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363

五月与泽居晋秘密入籍一事, 因为两个人为人比较低调,保密工作又做得相当之好, 日子过到了春节放假前面一周,整个津九除了金秀拉以外,还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当然, 两个人对目前的状态都挺满意。五月对可以继续工作下去而开心,至于财务课那一帮子老小男人的心情和看法,已经不在她考量范围之内了。而且, 仔细想想, 万一真的让他们知道自己和老板是夫妻关系, 再怎么样,大家说起话来,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顾忌, 所以还是维持现状最好。

而泽居晋, 上班时间和五月时不时的互送个秋波, 没人时把她叫到跟前来, 借递送资料之际, 偷偷摸上一把小手什么的。工作的事情说到一半, 忽然话锋一转, 就如何在玻璃窗前交流感情一事探讨个一句两句。她面红耳赤、窘迫到无法,吭哧着反驳“不是说工作时间不允许说工作以外事情的么……”的样子, 在他看来,尤其有趣。

或者开会的时候,并排坐在一起, 嘴里一本正经地说着诸如“为了扩大对东南亚和欧美市场的销售份额,满足客户需求,我们必须加快出口速度,通过进一步提高物流工作效率,减少不必要的操作流程,并充分利用外高桥保税区的中转仓库,采取各项积极措施,保质保量按时完成本年度的出口目标……”,以及“……今后,大家通力合作、团结一致来生产出世界性品质和创造出不输给中国竞争的成本竞争力吧!同时,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务必要遵守5s等基本规定……”之类的话,桌面下不经意地碰触一下、捏摸一记的滋味,啧啧啧,不能更**,不更太美妙。

作为一个闷骚天蝎男,还有比这更享受的事情吗?

当然了,日本男人太色,经常吃女下属豆腐这个说法,可能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当两个人都以为日子可以永远这么过下去时,没料想,到放假前面两天时,这事竟然给工厂长白井知道了。

那天,两个人下班回家,吃好饭,坐在一起看电视。泽居晋手机响,接起来一听,是白井。五月坐在他旁边,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一边往嘴巴里丢花生柿种,听泽居晋说:“……好的,那明晚见,我会带她去。地点的话,我再问问她看。”

她忙问他:“带谁去哪里?”

“工厂长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情了,要请我们吃饭,问我赤羽是否可以,不过我告诉他说要问你才行。”

她吓了老大一跳:“欸,他是怎么知道的!”

白井前阵子去赤羽吃饭,美代过来打招呼陪喝酒,自然而然说起夜魔三人组成员之一的泽居晋了,美代叹气说:“不知道泽居桑以后还会不会再踏足我们赤羽呢。”

白井问她为什么这样说,她说:“泽居桑既然结了婚,每天有爱妻为他煮饭,有爱妻料理可吃,自然就不会像从前那样频繁出去外食了呢。”看白井一脸茫然,奇怪道,“欸,泽居桑结婚的事情,身为同事的白井桑难道不知道吗?”

白井听了,更加奇怪:“真的吗,这家伙什么时候结婚了?”

美代幽幽说:“结婚对象还是我们店里出去的女孩子呢。”

白井还没来得及向泽居晋打听具体情况,结果销售到济南那边的产品出了问题,他紧急出了一趟差。去了济南,自然是要去酒吞吃饭的,和御手洗聊天,聊着聊着又说起泽居总会计师的事情,就从御手洗那里听说泽居晋带着一个女孩子来吃饭的事情。

白井这时候就知道泽居晋不仅结了婚,而且还到女方老家来了。所以一回上海,马上就给泽居晋打了个电话,说要请他和他太太吃饭,其实还是想看看他老婆是什么人。

泽居晋挂下电话后,和五月说:“明天腾出时间来,一起出去吃个饭。”

五月的第一反应是:“谢谢了,不去不去!”

“可是我刚刚已经答应他了。”

“要么晋桑自己去好了。”

泽居晋说:“工厂长人还不错,不会在公司里乱说话的,放心好了。”

她不置可否,结果到睡觉的时候,又改主意了:“明天下班我等你,我们一起过去好了。”

“赤羽也可以?要么我请他改个地方。sa酱有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无所谓,赤羽就赤羽好了。”

“请他换个地方,并不是很麻烦的事情。”

“和晋桑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啦。”

“你确定?”

“无比确定。”

于是第二天,两个人前去赤羽赴约。

晚上,白井先到,在包房里等着。

五月和泽居晋下了出租车后,把围巾拉高,遮住半张脸。泽居晋笑:“不用勉强自己,现在改地点应该还来得及。”

“我只是怕冷,你想到哪里去啦。”

“真的吗?”

“真的真的。”

“到了,可以取下来了。”说着话,就去解她围巾,她不让,他弹她额头,“你是傻瓜吗?”

两个人说着笑着,打着闹着,进了赤羽上楼的电梯,负责开电梯的小姑娘的眼睛在两个人的脸上轮番扫射,最后停留在他们相握的手上。五月略感不自然,想要抽出,却被他攥得更紧。

五月微微脸红,无话找话说:“工厂长为什么也这么喜欢赤羽?”

泽居晋似笑非笑的:“你这个‘也’字,用的大有深意。”

电梯升到到楼上,门打开,门口已候着两队女孩子,为首的一个是美代。美代躬着腰,未语先笑:“晚上好,泽居桑。晚上好,五月桑。白井桑十分钟前就到了,正在包房里等你们呢。”

五月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被从前都不大用正眼看店里女孩子们的美代在名字之后冠个“桑”字称呼,感觉颇为奇妙。

泽居晋略一颔首,微笑说:“晚上好。”让美代在前面带路,拖着五月的手往包房方向而去,身后还跟着两队女孩子。

和泽居晋在一起,五月固然心中坦荡,但在赤羽一众女人的包围下,总是有些不自然,于是低下头,尽量不去看旁边。

一路过去,听见了有希子的晚上好,也听见了久美子她们的欢迎光临。曾经追求过她的、管冷菜和刺身的河南厨师小刘还在,正好好的站在冷菜吧台后,以及收银台的贵代香她们也都在,一整间餐厅的男女都忘了服务客人,齐齐伸长了头,往她及泽居晋这边看过来。最后,无一例外的,目光都停留在她和泽居晋交握的双手上。

五月被泽居晋拖着手,沐浴在大家或吃惊或艳羡的目光之中,浑身不自然,不过,这也是原本就料想到的事情,因此不觉得有丝毫意外。

从前,凡是带客人回店吃饭的女孩子们都会引起大家的关注和好奇,乃至围观,更何况,泽居晋是谁,他可是妈妈桑美代多年来暗恋的男人。

从她们的眼神中她便得知,自己与泽居晋的事情,大概已演变为传说和神话。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她的故事,将会在古北一带流传下去。

从电梯出来,到包房短短一段路,似乎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终于还是走到了。

白井老远就发现他们,从坐垫上爬坐起来,到包房门口来笑着欢迎他们,泽居晋也松开她的手,和白井打招呼。

明明在来前就已从泽居晋那里得知是五月,但乍一见到五月的脸,白井还是做出把拳头塞进嘴巴里尖叫的夸张表情。五月“噗”的笑了出来,紧张的心情终于得以放松少许,对给自己放鞋子的凉子说了一声谢谢。

白井这人超搞笑,等泽居晋和五月坐下来后,又伸手过来,强行和五月握手,并且连连摇晃:“泽居夫人,今后请多多关照!我是白井呀!”

五月是知道他这个人的性格的,也不以为意,笑着学他说话:“彼此彼此,今后也请多关照,我是五月。”

“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白井咧嘴笑着,脑袋摇着,连连感慨,“你旦那桑这样的男人,可要珍惜呀,名门出身,庆应boy,年轻有为,精英中的精英,年收入比我们都高,我是老头子都想嫁他呀!”

五月听了,忍俊不禁:“工厂长说话好有趣。”

泽居晋也笑:“白井桑说这些话,太太听了要伤心的吧?”

白井说:“这倒是,没有老妻道子,我早就饿死在上海了。”

生啤端上来,三个人举杯,然后开始点菜。只要泽居晋在,美代都会亲自服务,今天自然也是。从始至终,都跪坐在一旁,殷勤小意地帮着做些诸如递个菜单,拿个烟缸,传个冷菜之类的小事。

五月看她低头为泽居晋叠放西装的模样,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又听门口凉子得意洋洋又神秘兮兮地和新来的女孩子们悄声耳语:“那个年轻男客,姓泽居,是咱们美代桑……”

然后是久美子的嘘声:“轻点声,被听见了!”

接下来是凉子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他旁边那个女孩子都听说过了吧,听说转正了,成为泽居太太了……也是咱们这里出去的,原先和我们都是一样的。刚进咱们店时,五十音图都不认识……从零基础到日语一级,才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考到证书了么,就去坐办公室了呀……”

然后是一阵阵夸张的惊叹声:“一级很难考的吧,人家正规大学里面,从早学到晚,有老师教的大学生,两年也未必能考出来吧……”

此情此景,她从前好像也经历过。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是围在门口听久美子她们八卦的女孩子中的一员,而她现在的这个位置,则坐着妖艳又美丽的lily。

在当时,就连达芙妮那样的鞋子都舍不得买、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能多拿三五块钱奖金的自己,从没有想过,曾经惊为天人的那个人,泽居晋,他会和自己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而自己的名字前面,会冠上他的姓氏。

缘分二字,当真是一个再玄妙不过的词语。

见三人酒杯半空,美代殷勤询问:“下面换威士忌还是……”

白井说:“我和泽居还是老规矩,我要泡盛,泽居是威士忌。”转头问五月,“泽居夫人你呢?”

五月微笑着向他请求:“请还是叫我名字好了,否则会不自在的。”然后告诉美代,“我要一杯梅酒。”

泽居晋马上拦住:“那个不是酿造酒,都是食用酒精调制成的,多喝对身体不好,你继续喝你的生啤好了。”

“不要,我会喝出啤酒肚来的。”

“听话。”

“我喝出啤酒肚,你要负责的。”

“好的。”

“但是我要先尝一口你的黑麦威士忌。”

泽居晋啧了一声,笑着拧她的脸蛋。门口响起女孩子们炸了锅似的窃窃私语声。美代低垂双眸,取一块小毛巾,专心去擦生啤酒杯印在桌上的水渍。

白井夸张地拿菜单挡住眼睛,对他们的行为进行谴责:“真是受不了!咩咩咩喵喵喵嘤嘤嘤说话也就算了,现在直接上手了……知道你们新婚,但是也要爱护老人家呀!老人家心脏弱,吃不消呀!”

泽居晋笑:“和她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这种习惯。不好意思,今后会多加注意。”手撑在桌子两侧,稍稍躬身,向白井道歉。直起身体时,看五月在偷笑,忍不住往她额头上又弹了一下。作为反击,五月张口咬他手背一口。你来我往的,不仅没有收敛,比道歉前还要过分。

白井龇牙咧嘴,干脆扭头看向包房外面,向一群小姑娘挤眉弄眼。

美代把一张桌子都仔仔细细擦拭干净时,才抬起头来,与泽居晋笑道:“前段时间刚去了日本,带回来两瓶宇治抹茶青梅酒……”

美代是不论何时何地,都要以一张笑脸对着泽居晋的。连头带尾,五月在她手底下工作的时间也有两三年,曾经也对她仰慕无比,对她简直再熟悉不过,所以明白,她今天的笑与往常全然不同,有一种感伤而又惆怅的意味。心内感慨,再是八面玲珑的妈妈桑,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

美代对泽居晋笑脸以待,同样的,泽居晋也始终对她微笑,听她如此说,于是稍稍颔首道谢:“那么,麻烦你。”

美代起身,去取来自己从日本带来的私货,开瓶盖倒梅酒,圆口玻璃杯倒入约两厘米时,夹了两块冰块进去,拿调酒棒轻轻搅了一搅,双手捧起,轻轻放到五月面前来:“女孩子这点冰就好,太多冰肠胃受不了。尝尝看怎么样?”

五月望着她的动作,听着她的话,心底不禁又生出些似曾相识的恍惚之感。不敢相信给自己倒酒的这个人是美代,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可以受到美代的殷勤相待。

传菜员送来活鲷鱼,美代腾不出手,有希子恰好过来,脱下拖鞋,亲自把鲷鱼送到桌上,从五月身边上好菜,却没有就此退下,反而在她身后跪坐下来,微微笑着上下打量她的侧面,末了,终于说了一声:“五月,新年好。”

美代马上纠正:“怎么可以对客人直呼其名?”

有希子一怔,面色变了变,重新开口说:“五月桑,新年好。”

明明是两个中国人,却要以这种方式说话打招呼,听起来别提有多别扭。五月悄悄抚了抚裸-露的手臂皮肤,回头向她笑笑,说:“新年好。”

“现在还上班?”

“现在还上班来着。”

“为什么还要上班?既然结了婚,不是应该在家里做全职太太吗?”

“是可以不用上了,但我喜欢工作。”

“听说是和泽居桑在一个公司?”

“是一个公司,担任他的翻译来着。”

“每天和泽居桑一起工作?”

“对,每天和泽居桑……”正在和白井说话的泽居晋听她谈及自己,向她看过来。她猛然醒悟,有些好笑,于是改口,“每天和他,和老公一起工作。”

有希子听闻,点了点头,再也无话可问,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沉默片刻,说了一声请慢用,面朝里,背朝外,躬身退到外面去了。

吃饭时,泽居晋和五月肉麻话虽然不说了,但小动作仍然不断,你吃一口我的东西,我喝一口你的酒,引得外面围观他们的女孩子一阵阵的私语声。五月早已见怪不怪,泽居晋也是,他每次来赤羽都是这个景象,对此习以为常。哪怕女孩子们把他鞋子拉出来研究,并热烈探讨,他也顶多笑笑了事。

白井把他们的亲昵举动看在眼里,不禁长长地叹气,笑说:“啊,真好啊!想当初,我和老妻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这些年不行了,长期在海外工作,两个人多多少少生疏了,除了要钱的时候,基本不怎么联系了。生疏的后果就是不论做什么,都像是工作,应付差事,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其他感受。经常是老妻问一声:喂,今晚一起睡吗。我就说,好,既然想一起睡,那么就一起睡吧。然后就一起睡了。”

泽居晋嗤嗤闷笑,悄悄和五月介绍说:“当初工厂长任期结束,本社调他回去,他却不愿意,和人事交涉很久,最后以辞职要挟,终于如愿以偿,得以留在了上海。”

白井兀自叹气:“啊,真想回到年轻时候去啊!”

五月说:“太太独自一个人在日本,会不会太寂寞?工厂长应该考虑回去陪太太一起生活。”

白井摇头:“不行,不能回去。还是上海的日子舒服。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对了,好脏好乱好快活。”

五月笑:“工厂长成了中国通。”

听了这话,白井大悦,颇为自豪道:“我中国朋友很多的!”转身去找自己的皮包,“话说,老妻这两天又给汇钱来了。”掏出钱包来,钞票抽出一大把,开始发小费。

白井发放小费,讲究的是公平原则,只要是女孩子,不论丑美,见者有份。五月也被他顺手塞了一张崭新的千元大钞,正要偷偷摸摸往包包里放,被泽居晋瞪了一眼,又不情不愿地还给了白井。

一顿长长的晚饭吃完,三个人又在美代的陪同下乘电梯下到一楼。白井对美代颇为留恋,舍不得就此便走,拉着她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话,热烈地讨论下次一起去吃泥鳅火锅的事情。泽居晋则点上烟支,和他们站在一起说了会话,天南海北的聊。

一支烟抽完,将要分手之际,泽居晋随手在身旁的垃圾桶内碾灭烟支,和白井说:“sa酱,太太目前没有辞职的打算,所以公司里面就拜托了。”

白井说:“明白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当事人自己宣布才行。”

因为和他们说不到一起去、而跑到一旁和卖花的小女孩热烈拥抱并互相问候的五月耳朵里捕捉到“太太”二字时,有一刹那,喜悦到不行,甜蜜到忧伤。

白井在公司守口如瓶,于是闷骚天蝎男和他的小翻译兼太太得以继续之前那种暗戳戳**、背地里拉拉扯扯又眉来眼去的日子。

春节放假,两个人在大年三十那天中午出发去了日本。在福井之前,先去了一趟东京,因为要去为五月申请配偶签证,还有两个人的婚姻关系要进行公证等诸多事宜。另外还有一件对泽居晋来说极其重要的事情,就是给母亲纱月扫墓。

成田机场出来,土方照例等在停车场了。两人上车坐定,土方问:“回家还是晋sama自己的公寓?”

泽居晋答说公寓,结果车上了路,五月和他耳语:“不知道轻井泽的老宅怎么样了,想去那里看看呢。”

泽居晋颇有些头疼的样子:“不是说好了回公寓的么?怎么主意一天三变,消遣别人,很有趣么?”

她无事时总喜欢说起那座老宅院,所以来前问她要不要去,因为事情多时间紧,她说不用了,先回公寓,把事情做完再说,结果到了地方,又说要去。

对此,她振振有词:“拜托,不喜欢变主意,那还能叫女人吗?”

泽居晋倒也无话可说,和土方说:“去轻井泽。”

土方这回没有犹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一车把两人送到了轻井泽的九条老宅。

抵达老宅门口,二人下车,土方把车开走。两人放下行李,楼上楼下收拾了下,看看时间,吃饭还有点早,于是去老宅周围转了转。

老宅附近,在接近森林的地方有一大片湖泊。天冷,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泽居晋告诉她说:“小时候,经常会和邻居的小朋友们到这里来钓鱼。人坐在冰上,在脚下凿个洞出来,鱼线垂下去,马上就有小鱼上钩。”

“味道怎么样?”

“不知道。”泽居晋笑道,“回家时,我们会把鱼再放回水里去。”

围着湖泊散了好一会儿步,又慢慢的顺着原路返回,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土方和他的车子已经在了。

土方也在同一时间看见散步归来的两个人,忙跳下车,笑着问:“出去了?”

泽居晋说是。他从车上把两只看上去极重的塑料袋取出来,递给泽居晋:“看了天气预报,过一会儿大概要下雨,这里是牛排啤酒等,以及明天早晨的面包和生鸡蛋,调料什么的都有。如果天气不好,就不用出去了。”

泽居晋道谢,请他明早九点过来接人,把塑料袋打开来看了看,和五月说说:“我们晚上在家吃烧烤。”

五月把塑料袋接过去,拿回去清洗准备,用竹签把香菇茄子和青椒等串到一起去。一边忙着,一边问泽居晋:“家里烤炉烤网和木炭都有?”

泽居晋已经在往外搬烤炉了:“全都有。”

冬天日短夜长,才四五点钟的样子,天与地之间,就已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暮色。二人在荒草丛生的庭院里说笑,生火,搭简易餐桌。当厚厚的五花肉片在烤网上开始冒香气,滋滋往下滴油时,五月伸鼻子使劲嗅,雀跃不已:“感觉像是小时候学校组织的野游,好开心。”

泽居晋受她感染,心情很是不赖,笑着问:“喜欢这里?”

“喜欢的,超喜欢。知道么,比起晋桑的那处交通便利装修漂亮的高层的公寓,我更喜欢这种有很多很多绿色,有树木花草和小径的大院子,不仅是人,猫和狗也都地方玩耍。”

泽居晋转动手中的烤肉串:“等我回本社后,把这里重新修整一下,周末可以过来住住。”

五月掐指一算:“话说,晋桑在上海的任期快要结束了吧?”

“原定的任期是三年,不过中间休息了一年,我再申请延迟个两三年好了。”顿了一顿,“为了sa酱。”

所有的朋友啦熟人啦都在的上海于五月而言,是她心灵的家乡。比之山东,反而是上海才会令她产生一种莫大的归属感,所以内心是不想离开那里的,听了泽居晋的话后,不禁喜笑颜开:“谢谢。不过,如果本社不答应 怎么办?”

“那我只好学工厂长,以辞职来要挟了。”

她凑上油乎乎的在嘴唇,在他脸庞上亲了一大口:“晋桑,你最好了。”

一顿烧烤才吃完没多久,果然如土方所言,天色渐渐转阴,星星为乌云所遮掩,雨滴噼里啪啦掉落。

泽居晋在雨水转大之前,从外面抱了一堆枯叶和木柴进大厅。雨大,风又起,房屋空旷,五月感觉有些冷,上楼去抱下一床毛毯,披在身上,下来看泽居晋劈柴。

泽居晋手上戴着厚厚的麻布手套,坐在一块木墩上,劈了一小堆木柴出来,又找出几张旧报纸,和枯叶放进壁炉内,用火柴点燃,再把细小木片小心架在燃烧的的枯叶和报纸上。

等火苗渐渐窜大,暖暖的火焰在两人中间闪动,五月感动不已,望着泽居晋,眼睛里闪耀着无数颗小星星和小心心,不停地叫:“晋桑,哇!晋桑,哇!”

泽居晋笑:“这是小时候常做的事情。”顿了一顿,说,“那时大家都还在,冬天的这个时候,我会和外祖父去花园里收集枯叶,然后他劈柴,我就负责生火……很喜欢那种一进门,整个人,整个身体瞬间变得温暖的感觉。”

“在屋子里烧真的木材取暖,和喜欢的人喝茶聊天,是我心底深处的梦想,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实现哎。”

泽居晋笑:“好像还缺两杯茶,红茶还是绿茶?”

五月向他躬身:“红茶好了,那就麻烦你啦,晋桑。”

泽居晋用托盘端了两杯泡得淡淡的红茶出来,看她坐在壁炉跟前,额上已经冒了细细的汗珠出来,把红茶杯递给她,顺便扯了下她的头发:“傻不傻啊?”

“你别管我,喜欢这种感觉。雨夜里,披着毛毯被子,坐在壁炉前,和喜欢的人喝茶聊天。”

泽居晋就不管她了,喝着茶,一边照看壁炉里的火,偶尔扭头看她,目光对上,就笑一笑。笑她可爱,也笑她傻。

五月披着毛毯,和他坐在一起,膝盖抵着膝盖,手里捧着茶杯,听着庭院里树木和檐廊滴落而下的雨声,嗅着燃烧的果木散发出来的、混杂着淡淡烟火气的木头味道,看看壁炉里闪动的火光,再看看为火光所映照而撒上一层暖色的泽居晋的面庞,忽然惊觉,这就是自己所想要的生活。梦想既然已经实现,那么,不可以奢求再多。

喝下一口淡红茶,和他说:“哎,今天是旧历的大年三十,这一天,是一家人要团聚的日子呢。要是hana和星期五也在就好了。”话一出口,忽然察觉自己的嗓音有点发哽,恐怕他听出,忙又喝一大口茶。

泽居晋扭头看看她:“hana和星期五会来的,等我上海任期结束的时候。”

“以后我们四个人一直在一起。”

可能骨子里的孩子气,她经常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幼稚举动,从她口中,也经常能听到这些傻话,他早已习以为常,但听到“四个人”时,还是不禁笑了出来:“嗯,四个人一直在一起。”

次日,上午九点,土方准时出现在大门口。五月站在窗前正在往嘴里塞最后一块鸡蛋火腿三明治,听见车门开关的声响,忙跑去叫二楼上打电话的泽居晋下楼来。

二人把房间和大厅里草草收拾了下,拎上行李,到门口上车。土方帮忙往后备箱里放行李,一边向五月欠身,笑问:“食材都还够?”

五月连忙道谢:“够的够的,谢谢。昨晚我们吃了烧烤,味道很好,可惜人有点少,不够热闹。”然后对他热情相邀,“下次土方桑也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土方听了她的话,当下愣了一愣,面上随即露出憨厚又有些为难的笑容,深深鞠躬说:“谢谢,谢谢!不过……”

泽居晋笑着拉了下她的头发。

两个人从轻井泽九条老宅出发,径直去了青山灵园。扫墓回来,又去泽居家招了声招呼,吃了顿饭,差不多就是儿媳妇正式上门见公婆的意思了。

之前两个人本来商量好要去神乐坂吃河豚的,车上,泽居晋接了个电话,几乎都是对方在说话,他就“唔,嗯”的,挂断电话后,沉默片刻,最后和土方说:“去他们那里。”

他们那里,由美子及泽居优已经率领早苗等侯在门口了,见到泽居晋和五月二人,急忙迎上前来,笑着说辛苦了,又问起最近身体如何,工作如何,仿佛上次见面时的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也不存在任何龃龉似的。

这种世面,五月没有见识过,颇觉肉麻,全程保持尴尬微笑,由泽居晋一个人应付她们所有人。

泽居宽直到饭菜上桌时才露面,看着闷闷的,饭桌上问起几句工作的事情,除此以外,和泽居晋没有任何交流。这种内心明明在乎彼此、见了面后却又不愿意搭理对方的父子关系,连五月都替他们感到无奈。

泽居宽连儿子都不大搭理,对五月更是无话可说了。大家都闭着嘴吃饭,连食物的咀嚼声都听不到。一顿饭吃吃得沉闷无比,无趣至极。估计一家人里面,除了大小姐泽居优和早苗以外,没有人真正开心。

在泽居家一顿中饭吃好,泽居晋把五月送回公寓后,又匆匆出了门,还有很多事情要他去办。

晚上,泽居晋回家来,两个人没有再出去,就留在家里吃饭。五月下午本想独自出去采购食材来着,去冰箱拿矿泉水时,发现里面已经摆满了食物,结合房间空关多日,却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可疑情况,一个激灵,当时没忍住,打电话关心手续进展的同时,状若无意地向他刺探:“晋桑的公寓,平时还有谁过来呀?”

正在区役所办事的泽居晋忙着和一个人说话,急匆匆地和她说了一个人名字,她没听清,紧张起来:“谁!”

泽居晋和人家说了一声,走到一边,告诉她说:“早苗,汤浅早苗。”

晚上,五月炒了几个小菜,炖了一锅土豆牛肉,快好的时候,叫泽居晋过来逐个尝味道。饭煮好,一个人端菜,一个人拿筷子;一个人去冰箱取酒,一个人去找杯子。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却默契到十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晓对方在想什么。

饭吃好,一起泡了个澡,从浴缸里上来,五月为他擦头发,擦着擦着,毛巾一丢,把他的人紧紧搂在了怀内,他奇怪:“纳尼纳尼?”又笑着说她八嘎。

浴室出来,两个人穿着浴袍去露台,他点烟,她伸手为他挡风。他抽烟时,她则依偎在他身旁看风景,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很多无关要紧的闲话。烟抽完,就回房间去,他打了几个电话,她去冰箱里取出一小盒冰淇淋,自己吃到一半,喂他也吃了几口。刷牙也是挤在一起刷的,你挤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中间还扮作卢卡天行者,用牙刷充当光剑比试了几招,打了个全程慢动作的架。

临睡前,各自挑了本感兴趣的书去床上躺着看,时间到了,书本丢下,相拥着睡去。

岁月无限静好,每一时,每一刻,都无限满足。在这里,世界也好,心情也好,都像是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

到日本的第三天早上,因为工作的事情,泽居晋去了一趟本社。

五月早早起来,他准备早饭,本想做培根煎饼来着,食材都已经取出来了,随口问了声他想吃什么,他说:“不用很麻烦,米饭和味增汤就可以了。

“得,得。”她把培根又放回冰箱里去,转而去淘米煮饭。

趁蒸饭的时间,煎了两条秋刀鱼,烧了两人份的味增汤,最后炒了一把白芝麻出来,再把炒香的芝麻研磨成芝麻碎。这个时候,米饭也蒸好了,盛两碗出来,饭上敲个蛋,撒上葱花、芝麻碎,鲣鱼干和海苔丝,最后再淋几滴酱油,大功告成。

泽居晋在饭桌上坐下,说一声我开动了,把米饭和鸡蛋拌开来,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赞叹说:“我说吧,简单的东西其实最美味。”

手脚不停地忙碌了半天的五月无话可说,只好附和:“嗯,是很简单。”

早饭吃完,她把泽居晋送到玄关,看他穿上鞋子,递上公文包后,冲着他的背影又叮嘱了一声:“别忘了和本社交涉任期的事情啊。”

泽居晋回头冲她摆手:“回去吧,知道了。”

泽居晋走后,她无所事事,重新跑回床上去躺着,怀里抱着被子,在床上赖了很久,忽然想起自己身负重托,要给金秀拉和小唐妹妹她们采购面膜化妆品的事情来,赶忙又跳下了床。

每次出国,都要申请签证。费用不菲、手续繁琐就不去说它了,光是去人事找小唐妹妹去开收入证明这一条就令人相当头疼。

去了日本之后,住哪里,吃什么,又有什么活动等等,小唐妹妹都要刨根问底,打听个一清二楚。不过,在她眼里,五月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所以有点闲钱就去-日本旅个游购个物什么的也不奇怪,顶多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小资行为。

小唐妹妹倒是不会多想,只是每次都要五月帮忙代购这个那个,什么自己用的眉毛雨衣,送爸妈的一次性洗牙器,表姐家儿子需要的桧木乒乓球拍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提不出的。

反正今天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五月下去购物时,就四处走走看看,慢慢散着步。这一带的路上开着很多精致的店铺,其中以咖啡馆居多。几乎每隔个几百米就开有一家,有猫咪咖啡,女仆咖啡,时装屋咖啡,等等。逛到合意的,进去要一杯咖啡和一碟点心,坐一坐,歇歇脚。

闲逛途中偶遇一队中国游客,导游为游客讲解:“……这里呢,就是有名的港区了,住在港区的人,一般来说,非富即贵。相信大家也可以看得出,走在路上的主妇们,妆容都十分精致,年纪再大,哪怕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婆,穿戴也都十分得体。她们这个群体,被日本人统称为白金台的妻子。白金台的妻子,我们有日本朋友和亲戚的,可以去问问他们,就是上流社会的贵妇的意思了……”

游客中的一个阿姨用手指着路上一个盘着头发,手牵一条漂亮吉娃娃的优雅老妇人:“这里有一个。”又指向道旁精品帽子店里试戴帽子的一个年轻女孩子,“那里也有一个,就是这样的对吧?”

队伍里一个稍微年轻些的时髦婆娘附和道:“肯定是的呀,这么年轻,就背bally的包。鞋子好像也是的,经典方扣,加三厘米的小粗跟……”

“对对,肯定是,肯定是。”导游点头,随即示意阿姨把手放下来,“我们不要用手指着人家哈……”

脚穿bally方扣粗跟鞋,手上一只bally小牛皮手柄包,脚下一只硕大的环保袋,在帽子店里试戴帽子的年轻女孩是五月。她今天妆容十分精致,穿戴也十分之得体,说是白金台的妻子并没有错,实际上她就是。而且正宗无比,如假包换,品质保证,比24k纯金还真。可惜其身为白金台妻子的高贵形象无法长久保持,帽子看了几分钟,就露馅儿了。

她看中了一顶汉堡帽,帽子的材质很硬,不易变形,配上卷边帽檐,再穿上深色外套,那就是一副正统大小姐的范儿了。她想自己既然嫁给了泽居晋,那么对自己的要求就要提高一点,这顶可以提升自己气质的帽子么,也可以戴起来了。

她这人有个习惯,为了控制自己的购物欲,在喜欢上一件东西的时候,为了打消非买不可的念头,一般会先条毛病,线头太多了,做工不是很好了,之类的。但这顶帽子她看来看去愣是没挑出一个毛病。非要说的话,就是太贵。一顶要日元四千八。想买,却嫌贵,看来看去,又舍不得走,于是问老板:“请问,如果诚心想买的话,可以把零头帮我去掉吗?四千五可以吧?”讨价还价的标准用语,无甚新意,但如果配上诚恳的语气,充满诚意的眼神,那么其效力就惊人了,说是无往不胜也不为过。

老板大概没想到在贵妇成群结队的港区还能遇到她这样讨价还价的顾客,不由得怔了一怔,大概沉默了有五秒之久,其后挤出一副笑脸:“十分不好意思。”看她失望,于是又解释,“我们店的帽子都是纯手工制作,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工匠亲自缝制,所以,每一顶帽子也都注入了工匠的感情……”

感情不感情的,她根本不关心,见人家不愿意给自己优惠,就又换了个问法:“如果我买两顶呢?买两顶的话,八千行不行?”还是为了控制支出,有时为了免运费及零头这种极小的便宜,经常买一搭一,自以为赚到了,结果往往会落个穿一件丢一件的下场。

按照她的经验,这下肯定可以成交了,结果人家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却仍然十分客气:“不好意思。”

她把帽子放下来,拎上自己的打环保袋,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脚步开始放慢。

别说出来追她了,人老板在后弯腰鞠躬:“谢谢光临,再见。”

无奈,只好倒退回去,厚着脸皮问:“便宜一点点也不行?一点点,就一点点。”

老板实在受不了,最后送了她一块小小的棉布手帕。

下午四五点的样子,泽居晋打电话过来,告诉她一个餐厅地址,要她叫出租车过去汇合。她起先以为是两个人的烛光晚餐之类的,跑去一看,一间包房里坐满了人,粗略看了下,至少有二十人,应该都是本社的同事,看年龄,多是他的后辈。作为前辈的泽居晋坐在正中的主位上,犹如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老板娘领着她走到包房门口,拉开纸门的瞬间,除了泽居晋以外,一包房的衬衫领带精英男,全都站了起来,手扶膝盖,齐刷刷地对着门口弯腰鞠躬,向她请安问好:“泽居夫人,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五月慌张回礼,又莫名想笑。泽居晋微笑,拍拍身边的坐垫:“到我这边来。”

她把帽子和外套交给老板娘,过去在他旁边跪坐下来,悄声问:“晋桑,任期的事情……”

“下午在本社和泽居先生以及人事谈了一谈。”

她的心揪起来:“那么,说定了没有?”

泽居晋瞄她一眼:“在津九,还有晋桑搞不定的事情吗?”

瞬间心花怒放,拍起手来:“哇,斯高一!晋桑赛高!”

泽居晋挑眉:“想喝什么?”

她还没想出,旁边一个衬衫男就已跪着爬过来,帮她倒满一杯生啤,一边狗腿子地笑着:“泽居夫人,到早,到早”。

她颇觉拘谨:“啊谢谢,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喝你的酒就好了。”

衬衫男急忙摆手:“能为前辈和夫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她这边和狗腿子说话,旁边的泽居晋抬眼,一个眼色丢过去,另个才刚坐下的衬衫男又赶忙站了起来,抬手示意大家住口,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今天得前辈赏脸,邀请我等吃怀石料理,那么,我就表演一段单口相声,以博前辈和夫人一笑。”怀揣着一颗想要在前辈面前表现、又极欲拍前辈老婆马屁的热忱的心,两眼往五月这里一瞅,肉麻兮兮说,“话说回来,我们前辈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好,夫人真是卡哇伊……”

泽居晋正要举杯往嘴里倒酒,闻言,酒杯放下,眼睛看着他:“超卡哇伊的对不对?”

“对,对!超卡哇伊!”

“八嘎野郎!”泽居晋立刻翻脸,酒杯一顿,“门口站着去!”

嘴贱的那人老老实实面壁罚站去了,他的单口相声也由同事代他说了。可能是为了搞笑效果,说的是关西方言,且夹杂着很多俚语俗谚,以五月的水平,也只能听懂一半,怕人看出来,只好滥竽充数跟着傻笑。

泽居晋的这批后辈人对吃不见得多热心,酒却喝得又多又猛,生啤清酒烧酒和红酒等轮番上阵,几轮喝下去,各自吹起牛皮来了。有的说自己力大无穷,可以撼动一株大树;有的说自己可以不用两秒就能喝掉一杯生啤,说完,拎起一大杯生啤来,嘴张得跟河马一样大,众目睽睽之下,果然一口就灌了下去,在众人的掌声中,打了个像是大象响鼻一样又大又长的饱嗝。

大家吹完,轮到泽居晋,他说:“我擅长的东西太多,一时想不起来。”

众人起哄,非要他说。他想了想,说:“我数学相当拿手,学生时代,没有考满分的时候好像没有过。”

话刚说完,大家猛烈鼓掌。一个后辈问:“出个题可以?”

泽居晋说:“尽管放马过来。”

“789+987=?”

五月以为是多么难的题,还为泽居晋捏把汗来着,一听,不禁厥倒。

泽居晋连眼皮都没撩一下:“1776。”

大家都来不及验证正确与否,又猛烈鼓起掌来。泽居晋不觉得意起来:“再说个难的,这个太简单。”

五月听得好笑,一个人偷笑个不停。这些男人幼稚起来,简直和幼稚园的小朋友有的一拼。

闹闹哄哄的一顿晚饭吃到小半夜,泽居晋结完账,老板娘帮忙叫了辆出租车,泽居晋和五月上去后,刚刚在门口拉扯着说了半天话的一群烂醉到底男人又重新对着车尾方向鞠躬,头垂的与膝盖齐平。

餐厅在本社附近,距离公寓也不是很远,乘出租车,也就十来分钟就回到家了。乘上电梯,门还没有关严实,泽居晋就俯身亲了下来。

“都是酒气!”她叫,一边推他。

她越是这样,他偏就扳过她的脑袋,朝她脸上哈气,亲一口哈一口。

闹够了,他突然朝她端详了一下,笑说:“今天的帽子很漂亮。”

她一听,得意了,不顾被亲花的口红,晕染到眼睑下的睫毛膏,从包里取出战利品——小手帕,向他得意洋洋地展示,又特地说明自己花了很多时间才和老板磨来的。

泽居晋眼睛朝手帕扫了一扫,说:“下次不要这样了。有讨价还价的精力和时间,还不如用来做其他事情。”

她正开心着,听他这样一说,颇觉扫兴:“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的么?而且我也没感觉自己哪里做错啊。”

“没说你做错,只是不喜欢你这样。”

她不服气:“女人买东西都喜欢讨价还价的吧。除了想以实惠的价格买到东西以外,而且可以从交涉的过程中获得一种成就感。连《伟大的推销员》都教销售人员为了满足顾客的心理而进行巧妙的报价。晋桑为什么总是喜欢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来教训别人?”

家门口到了,他取出钥匙开门,继续对她说教:“没有说你错,但是开在路边做零售小生意的店铺,很多都是朝十晚九,全年无休,其中辛苦,超乎想象。所以,没有必要再讨价还价为难别人了。下次不妨对他们……”想不出合适的词语,停顿片刻,“不妨温柔一点。”

“知道了!”她敏感易碎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不高兴地踢掉皮鞋,换上家中的拖鞋,径自去浴室放水洗澡去了。

浴缸里水放好,冲了个淋浴,然后去浴缸里泡着,五分钟不到,他也推门进来了,不顾水已经满到缸沿,抬腿就跨了进来,水立刻哗啦啦漫了一地。

他跨入浴缸的时候,她立刻捏着鼻子沉入水底,只露了脑袋上的一个小揪揪在外面,他伸手去捞她,她跟泥鳅似的滑到一边去,竟然没捞着。他一笑,随她去了。

片刻之后,忽见水纹波动,一阵水声,她的脑袋从他怀中探出来,一张脸闷得通红。他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生气了?”

“嗯,生了一小会,不过现在又好了。”

“为什么?”

“因为,”深深凝视他的眼睛,“虽然生气,但是心里却认为晋桑的话很有道理。晋桑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傻瓜。”他笑。

在东京逗留了三天,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后,二人动身前往福井。

冬天的福井,是与秋天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景色,海滩几无人影,路上行人更加稀少。这里虽有温泉,但却远不如箱根北海道等地有名,是以游客稀少,山与海与道路,都透露着一股孤独与萧索的意味。但即便如此,在五月眼里,这里还是一样的美。因为这个地方,有她此生最美、最刻骨铭心的回忆,所以连口中呵出的白色雾气,在她看来,都有着美妙又缠绵的形状。

这一次与上次不同,欧巴酱直接安排他们同住到为泽居晋保留的房间去了,对此,百合黯然神伤,据贤人大叔所说,她从前几天开始就有点不太对劲了,时常跑去海边吹风发呆什么的,不过两个人的好心情却没有因为百合的哀伤而受到丝毫影响。

抵达旅馆的第二天,两个人跑去对面山顶泡了野温泉。野温泉大大小小有四五个,分布在山顶树林中间的一块空地上,高大树木形成天然的围障,把温泉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完全没有被人看到的担心。

五月大呼小叫,跑来跑去,挨个试水温,挑中一个不大不小、水温正好的温泉,衣服脱光,才跳进去,就从林中跑出几只猴子来,赶也赶不走,只好任由其围观。本来两个人凑在一起,先是唧唧哝哝说话,说着说着,挤到一起去了,又是亲又是抱,欲要行那不可描述之事,但围观他们的猴子中,有一对母子,母猴津津有味地盯着他们看,它怀中的小猴子更加津津有味地盯着他们看。小猴子歪着脑袋,眼神清澈又天真,别提有多可爱了。亲着抱着的两个人顶不住,终于还是讪讪分开了。

泡到后来,猴子们走了,因为下了一场雨。

雨里夹大片湿冷的雪花,身体热到冒汗,头脸淋着雪花与雨水,其意境之妙,令人回味无穷。

五月手搭在额头上以挡雨,望着雨中冒热气的温泉水,看看天,看看四周景色,再悠悠叹气,泽居晋看她迷离的眼神,以为她要作诗,结果听她说:“早知道该带两只鸡蛋上来做温泉蛋的。”

他失笑:“那要水温到60度的温泉水才行。”

“或者带两只橘子上来吃也行。”

“泡完温泉出来,吃方便面就不错。”

她眼睛一亮:“这个听上去不错。话说,在这里吃过?”

“吃过一次。大概是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背着妈妈,和香川桑他们偷跑上来,泡了半天。那时候猴子更多,人和猴子挤在一个池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泡了很久,上来后,大家肚饿,就用大号保温杯泡方便面吃,人多面少,最后连汤都抢着喝,但感觉滋味要比平时好得多,一直记到现在。”

“唉,失算了,没想到带东西上来野炊。”

“咦,下巴上是不是口水?”

“别胡说,怎么可能!”她忙捂住下巴。

第三天,欧巴酱请了泽居家的亲戚朋友们前来山椒庄吃饭,郑重其事地把五月介绍给他们。有几个亲戚起先听说她的名字时,也悄悄议论了一番。来的亲戚里面,大都是长辈,但是因为泽居家的那些事情,大家都无法对五月直呼其名,纷纷喊她泽居桑,导致她经常糊里糊涂的,往往人家叫上好几声,她也反应不过来。

欧巴酱索性摆到台面上来说:“我当初听说这孩子名字叫做五月时,心里就觉得她和我们泽居家非常有缘,所以极力撮合她和晋酱交往,哪怕他们不在跟前,我也时常向神明祈祷。果然,因为我心诚,神明就答应了我这样一个老人家的请求呀。”云云。

众人也便一笑了之。欧巴酱又把自己早年结婚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一套式样古朴的金首饰当众送给五月,由此,五月正式成为泽居家的一员。

七天假期很快过去,临回上海前,欧巴酱带着百合以及贤人大叔把他们送到门口,看五月上车后,把泽居晋留下来,说:“你能够结婚,欧巴酱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但是婚礼不办,总感觉有点太过马虎……当然,欧巴酱也不会强求,但至少出去旅个行,把蜜月旅行补上。欧巴酱以前和你欧吉酱去过火奴鲁鲁,那里就很不错……”

泽居晋只是微笑:“旅行什么时候都可以,什么地方也都没问题,但不一定非要是蜜月旅行。”

“那么就火奴鲁鲁?顺便给欧巴酱寄张风景明信片回来。”

泽居晋揽着欧巴酱肩膀,把她往回推:“回去吧,我下次会再带sa酱回来。”

安抚好欧巴酱,拉开车门,跳到车上,五月问他:“这么长时间才来?欧巴酱和你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说几句话而已。”他笑笑。

回去的飞机上,五月还是老规矩,把包里零食翻出来,窸窸窣窣的吃。空少推餐车送酒水,她要了一杯果汁,泽居晋要一罐啤酒。空少为坐在她里面的泽居晋把啤酒递过来时,察觉到她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还以为手上有什么东西,举起来,正反面都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请问……”

五月微笑:“没什么,不好意思。”

空少推着餐车离去。泽居晋瞄她一眼:“很好看对不对?”

“什么?”

“手。”

“谁的?”

“那个工作人员的。”

她回头看看他:“晋桑,我发现结过婚的日本男人,很多人都带着婚戒呢。我们公司总经理就是,刚刚那个工作人员也是。结了婚的人,是不是都该戴着表明身份的婚戒呀?特别是晋桑这样的。”

“说这个干什么。”

“就是想到,如果晋桑不表明身份,出去又被人家乱表白的话,作为我来说,会很为难和困惑的。”

“我不太喜欢那种拘束。”

“可是我倒不觉得讨厌哎。”

“想要就直说好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一秒也没耽搁,马上接口:“想要。”

“真想要?”

“你说呢?不能更真了。”

“就是不清楚,所以才问的。”

“别逃避现实。”

“戴上以后,还怎么工作?”

“工作以外的时间可以戴戴。”

“把手伸过来。”

她惊喜交加,脸色绯红:“早有准备了?讨厌,总是这样,害我一惊一乍。”

多年的心事成真,婚礼仪式,婚纱婚戒这些东西已经不重要,拥有与否都无所谓。想象自己要假笑一天,挨桌挨个点烟敬酒,还要被人家起哄捉弄的情景时,身上就一一阵的发麻。无所谓是无所谓,但嘴巴还是要讲一讲的。本没有抱任何希望,忽然听他这样说,一下子,喜悦到心都快要炸裂开来了。

他把刚刚打开的啤酒拉环从桌上捡起来,她的手拉过去,拉环给她套在手指上:“感觉正好,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喜欢吗?”

“大了。”

“换一根手指就好了。”从无名指上取下,重新戴到中指上面去,“现在好了。”

“感谢。”

他喝一口啤酒,望着她,无比真诚地说:“不用谢。”

假期结束,重回公司上班。这时正好是两月底,月末本来就忙,加上休息一周,工作堆积如山,五月以及财务课的大部分连着加了两天班,第三天,决算报表终于全部做出来,时间到了晚上七点钟的样子,泽居晋照旧要到八点以后才会走,吕课长电脑一关,招呼手下一众人等去食堂吃夜宵。五月人有点不舒服,和吕课长说:“我先回家去了。”

吕课长也察觉她的脸色不太好,忙说:“去吧去吧,回去早点休息。”

她直接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吕课长又叫住她:“叫辆出租车回去!”

她回到家里,喝了杯热水,想去厨房做饭来着,肚子却疼的受不了,站着两腿发软打颤。实在吃不消,扶着墙,挪到房间去,在床上躺着休息,想给泽居晋发短信,叫他在外面吃好饭再回来,但是却没有力气跑去外面沙发上找手机,遂作罢。

晚上八点半的样子,泽居晋回家按门铃,无人应答,心下奇怪,又给五月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开始心慌,站在门口猜测她会去了哪里,站了大概五分钟,才想起自己也有钥匙,赶紧开门入内。客厅里灯都没开,一片昏暗,家中悄无声息。完全没有平常回家时的热闹景象。

猫和狗倒是照常跑出来欢迎他,欢迎仪式结束后,一前一后又原路返回,跑向房间去了,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前跟后乱摇尾巴。他站在玄关处,迟疑着开灯,一眼看见沙发上五月的小包,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第一反应就是她出了事情或是消失了。否则,她不会不接电话,不出来为他开门,突然外出时,更不会不和他说。张了张口,半天才叫出她的名字:“sa酱?”

如他所料,无人回答。他近乎机械地踢掉皮鞋,光脚走向沙发,把她的小包拿起来,看了看,又重新放下,原地站了一站,才慢慢走向房间。然后,就着客厅里的些微的亮光,看到五月静卧在床的身影,然后是卡在床沿上的花小姐的狗头。

花小姐最近掉毛,五月不准它上床上沙发,越是禁止的事情,越是对它有吸引力,所以趁人家不注意,就自以为聪明地把脑袋搁在床上,身子吊在床下。

心在一刹那落了地,却又在同时涌上些愤怒的情绪来,极力克制住,轻轻走过去,把花小姐赶到一边,自己在床沿上坐下来,伸手在五月额上摸了摸,体温正常,别无异状,除了额上有些微湿冷的汗意。不顾五月熟睡,伸手把她脑袋捞起来,抱在怀中。

五月随之惊醒,抬头看见是他,轻声笑了出来:“晋桑。”忽而感觉他搁在自己面庞上的手掌微微的有些颤抖,讶道,“怎么了?”

他把她抱在怀中,眼睛瞪着她:“你想把我吓死是不是?”

“对不起。本来想和你说的,后来不小心睡着了。”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她摇头:“不要紧。是我自己不好,中午跟着他们喝了一瓶冰饮料,肚子下午就开始疼了。”

“现在好点了?”

“喝了热水,躺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嗯,下次会注意。”把他的手掌从脸上拉下来,轻声安慰他说,“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他没说话,把她抱得更紧了点。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内,一坐一卧的两个人相互取暖般,静静的,紧紧的抱在一起。片刻,五月开口:“晋桑到现在还是很思念妈妈,对不对。”

他一怔,把她放开少许:“为什么这么说。”

“不为什么,有时候会有这种感觉。”

“嗯,对妈妈还是很思念,对故去和离去的每一个人都会思念。”

她没再说什么,轻声问:“饿了吧。”

他醒悟过来:“sa酱也没吃饭吧,我去烧粥。”

“烧不来的话,就做你拿手的意面也可以。”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让她躺好,自己去厨房,动手之前,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深吸两口,在缭绕的烟雾中回忆山椒庄贤人大叔他们烧粥的步骤。感觉没问题了,找出一只不锈钢汤锅来,淘米,放水,开火。想一想,取过一瓶矿泉水,往粥锅内加了半瓶。又想一想,感觉这些不够,于是找出意面,以及蘑菇、西蓝花等配料来。

意面加盐煮好,捞起放到一旁,平底锅放黄油加热,炒蘑菇和西蓝花,差不多了,放入煮好的面条。最后撒罗勒碎的时候,吸油烟机风力过大,没掌握好距离,一把罗勒碎都被吸油烟机吸跑了,目瞪口呆。对罗勒碎十分生气,不想再看见这玩意儿,决定用黑胡椒粉代替。

黑胡椒粉找来,撒进去,从洗碗机里取出两只空盘子,准备盛面时,手不小心碰到平底锅边,给烫了一下,更加生气,筷子一丢,不管了。嘴上叼着的香烟摁灭在水槽里,空手回房间去了。

五月仍旧躺在床上,他抬脚上床,在她身侧躺下,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住,静默良久,忽然说:“过一阵子,我们去旅行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最近好像没有长假。”

“那就请假好了。”

“怎么了?”

“不怎么。”

“why?”

他无奈:“就当是我们的结婚旅行好了。”

“好的,谢谢。”

顿了一顿,他忽然又叫她名字。她应了一声:“嗯?”

“因为我的过去,可能sa酱会联想很多。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当初会注意到sa酱,也是因为satsuki这个名字。不管怎样,现实就是,除了sa酱以外,我大概已经失去了爱其他人的能力,所以……”自失地一笑,“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能明白,我能明白。”五月稍稍抬起头来,极快地往他唇上印了一个吻,想了想,又往额头上也印下一个。

“关于旅行,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哪里都可以,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认真想了一想,“不过感觉俄罗斯就不错,西伯利亚什么的。到了那里之后,我穿着红色的衣服,走在冰天雪地里,迎面来了一队骑兵,为首的一个是普京大帝,他看到我,立刻惊为天人,从马上跳下来,问我:小姑娘,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你来自什么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和我谈恋爱,嫁给我好不好?然后我就告诉他说,不行啊,虽然你也很好,可是我已经有了晋桑啦。”

泽居晋轻声发笑,凝视她的面庞:“sa酱真是,太合我意。”

次日早上,五月早早起来,早饭做好,率领猫狗在客厅里做舒展运动。门铃声忽然响起,以为是自己的快递包裹,看都没看,就打开一楼门禁,又等片刻,有人敲门,跑去打开,一个几乎有她两个人那么肥的巨无霸花束被塞进门来。说是花束,其实都多是绿色的绣球花,偶尔点缀一两朵白色的相思梅而已。然后,一只胳膊从巨无霸花束后面递上签收单,让她签收。

她开心得哇哇大叫,正要把花束抱去展示给泽居晋看,回过头来,发现他就倚在房间门上看着自己。

她笑着抱怨:“花束比我还大、比我还重哎!”

饭菜端上桌,花束也在茶几上摆放好,她把椅子往他身边拉了拉,和他挤坐在一起,他抬眼看看她:“太近了。”

她脸伏在他手臂上,亲昵问:“哎,晋桑,刚刚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

“就是我去签收花束的时候,不是一直在后面看着我么。”

“没想什么,就发呆而已。”

“是不是在想:‘啊,又看见活蹦乱跳的sa酱,真让人感动,啊,真想流泪啊!’是不是啊?”

他无奈地看她一眼,把手边的一本杂志推开,拉过自己的烤青花鱼,往萝卜泥上倒酱油:“嗯,超感动,超想流泪。”

她抱住他胳膊,幸福叹气:“哎,好喜欢那束花,也好喜欢晋桑。”

他伸一根手指把她脑袋推开:“太近了。”

五一劳动节,公司放假三天,两个人又请四天假,就凑成了一周的长假。泽居晋不知道是怎么和大和田说的,反正年假年年用不完,只能浪费掉,所以轻易就请到了假。而吕课长等一棒子手下听到的说法是:“有点私事,需要休假几天。”

五月的请假条是在泽居晋请好假的第二天提交上去的,她的说法是:“老板不在,我也正好休息。”

公司里面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她们这些做秘书或是翻译工作的,平时休假,都会挑上司出差开会等不在公司的时候,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对工作产生影响。所以五月的请假理由,简直再正常不过,没有一个人有多余的想法,也很顺利的就请到了假。

这一次的旅行,两个人决定去巴黎。临行前,五月又在整理她的旅游攻略。day1,抵达巴黎,去某处观光,拍照留念。day2,去某家餐厅吃吃当地料理,顺便拍照留念。巴拉巴拉。

泽居晋看不下去,指点她说:“去巴黎,最忌计划太多,行程太满。那里适合散散步,喝点小酒,做个爱。对了,做-爱这一项非常重要,建议你划出重点。”

五月把行程安排好,又去网上四处找人家写的游记作为参考,看下来,有点担心:“人家说巴黎治安不好,环境卫生一塌糊涂,到处脏兮兮,巴黎人态度又差……不会吧,不会吧……”

“居然有人不喜欢巴黎?巴黎怎么可能会让人失望?”

“作为一个日本人,巴黎综合征没听说过?”然后把网上的原话念给他听,“日本人旅游者在巴黎发现真实的巴黎一点都不浪漫,和他们所了解的、想象中的巴黎差异巨大,进而引发的一种心理疾病,病症表现为恶心、失眠、抽搐……”

“这些不能信,因为日本人去哪里都会觉得不习惯。”

“这样啊。”

“日本服务这一行业的态度太好,导致日本人养成了敏感又纤细的毛病,去哪里都想和人家吵架。”

她认为有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埋头研究自己的游记,过一会儿,又开始自言自语:“我英语只会看,不会说,去那种地方,感觉和智障也没多大差别了,好怕万一和你失散,一个人找不到回来的路哎……”

但巴黎还是如期去了。

抵达酒店后,放下行李,就拿上记录攻略的小本本,迫不及待的出去逛街散步。看下来,其实并没有网上所形容的那样脏乱差,街道两旁的橱窗以及所展示的商品犹如油画般漂亮,过往行人们的衣着打扮,乃至气质,都令人为之着迷。五月走着看着,照片拍着,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去乘地铁的时候。

听说巴黎的地铁门需要自己手动打开,五月从未见识过,所以把乘地铁也列为必做的事情之一。

一进地铁站,就有一股臭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去排队买票的短短一分钟内,泽居晋裤兜内的钱包差点被偷,五月察觉,及时拍开小偷的手,并与小偷对视了一眼,是个有着精致五官的小美人儿。赶走那个漂亮的小偷,一阵后怕。

泽居晋买好地铁票,开始排队进站,五月走在前面,无意中一回头,看见泽居晋身后贴着个肥胖的黑姐们,马上不开心:“不跟紧我,和别人贴在一起干嘛啊!”

泽居晋莫名其妙:“我就是和你走在一起的啊。”

“你后面怎么还贴着个女人!”

泽居晋摊手:“what?”

“那姐们用她壮硕的胸脯顶着你的胳膊,你会不知道?很享受是不是?”

泽居晋笑:“她没买票,所以一路贴着我,试图混进站,想到哪里去了?”又拉了拉她的头发,“开心点啦。”

上午闲逛,下午去了埃菲尔铁塔,这里游客人头攒动,铁塔因阴天而显得突兀冰冷,天空和河水都灰蒙蒙的,被小贩拎着小礼品追赶老远,最后买了两串叮叮当当的项链,本以为可以摆脱,结果引来更多的人兜售小商品。心情开始一点点败坏下来。泽居晋倒还好,一副怡然自得、很享受和她一起出行的样子。

晚上,回酒店前,在一家甜品店里吃了齁甜齁甜的马卡龙,心情还是没有好起来,在餐厅吃饭时,自己给自己点菜。看字幕的话,几乎都能照着念出来,没有,就不会组织语言了,只能指着图片告诉侍应生:“this one and that one。”

菜没点错,勇气大增,所以饭吃好的时候,自告奋勇打了个订taxi的电话,客服人员问:“where are you from?”

她想了一下,慎重说:“form shanghai of a!”

感觉电话那头的客服人员沉默了有半分钟之久。泽居晋也是一头黑线,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她行程安排的不是很好,但酒店不错,因为是泽居晋选的。奢华又舒适。且从房间的露台能看到埃菲尔铁塔以及大片大片的夜景。他和她的旅游习惯不同,出行,去再苦的地方都可以,但住宿,一定要好。

走了一天的路,吃饱喝足,回到酒店,泡个澡,去露台上看了会夜景和铁塔,回房间躺倒在床,心情又渐渐好起来。所以泽居晋说还有一件重要事项尚待完成时,她也十分配合。

灯光半明不明,窗帘半开半闭,气氛十分之好,他的情话十分之醉人。重要事项完成一半时,他伸手去床头摸索,找到刚刚准备好的那个四方的小包装,她拦住他:“不要。”

他气息不稳:“为什么?”

她弱弱说:“不是说了么,对橡胶过敏……”

被她连连打断,颇为不耐烦。这个时候,他不想训话,也不想瞪她,但她的样子实在令人牙痒痒他:“已经把冈本换成相模了,要我每次都和你说一遍吗?”

才撕开包装,她忙又说:“今天是……”

“今天又是安全期?”

羞羞答答地嗯了一声。

泽居晋气得想笑:“你一年365天都是安全期?”

她就无话可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伙儿,中秋节快乐。

已经到《关白亭主,下》,

葵妹还是没有出来,骚里啦。

不过想想作者曾经预测本文30万字会结束,

大概就会明白作者的头脑和思路是多么的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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