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_第八十四章上(一)

八十四

一九四四年七月兆琪生下一个儿子,泽元给这个孩子取名长胜,意即抗战就要胜利了。果然隔年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了,举国为之欢腾起来,经过八年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终于以中国人民彻底胜利而告终。这是一百多年来中华民族在受尽*列强蹂躏欺凌后奋起反抗斗争并且第一次真正战胜*侵略的民族解放战争。

整个山城沸腾了,人们齐聚在精神堡垒广场(现在叫解放碑广场)四周街道上,汽车站前、码头旁尽情地欢呼胜利。有人从五、六层高楼放一串串大盘鞭炮,噼噼啪啪,震天巨响响遍山城。大人孩子们拿出家中洗脸盆、茶缸子,菜盆子,不管是铜的铁的,还是搪瓷的,都尽情敲打,尽情喊叫,尽情欢唱。把郁积了整整八个年头的仇和恨像火山似的全部释放出来。人们彻夜不眠,盆子敲烂了,还用力敲;嗓子喊哑了,还用力喊:“胜利啦,我们胜利啦!”

泽元带着长文、长武和渝梅在街上通宵达旦欢庆胜利。先放鞭炮,放到半夜,鞭炮放光了,就把家中脸盆茶缸拿出来,满街叮叮当当地敲个不停。早晨长文长武还拎着盆子叮当当的敲着呢。

渝梅最先跑上楼,喊道:“妈妈,我们回来了——”

“嘘,别叫,小弟弟刚睡着。”兆琪刚刚把长胜哄睡,放在床上。昨晚通宵没停的鞭炮声叮当的敲打声,惊的小宝宝没睡好。刚睡着,就被鞭炮声惊醒了。刚刚哄睡着,又被惊醒了;这样醒醒睡睡,直到早晨才真的睡熟了。

渝梅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冲兆琪一笑,兆琪俯下身说:“渝梅,玩了一个通宵了,快去睡觉吧。”

渝梅凑到她耳边:“爸爸像个大娃娃,又蹦又跳,唱呀敲呀,放鞭炮,敲盆子,可高兴啦。”

“嘘,小调皮!”兆琪亲昵的刮了她鼻子一下。

“喂,讲啥子悄悄话?”泽元笑着进屋了。

兆琪见泽元衣衫上还沾着鞭炮炸飞的碎屑,用手拍拍弄掉,说:“儿子女儿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

泽元笑了,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抗日胜利啦,这是中华民族的大喜事,我也年轻了十岁啦。”边说边搂过兆琪,在她脸上亲一口。

“泽元,快放开,孩子们在面前呢。”

渝梅拍着手说:“爸爸亲妈妈,真好!真好!”她转身跑出房间,长文和长武也跟着跑上了三楼。自从泽元和兆琪结婚后,长文和长武住在三楼外屋、渝梅则住在里屋。

泽元见孩子们都上了楼,深情地看着妻子,说:“今天你真美!”

兆琪脸色微红,双臂勾住他的颈项,低声说道:“真的?吻吻我!”

泽元紧紧抱住兆琪热烈的亲吻着。

……

突然背后传来声音:“哟,这么亲热呀,肉麻死啦!”

泽元和兆琪马上停下来,回头一看,秀姑和翠云正站在房门外。俩人穿得特别喜庆,秀姑是一袭粉底大红花齐肩无袖蜀锦旗袍,透明丝光连裤长袜,紫色高跟鞋。翠云穿一件泡泡纱短袖衫,绛红撒碎花绸长裙,朱红高跟鞋。

“二位嫂嫂今天打扮的如此漂亮,该不是为了出席庆祝大会吧?”兆琪迎上去问道。

“不错,正是要去开庆祝大会。还是为了给俩位送庆祝会请柬的。”秀姑拿出请柬交给泽元。

翠云则进里屋看长胜,出来说:“小宝宝睡觉啦。虎头虎脑样子真乖。”

秀姑也进去看孩子,叹道:“唉,小弟,弟妹,我们怕是也没有多少时间来看小宝宝啦。”

“为啥子嘛?”兆琪听其言,有些奇怪,问道。

“唉,昨天深夜全市都在庆祝抗战胜利,老头子把泽怀那些当大官的都召去官邸,任命了一批接收大员,泽怀也被任命为东北行政长官公署长官,过几天就要去上任了。”翠云满脸愁云,不无忧虑说道。“听说东北九月就下雪了,天寒地冻,人受不了的。何况刚刚光复,汉奸土匪无数,乱得狠呀。”秀姑接着说道。

泽元本想说明一下东北的情况,一想这没有必要,只好劝道:“大哥接收沦陷区,有什么可愁得。”

“小弟呀,你大哥这种人,你又不是不晓得的,无论他干啥子,搞不了多久,就是一团糟。总是弄得民怨沸腾,怨声载道。他的本事就是祸害百姓。到时候不仅丢了东北,还把我们姐妹俩也搭上了。”翠云忧心忡忡说道。

秀姑插言道:“妹妹,说了一点点。泽怀说了,共产党早派人去了东北,他们过去就是与共产党争地盘,不仅当官的要坐飞机去,连国军的士兵、坦克大炮也搭飞机去。我想,民国二十几年国军就打不过*,现在人家共产党可不再是二十几年的时候,听说共产党有一百多万了,国军早晚一败涂地。我们去东北,早晚送死!”

“照你们说的,这内战肯定要打起来的。”泽元问道。其实他早就料到这一点了。

当一九四四年世界反法西斯战场节节胜利的时候,上级向他们传达党中央*的指示,说争取和平,不怕打内战。坚持地下斗争,不能暴露身份。即便在抗战胜利之后,也利用合法身份在重庆上层人士和大学师生中间开展统一战线,争取爱国民主人士,动员一切力量反对内战,争取和平。

昱日晚上在重庆大酒店,重庆市政府和市党部联合举行盛大庆祝胜利招待会。重庆市的达官贵人、社会贤达,各界领袖人物都被邀请参加。泽元是以著名数学家、大学教授名义受邀的,兆琪则是以著名教育学者受邀的。

夫妇俩刚到酒店门口就看见了黄承孝。

“哟,黄市长,你好!”泽元上前同他热情握手。

“别叫我市长啦,本人早就丢了市长这顶乌纱帽。”黄承孝苦笑道,“现在在兵工厂当了个厂长。”

他指着兆琪,问泽元:“这位是尊夫人?”

“是的,敝人太太罗兆琪。”泽元介绍道。

“晏夫人,您好!”黄承孝学着洋人规矩吻了兆琪手一下。

“您好,黄厂长。”兆琪屈膝致意。

“黄厂长,正如你不再是市长。我呢,也不是校长啦。求精中学停办了二年,我则去大学教书。”泽元说道、

“哈哈,无官一身轻,好事呀。现在成了晏教授,更清高啦!哈哈,儒雅清高,知识分子追求的最好境界嘛。”黄承孝打趣道。

“教授就免了,还是叫我泽元吧。”泽元笑了。

他看见黄承孝的面孔似乎经过野地风吹日晒变成了古铜色,头发中依稀现出白发,关心问道:“梅兆文事件之后,您吃了不少苦吧?”

黄承孝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低了许多,略带喑哑说道:“的确,但是我认为值得,毕竟我们做了一件有益于百姓的事。老蒋把我发配去前线,倒让我看穿了国民党的五脏六腑,让我明白了许多事情,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黄承孝后来通过杨贵宝知道了泽元在西安和北京的经历,又听说在武昌为了避祸回到四川,他猜想泽元肯定是个爱国进步人士。又听说老蒋和泽怀为了找出“梅兆文”而多次威逼利诱他这位老师。杨贵宝被逼得只有吃了大量安眠药自杀身亡,硬是没讲“梅兆文”是何人,也没有透半个字与泽元有关。老蒋的人仍不甘心,继续追问黄承孝。黄承孝只推是杨贵宝推荐的文章,他并没查问过“梅兆文”是哪个,给他们一个软钉子。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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