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长胜在各分厂、车间开始整顿干部队伍同时又召集第一线工人调查了解生产情况，每到一处他召集班组工人进行座谈，倾听他们的意见和要求。三个月间他一边整顿干部队伍一边收集工人们提出的各种各样好的意见和建议。回到总厂他把自己关在厂长办公室里整整半个月，终于整理出一份方案，交给厂党委集体讨论。然后召集总厂处级以上干部、各分厂车间主任以上的干部全体会议进行讨论。
长胜在会议开始时把自己的方案总结归纳成三条：一是加强厂纪厂规，杜绝旷工迟到和违反纪律、消灭安全隐患，使全厂生产正规有序。二实行联产承包，规定分厂、车间、工段和班组都有定额，超额完成生产任务者，从分厂、车间、班组乃至个人都有相应的奖励。对没完成生产任务者进行相应的处置，奖罚分明，上不封顶、下不保底。三班组和个人、工段和车间，分厂和总厂要求订立合同，确保产品质量、降低成本，并且保证安全生产，出了安全问题，追究事故责任，责任人负责。
“上述三条是依照党在农村实行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制定的。这是厂长责任制，总厂厂长负责全厂制定任务、保证全厂产品质量及成本、负责全厂安全生产。分厂厂长负责分厂的任务、质量及成本、安全生产。车间由车间主任负责……。奖励标准是完成任务，有完成任务奖；超额的，有超额奖。年终超额完成任务可获得超额部分百分之十的奖励……”长胜最后说明道。
长胜刚讲完底下就热烈议论开了。
财务处处长李老头说：“晏厂长，这个办法好，不过可累了财务处的同志们了，每个月底从班组到车间，分厂都要一项一项核算，工作量太大了……”
长胜哈哈笑了：“李处长，只要全厂生产上去了，成本下来，超额完成任务。财会人员就是费时费神，也会高兴的，我决定只要各分厂超额完成任务，你们财会也同样有奖励，奖励多寡与他们一样！老李呀，咱们欠国家和人民的太多了。你知道前些日子银行通知咱们厂这些年净亏了十三个亿。咱们厂所有资财才十四个亿呀。咱们这几万人老老小小把家底都吃光了。咱得赶紧把生产搞上，扭亏为盈，不能再吃银行的贷款啦，这是硬道理！”
这时政工处处长刘伯祥开口了：“晏厂长，党在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制，并没有说城市、工厂也联产承包，这么做是有风险的。何况你的奖惩制度完全是修正主义的经济法则，那是资本主义的，是老修搞复辟的那一套。”
马上总厂人事处的，组织部的人也起来附和刘伯祥的发言。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长胜低声对吴老说：“吴书记，你谈几句？”
吴老不急不躁，微微一笑，说：“不急，让同志们把各种意见都谈出来，咱们再讲。”
这时四分厂厂长姜卫国一下子站起来，大声说道：“我想讲几句。首先我不敢赞成刘处长的提法。就拿我们四分厂来说，是咱厂第一大分厂，有十个车间：炼钢、轧钢、线材、热轧板、冷轧板、焊管、无缝管……一应俱全，设备都是进口的，从一九六五年开始陆陆续续投入生产，却从没有开足马力干过。为什么？人少吗？不少，我们四分厂正式职工就二万一千多人。就我们这一套设备，在日本、西德，他们全厂才二千多一点，是人家的十倍呀。前些日子几个日本、德国专家来我厂参观，说了一句话：你们中国人真多，这个小小工厂就放了二万多人。我听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晏厂长，我们再不能这么下去了。你这个办法定产定量，充分发挥工人同志们的积极性和潜力，在最短的时间内追上日本和西德工厂的产量质量。这样利国利民，就是干社会主义。我有一个要求，在我们四分厂首先搞试点，然后在全厂推广。”
“好，姜厂长，你们四分厂第一个实行联产承包！”长胜立即拍板。
刘伯祥马上说：“厂长，这样危险！生产上去了，资本主义却复辟了！”
长胜大笑起来：“刘处长，不至于吧！首先共产党还在执政、解放军还握着钢枪、无产阶级专政还在！资本主义怎么就复辟啦？刘处长，您过虑了。工厂实行厂长责任制，定产定质定成本，与政治不搭边，怎么能让资本主义复辟呢。我同意姜卫国的意见，先在四分厂中实行厂长责任制，联产承包、超额奖励、完不成任务惩罚。如果实行效果好，就在全厂推广。”
最后长胜说：“这是改革咱们厂的生产管理的第一步，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同志们有什么更好的建议意见也可以提出来让大家议一议。”
接着各处、各分厂都提了自己的想法、意见或困难……经过协商之后终于统一了意见，决定实行长胜制定的意见方案。
吴老最后做总结：“晏厂长和我在省里参加冶金工业生产会议，会上任木子副省长向大家传达了中央工作会议精神，中央决心向工厂下放权力，增加工厂自主权，实行厂长责任制和改革旧有的管理制度，等等一系列政策。目的就是提高工厂生产。”
于是四分厂开始试点联产承包了。车间、工段、班组和个人划分责任落实承包，全厂每个人都分到了指标，全都行动起来，当头一个月结束时，整个分厂超额完成总厂下达的生产任务，超额量达到百分之十五，成本下降了整整二成。当全分厂发放了超额奖、节约奖，平均每个人为一百零一元，上上下下全沸腾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继续大干一场。这时姜卫国风风火火赶来找长胜。
长胜笑容满面，夸道：“卫国，这才刚刚开始，你们一炮打响，很好，很好！”
姜卫国豪爽大笑道：“厂长，你的政策好，我们厂的工人干鼓足。下个月我们会超产更多，成本还可以下降。问题是任务量，你加不加码？成本你会不会降低？厂长，你能给我们交个底？”
“哈哈，哈哈，卫国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问这个问题的。”长胜拍拍他肩头，大笑道：“记住，我们不会鞭打快牛的。承包合同是到一九七九年，一年的期限，在承包期内，我们一切指标不动。你该放心了吧。”
“那么到一九八○年一月一日以后呢？”
“这个就有考虑了。工人们的技术提高了，机器设备磨耗情况，生产有极限的，技术是需要改进的。咱们要进行综合考虑，适当加点任务量，再降降成本，是可能的。”
“哦，我明白了，也放心了。”姜卫国说道，“厂里的干部工人都怕任务定额和成本指标，会水涨船高，我们以后会越来越难干。既然厂长发话了，又有合同保证，我们就放心了。下个月我们要大干特干，一定要尽早扔掉落后的帽子，不吃国家的贷款了。”
长胜十分高兴，说：“好个卫国！只要能好好完成合同上的指标就证明联产承包充分调动干部工人的积极性和潜力，生产上去了，质量提高了、成本下降了。对个人、工厂和国家三方都得利了。咱们的社会都会进步了，这不是好事吗？”
从那个月以后三分厂、二分厂和一分厂陆续和总厂签定了联产承包合同，整个钢厂好像一夜之间焕发了青春，工人们的积极性一下子迸发出来，工厂每个角落都动起来了，生机勃勃。
一九七七年八月长胜在办公室看报纸，看见上面登出了一则消息：国务院批准了高教部在一九七七年秋天恢复高考制度，对全国中学毕业生、知识青年和所有适龄青年通过考试进入高等学校。他马上想到援朝、胜利和玉妹可以通过高考进入大学。“对，厂里青年工人，下乡的子弟，都可以考大学了。”他一拍桌子，兴奋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