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_第五十七章(二)

“那么工人该起来闹呀,向老板多要钱呀。”

“闹,工人闹,罢工,老板就请军阀派兵来抓工人杀工人。你说工人还该咋办?”

“唉,这是命,工人命里该受穷。”小梅叹息道。

“不对!这是社会造成的,只要推翻这个社会,建设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社会,工人农民就不会这么穷了。在中国资本家剥削工人,地主剥削农民,造成社会不公平,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工人和农民只要团结起来,拿起武器,打倒这个社会和黑暗的政府……”

因为这些话全是从自己最心爱的丈夫口中讲出来的,她越听越入耳,由新奇有趣慢慢地开始赞同。又因为是自己最心爱的人,也是最信赖的人讲的,她就毫无保留的相信。这样日积月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小梅心中知道了这个社会里为什么这么多的不公,这个社会里为什么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富人穷人为什么不平等。

又是一个星期天,早晨九点钟秦渝生带着太太来泽元家拜访。

进门看见小梅系着围裙在外面房间洗衣服。小梅一边擦干手一边冲三楼喊:“泽元,秦主任和太太来了。”

“稍等一下,我写完之后就下来,请他们坐一下。”泽元从三楼伸出头来答道。

小梅招呼秦渝生夫妇坐下,倒水沏茶上点心。然后小梅就和他们聊天。秦太太很热情,索性蹲下来帮小梅洗起衣服来了。小梅没法也只好边洗边闲聊。

秦渝生关心地又提起王狗娃来,小梅一五一十的讲了泽元和她去王家访问的情况,并且说明了自此以后王狗娃再不调皮捣蛋了,学习成绩也突飞猛进了。

秦渝生心中称赞:“这个泽元还真有办法,什么调皮学生都能调教好。”

“听说泽元加入过国民党。”秦渝生想了解一下泽元的情况。

“是的,泽元说过他在北京上学时,一位姓杨的教授介绍他加入的,后来还当过湖北省党部委员,文教主任。”小梅没有半点隐瞒,“可是他大哥泽怀是省党部清党专员,怀疑泽元是CP,总想害他,泽元只好逃回四川的。”

秦淮生一听犯难了,这一切说明泽元背景太复杂。

直到十一点,泽元才从三楼下来,不无抱歉意的说道:“实在抱歉,没有出来与二位讲话,怠慢二位了。上海想出一本微几的书,我只好赶出来,尽早寄过去。”

秦渝生问道:“微几,是微分几何?那可是大三、大四的教材,泽元,你在搞研究?”

“业余爱好,业余爱好,不值一提。”泽元连忙自我贬低。

“了不起,了不起呀,泽元你是肚里学问不外露,真人不露相。”秦淮生夸道,“现在已快中午了,我约好了几位朋友在庆丰园打牙祭(方言:改善伙食之意)。也请你去热闹热闹。”

秦太太也撺掇小梅,“小梅你也去,咱们四位内眷,吃完饭正好凑一桌,搓上四圈,多好啊。”

小梅也喜欢打麻将,只是同泽元结婚后,成天忙于上课,或者听泽元给她上社会学这一课,很久没打麻将,经她这么一说,马上响应:“泽元,既然秦主任已经请了人,咱们也去凑个热闹,玩玩呗。”

“好,好,我的太太,我还真没有陪太太出去玩过,今天就陪你去玩个痛快。”泽元说道,“秦主任,这些日子我很少和同仁们在一起玩耍。今天我请客,招待各位吧。”

到了庆丰园,进了楼上雅间,泽元看见本校的高老师夫妇和张老师夫妇在此等候多时了。高老师是语文老师,学生都称他高国文。张老师是教英文的,学生都称他张英伦。他们都带得有太太,互相介绍一下太太,寒暄一下,就坐下来吃菜喝酒。那时候庆丰园的卤鸭子很有名,很快就发现大家对学校内的事情看法基本一样,泽元猜他们可能就是学校中的秘密支部。他只好佯作不知,不想捅破这张纸。太太们不喝酒,匆匆吃完就去隔壁房间打牌去了。

秦渝生见泽元总也不谈政治,就试探性问道:“泽元,最近报纸上登了几则消息,湘赣一带,还有川鄂一带农村闹暴动,很凶嘞。你认为他们能成气候吗?”

泽元从秦淮生、高国文和张英伦总是找自己谈话,谈论时事,估计他们是想弄清自己的政治倾向。于是大胆地讲道:“中国是个有地主对农民的压迫剥削是十分残酷凶狠的地方。这就像物理学中讲的那样:‘哪里有压力,哪里就有反压力。’在人类社会里压迫越大,反抗也就越凶。前两年CP一味在城市搞暴动、搞飞行集会、撒传单贴标语。这是拿鸡蛋砸石头,作用不大。大城市是中国反动统治、黑暗势力最集中最强大的地方,他们同*势力勾结在一起,共同对付新生力量是绰绰有余,所以在城市里搞革命行动是最不易成功的。相反中国的农村,地域广阔,反动势力都集中在城市,统治力量薄弱,正是新生力量发展的有利空间。当年的黄巢、李自成、洪秀全都是从农村、山区闹起来,逐步强大起来的。最后从农村攻下城市,成了气候的。现在CP在农村开展武装斗争,只要不断聚集力量和农民斗争结合起来,肯定成气候。苏俄的情况和我们是不同的。俄罗斯毕竟有许多工人,在俄国工人的人数多能够一下子夺取城市的统治权。在中国农民占绝对多数,中国革命必须依靠农村中的佃农。雇农和贫农,他们在农村是绝对多数,把他们发动起来,革命肯定会星火燎原的。但是农民武装暴动能否成气候,必须要有人领着干,有远大目标,否则会自生自灭的。八、九年前我就曾帮助一支农民义军攻克过地主庄园、杀掉了那里的大恶霸,可是到后来……“

秦渝生、高国文和张英伦都睁大了眼睛听泽元讲伟业他们攻打雷家大院的事。

“啊呀,校长,真是太刺激、太让人激动了!”高国文和张英伦叫道。

秦渝生则举起杯子,说:“泽元,虽然我和马先生都是你的老师,比你年长二十多岁。可是你经历比我们更曲折,阅历比我们更广阔。思想比我们更先进。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为咱们有幸在这儿相聚而干杯!”

“干杯!”泽元感到自己的言行已经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很是心慰。

第三年夏天,也就是西历一九三零年夏天,新校舍竣工落成。从秋天起求精中学就成了初中二十四个班,高中十二个班的完全中学,有一千五百多学生,为此学校多招聘了近二十名新老师,小梅也被聘为正式教师。秋天的开学典礼上泽元特意请来了刘稚龙夫妇、梁国平和张司令,还有重庆一些政要人物,包括肖云清等人,隆重庆祝一番。

刘稚龙和张司令在合川结盟之后,成都方面连忙派人前来讲和,并且退回西昌老巢,把成都让了出来。刘稚龙入主成都,与张司令瓜分了他叔叔留下的地盘。刘、张二人甚是欢洽。梁国平自然高枕无忧,优哉游哉。刘稚龙在开学典礼上把泽元大大地吹捧一通,然后宣布任命泽元为重庆市高级参议,享有市长待遇,即配一辆道吉轿车,四名勤务人员,领取市长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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