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空这冥主做的本就不称职,那么为了郗景再不称职一点又如何?
用脚步丈量,郗景从山脚就开始唱歌,歌声惊醒松枝上沉睡的积雪,盈盈而落,像是下了另一场晶莹。
她突然回头:“留空,你还记不记得这首歌?因为这首歌,我第一次和你拌嘴。”
留空看她脚步轻快地在自己身边跑前跑后,不知为何觉得以前的她并不如此,应该更内敛更稳重才是,想必女战神的头衔给她带去的除了荣耀之外,更多的是压力。他想入了神,在这人迹罕见的冬日泰山,自然惹得郗景不满。“喂。”她轻嚷。
留空一笑:“我在等你说。”
“那时候我第一次陪你出征,妖族的山头有一树茶花开的极美,一个孩子在茶花树下唱歌,唱的就是这一首,那次我们得到的命令是不留活口,可我怎么都不肯让你伤那孩子。”
郗景停下来换气,留空耐心等她:“然后呢?”
“然后我把那孩子带回去了啊,后来他历劫成功,在人间做了花神,不掺和天界纷争,清净得很。”
留空笑话她:“果然是爱往回带东西的性子,想必你的战神府里,满满一堆。”
“啊,”郗景抗议,“那才不是些无用的东西。”
留空拉下她的手握住:“再说一些吧,我们的往事。”
郗景点头,语气轻下来,有些怀念:“以前你也总爱听我讲故事,天上的一些无聊八卦都能听的津津有味,现在想来……”她忽而一笑,在无人的泰山之腰轻吻男人的侧脸,“你是想多听我说话。”
这种亲昵留空怎会嫌多,他拉着郗景的手让她靠近自己,微笑着落下吻。正冷的时节,一对长衫单薄一看就不像常人的男女在半山腰拥吻,朔风吹晃山间百年老松却吹不皱他们半片衣角,如人游画中。这场景真是很有些意境,可只惜无人能为他们取景入画。
峰顶看得见金乌的升降,天刚刚开始微明的时候,留空能感应到郗景仍在身边沉睡,他忽而听到自己一片空明的大脑里有轻微的响动,像是一把被绣住的钥匙被殷勤擦拭了很久后终于得门而入,咔嚓的一声。
所有被郗景描述过的没描述过的曾经如山间细流,还带着泠泠轻唱,流过他早已等候多时的脑海。
对郗景,是如何慢慢从战神对战神责任成为爱情?或许是当她把一壶酒与他共的时候,月亮上飘来的桂子香混了她的体香让人醉;也许是当她一脸坚持和认真保护茶花树妖的时候,明亮的眼睛里水晶般的色彩折射了山茶花的娇艳让人迷;也或许是更早,在他不曾细心在意过的年岁发现她的美好与纯净。这些东西,其实并不应该属于执掌三界杀伐的战神。而他无法区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他的爱情。
郗景从他怀里苏醒,当她睁开眼看到了他时,甚至没能发现远处金乌火样的热情。
因为那男人眼里的热情,胜过金乌。
“留空。”她轻喊他的名,然后被他以吻箴封。
“我想,我可以回答以前那些未告诉你答案的问题了。”战神留空的声音清朗玉质,传递着郗景最想听到的信息。
然后他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散发出世间最美的光,堪比星子的闪耀,又有晚秋的清朗,留空心想,是不是世间所有的风景都被融入了她眼睛,才能如此惑人。
郗景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有很多问题在嘴边,沉吟许久:“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小太子会叫天女‘莳苡’吧。”她将头靠在留空肩膀,最终轻声这样问。
留空不禁失笑:“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明明是近乡情怯,郗景却回答:“总得有一个开始。”
“他们啊,有一个很长的故事。”战神留空的思绪被拉的很远,低稳的声音偏带玉质的底色,让人听去欲罢不能,“小太子比你稍年长些,是以有些事你不知道。他少年时比现在更放肆,又兼之王母宠爱,颇有些无法无天。天帝无奈,只好让我送他去西天央佛祖管教……”
佛祖眼皮底下的琏瑜也依然我行我素,趁着佛祖不在时挨个逗弄佛祖座下的弟子,跑出去招惹菩萨的坐骑,再不然就是瞌睡的呼声震天扰乱大家清修。佛祖罚的一点不留情,那被罚时的琏瑜却还能一脸委屈。
佛祖座下有一株白莲,终年听佛祖诵经,花瓣上时常凝着莹白的玉露却不掉落。在又一次琏瑜因贪睡要被佛祖发现时,突然承不住了一滴露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琏瑜的脸上。琏瑜被惊醒,免了一场惩罚,事后他曾一度对留空说,他能听到那滴露水溅落时的声音,那声音就叫做“莳苡”。
莳苡,是心动的声音……
后来琏瑜回天庭,问佛祖讨要那株白莲,而佛祖拈花一笑,淡淡不语,只让战神留空带他走。
之后千万年过眼,当爱收拢东西的女战神郗景将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带回天庭时,天上的小太子琏瑜第一眼认出了她,围着她亲热的喊“莳苡”,态度好不亲昵。
郗景就着她手在他掌心的姿势捏了他一下,惩罚他笑话她爱“收拢东西”,然后她抬起头道:“怪道莳苡能净化魔气。我有两个问题。”
留空和她并肩立着看太阳升起,答:“你问。”
“第一,佛祖为什么说他不知道天女的来历?”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战神留空突然笑的有些神秘,“他总不能说是他故意送天女去和小太子相聚吧。”
“啊,”郗景惊奇地呼出声,“佛祖故意的?”
“说不定我们也是。”留空加了一句。
郗景睁大眼睛又转瞬顿悟,“佛祖有时像极真神。”她问出下一个问题:“那小太子怎么会知道是她就是‘莳苡’?”
“我也奇怪,后来天女被罚思过千年,算是在我的地盘,我去见她的时候被一个脾气跋扈的老嬷嬷拿着拐杖拦下,但我隐约闻到一股香。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佛祖研读经书的味道,小太子琏瑜应该就是熟悉白莲身上那股混了经书味的香气,才认定她是‘莳苡’。”
郗景听的认真,突然有些羡慕:“他们好浪漫。”
“浪漫?”
“嗯,刘兴他们也是,从此后每世都会有不同的相遇。”
留空深色的眼眸里暗黑如墨,他看着泰山初升的金乌,执了郗景的手淡淡道:“没人浪漫得过我们,没有错过,无需等待,每一个清晨,你都将在我怀里苏醒。”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