只要你高兴就好。”
“你每月到底挣多少钱?每个月寄那么多钱回来,妈都用不完。”刘氏问道。
“妈,我教书的那个学校是重庆最好的学校,校长也是最好的校长,给我们每个月的薪水都不少。妈,你就放心吧。”兆琪不经意地说道。
“既然是最好的学校、最好的校长,你就好好安心干下去,妈就放心了。”刘氏十分高兴。
兆琪一下呆在那儿了,她能说啥呢。
兆琪只好转换话题:“妈,鹤弟,现在在哪里做事?还好吧!”
“唉, 鹤鸣高中毕业就下学了,在药厂给人管账。这不,前两天媒人给他提了一门亲事。巧了,你也回来,明天就陪弟弟去相亲吧。”
“好的,我陪弟弟去相亲。”兆琪痛快地答应道,她也想找点事来打发时间。
刘氏猛然想起了:“琪儿,你都二十六、七岁啦,咋能还一个人呢,快找个人嫁了吧。”
“妈,别问啦,女儿会出嫁的。”兆琪深怕触着痛处,忙岔开了。
鹤鸣回来了,他身材不高,且瘦小,穿一身玄色棉袄,仍显得苗条。见到姐姐十分亲热。吃罢晚饭,姐弟坐在灯下聊开了。弟弟先是饶有兴趣问起姐姐在重庆的情况,然后才谈自己的工作情况。说道老板如何盘剥工人,工头如何欺凌压榨工人,鹤鸣大为动容:“这帮人个个赛过阎王小鬼,吸血吮骨,竟全是些豺狼!可惜我是一介文弱书生。如果我是红军、共产党,早把他们一个个全杀光了!”
“鹤鸣,你想当共产党?”兆琪惊诧万分,弟弟年龄虽小,却胆大多了。
“是的,前年药厂派我去江油彰明一带去收附片,正赶上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打下江油的中坝场和彰明县城。人家共产党和红军真好,杀了恶霸土豪劣绅,把土地分给穷人,还放粮救济穷人。在街上买东西,一根葱一根线都算了钱的,绝不多占老百姓的东西。若不是老娘要人养,我也去当红军当共产党了。”鹤鸣对那段经历非常留恋,“红军里有许多女兵,女共产党,教老百姓唱歌,贴标语写标语,干的可起劲呢。姐姐,你就该去……”
鹤鸣知道姐姐是个进步青年,当然在重庆肯定比自己接受的新东西要多的多。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姐姐竟然一言不发,还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
“姐,你咋的啦?累啦?还是不舒服?”鹤鸣关心地问道。
“没啥,弟弟,关于共产党和红军的事情,在外面你千万别露一个字,弄不好有杀头的危险!”兆琪叮嘱道,他实在为弟弟担心。
“这个我自然晓得。”鹤鸣关切地问姐:“姐姐,这么多年在重庆你就没有一个中意的人?”
“你说些啥子呀,好啦,睡觉吧,天不早了,明天还得去相亲呢。”兆琪忙岔开话题。
一听要去相亲,鹤鸣一脸不高兴,说:“姐,我才不想呢。听媒人说,那家女儿只是个初小毕业(小学四年级),十七、八了,啥子都不会。不过家中有百十担田,算是小财主。这种人家的闺女,非蠢即笨。是合不来,合不来的。”
“别想那么多,相亲嘛,相好了,就成;相不好,见过就算了,何必计较。少不了你一斤肉,也缺不了你半两油。”兆琪宽容地一笑了之,“快睡觉去吧。”
躺在床上,兆琪就琢磨共产党究竟是些啥子样的人。他们不怕死不怕苦,都为了什么?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竟然一无所知、平时里常听泽元在讲台上讲老板剥削工人、地主压榨农民,现在这个社会黑暗而且腐败,必须推翻打倒,建立一个没压迫没剥削的新社会主义国家。看来泽元应该是共产党。唉,怎么自己一点没感觉到呢?只看他廉洁正值、能干、威信高……唉,又在想泽元了,也不知他这阵子在做啥?或许正在灯下伏案写东西呢……
第二天姐弟俩随媒人来到南门外浆洗街的刘家院子。那家姓刘,女儿长相倒是中看,言谈举止也稳重端庄。可是她父母却地地道道是个势利小人。听媒人说他们是广汉罗家后人,老两口变得惊异万分,你一言我一语贬斥起来,“啊哟,广汉罗家有多大产业,土地多的老鹰一天都飞不过,钱多的雇百千个人都数不过来……”、“咋个一到你们手上,一夜之间就败光啦?肯定是赌钱输光的,再不然就抽*抽没了的,或者是千金买一笑,嫖光的……”、“我们家的女子放过去,怕是要不了三天,就要沿街讨口要饭,成了叫花子,不得了……不行,不行。”……
兆琪本想板脸斥责这老两口一顿,一想何必计较呢,这种人不是三言两句可以说通的,于是拉起鹤鸣就走了。
“往后我再也不相亲啦!”鹤鸣回到家中,把围巾扯下来往床上一摔,满肚子怨气一下子并发出来,“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
“别这么想,婚还是要结的,罗家的香火还靠你来续呢。”兆琪耐着性子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