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战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会发生的。一场战斗也是这样,你有心策划一场战斗,实际上未必能实现,但你根本没想到会有的战斗,可就是偏偏发生了。

战斗打响之前,没有任何准备,战斗打响之后,全凭着个人素质和队伍作风。遭遇战,就是其中一种,名字起的很贴切,实际状况很惨烈。

八支队就遇到了这样一场战斗,而且对手不是民团不是警备团,也不是来原县城的守城部队,而是揣着一颗复仇的心四下寻找他们鬼子的山地特种部队。

八支队并不知道有支鬼子部队是专们为他们而来的,更不知这支鬼子部队为了找到八支队下了多少诱饵,只是因为生存在这沟坡山梁之间的八支队,更多时候是根本就闻不到诱饵的香味,有时連他们的情报员老孙头都没闻到味道,就是闻到了,若恰遇有别的事,就有可能不行动。

情况不明不动手,计划不全不动手,守着个公路,想打鬼子那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太费劲的事少干。李子同就是这样想的。

但在这一天,两支这战斗的队伍都在计划外遇上了。

李子同带着队伍走在梁上,转过一个小坡,迎面就遇上了五个鬼子,相距也就七八米。

瞬间,两支队伍的人都楞住了。日本兵毕竟专业出身训练有素,首先反应过来。

“八支队”。

鬼子一下子就都扑上来了。

“一人对一人,如月麦子上坡。”

队伍人一下子散开,如月麦子迅速登上旁边的小坡。

八支队同鬼子一接触,就险象环生节节败退。

“快跑。”

李子同大叫了一声。

第一个让鬼子扑倒是大宝。他没跑多远,就让鬼子给追上,只二招把他那瘦小的身材打翻在地,痛的脸都变了形。鬼子边按着大宝,边冷笑着从腰间拔出匕首。大宝的被按在下面奋力反抗,但一切都无济于事,鬼子杀人训练的太专业了,只是在这鬼子腾出手来抽匕首的瞬间,大宝挣扎着拉响了包里的导 火 索,而且 是拉响了二根,其实包里总共也只有二根。

导 火 索“嘶嘶”作响,冒着青烟,骑在大宝身上的鬼子一楞。这是要同归于尽啊。就这在瞬间,大宝抽出随身的匕首对着鬼子的肚子就一阵猛捅。

当年,大宝流浪在南方时,让一老汉招入家中做下人。这老汉家中就住他一人,也无亲戚来往。半年过后的一天晚上,老汉把大宝叫入正堂,直接告知他说自己是个义贼,供的祖师爷是时迁,想收他为徒。大宝当下就磕头认师。师父也告诫了他行规,要求谨记十不盗八不取。从此,每天四点起床练功识字学艺,同时还学了些防身之术。师父还告之,祖师爷时迁毕竟是梁山好汉,所以也需练些功夫,以防万一出事,也好脱身,不能给祖宗丢脸。这一行,只要是真正烧香磕头拜师学艺的,不直接招惹官府,几乎都是富贵一生,善终天命。但他们学武只能攻击屁股以下部位,以免失手伤人,毕竟偷盗是小案,伤了人命可就要入刑,划不来。武艺在求不高,但求一个快字,如果同一般练武之人相比,在相同时间你能刺出三刀时,他们要求是五刀,甚至更多那么一二刀。

当下大宝被鬼子按在下面,也就顾不上那么多,对着肚子就来了几刀。第一刀刺到了要害,第二刀扎到了皮带上,后面三刀都捅进了肚子,鬼子一下子瘫在他身上。

大宝费了好大劲才推开身上的鬼子翻身出来,站起身来四下张望 ,只见一鬼子正在追着丁子。

“砰。”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子弹贴着他耳边就过去了。他往身后一看,只见那个被他刺倒的鬼子,不知什么时候又站起来了,中枪后,重重的摔倒地上,手中的匕首插入土中。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前面坡上麦子朝他挥了挥手。

走在队伍前面的丁子,是第一个同鬼子交上手的。三个会合下来,不分胜负,但丁子感觉到对手的力道和章法不同一般,转身就跑。前面遇一小坡,既不陡也不长,丁子身子一躬,顺势滚下去,鬼子跨步跟上,相互间不给一点时间上的空隙,就在他们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时,丁子突然跃起,举枪对着紧跟着鬼子就是三枪。

鬼子致死子没弄明白,对手滚倒在地,是怎么就把枪给掏出来的,教科书上说这是不可能的,实战中也从没遇到过。他不会明白,丁子当年在山上向二掌柜的学这手,吃了多少苦。只有在不可能中做到可能,这才是绝活。二掌柜说得没错,这招难学,但关键时刻能救命。

羊娃提起羊铲刚上前二步,就有一鬼子冲上来了,个子体形同他差不多,但一交手羊娃就感觉到别扭。让他别扭的是,这鬼子攻击动作怪异,而且每次出动作都要大叫一声,真不知是什么毛病。那鬼子动作越来越猛,叫声也越来越大,連吐沬星都喷到羊娃的脸上。羊娃心里一别扭,身形动作就不自然不到位,一边防着鬼子的手脚,一边还得防着吐沬星,双方情势高低立判。

突然,羊娃变换招法,全力攻击,羊铲不离鬼子脑袋左右,在其躲闪之际,羊娃转身就跑。鬼子反应好快,一下子就跟上了,相差不到二步,跑了十来米都一直胶着的。羊娃一个变向立定转身,只见那鬼子也站在二米之远的地方,嘴角现出一丝冷笑,从身上抽出二把利刃,没有多余的动作,摆了个架势就扑了上来。

这时的羊娃已经调整好自己,提起到自己齐眉眼羊铲就迎了上去。一根羊铲,让羊娃舞的是出神入化,一会儿当刀劈,一会儿当棍扫,一会儿当枪刺,才过了五招,鬼子双手利刃已被打飞,羊铲啪啪打在脸上。鬼子的战斗意志是很顽强的,他镇静了一下自己,擦去嘴角的血迹,又是一声大叫冲上来,羊娃身形一闪,就势用羊铲把他挑入谷底。

鬼子用毕身之力,发出他的最后一吼,声音在山间久久回响。

羊娃用袖子抺了把脸,吐了口唾沬,愤愤骂了句后抬头一看。鬼子队长挥着把刀,步步紧逼,队长只有招架的份。

危险。

老兵的直觉真准。鬼子队长一下子就认准了李子同是对面这几个人领头的,同时也认定这就是他们一直要的的八支队。

鬼子队长是唯一挥着刀冲出来的,因他就是个刀不离手的人。

只用了几招,李子同的长枪就让鬼子打飞,接着划破了他二臂,李子同只有应付,无力进攻,但鬼子也一直不敢下杀手,因他看见坡上有一女人用的是阻击步枪,若是打倒了对手,自己怕也小命不保,他需要李子同的身体做掩护,他要找个地方,既能立杀对手,又能躲开阻击。但对手显然知道他的盤算,顽强抵抗,一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坡上的阻击步枪也一直对着他们。

前面的几声枪响,丝毫不影响这鬼子的进攻步伐,但那个被羊娃挑入山谷的鬼子发出的叫声音,让他心头掠过一丝不安。高手过招,容不得一丝过失。李子同抓住了对手这瞬间的迟缓,一个后仰在地,坡上响起枪声,鬼子队长左肩中弹,就势滚下了山坡。经验告诉他,这是唯一的选择。

李子同艰难的地站了起来。

“队长。”

“队长,你负伤了。”

李子同扫了一眼大家。

“田水了?”

“我见他跑到后坡去了。”麦子回答。

“快,到后坡,找到田水。”

“队长,你手上流血了,我们去找田水就行了。”

“队长,我给你包扎一下。”如月打开挎包。

“麦子 ,前面带队寻找田水,丁子负责断后。 出发。”李子同走了几步就显的步子不稳。

“队长,你负伤了。你这样去找田水,反而更拖延时间。””李如月果断说道。

“没关系。”李子同挣扎的向前走。“要赶快找到田水,迟一分钟都有危险。”

“麦子。”

“到。”

“你带上大宝羊娃先去接应田水,我和队长在后面跟上。”李如月果断下达命令。

“是。”一行三人跑步离去。

田水同别人一样,虽然都跟着羊娃学了些日子拳脚,但远没形成战斗力,好在年纪轻,身体好,反应快。

他身上背着他那宝贝机枪,这会就显得十分笨拙。鬼子一上来就给了他二拳,一拳打在肩上,另一拳打在他胸前的机枪弹匣上,把他打的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队长的一声“跑”,才提醒了他。

背着机枪跑,显然不占便宜,好几次都差点让鬼子抓住。他没敢在道跑,而是跑到了荒坡上,利用坡崖和破窑洞边上的突出或者陷入处为支点,上下跳跃,这是他打小就的伙伴们玩的游戏。这使追他的鬼子显然不适应,拉开了点距离。

鬼子一心想抓活的。要不田水早就没命了。

田水跑到一坡边,这坡和对面的坡中间有道梁,梁上有条路连通两边。由于长年的风吹雨打,黄土分化,这道梁如同鲤鱼背,上面只剩一条一尺半宽的小道,有的地方甚至还没有一尺宽,两边都是近二十米的悬崖,几棵老酸枣树不规则地长在崖边上。

田水就跟走平地一样,一溜小跑了过去,根本没觉的这有什么不平常之处,在他长大的家乡,这类的道到处都是,打小就是这么跑来跑去的。鬼子追到这崖边,倒也是不停片刻,只是没有田水跑的那么利索。

两人又是一场追赶。

田水好几次成功躲闪拉开了同鬼子的距离,争取出宝贵的时间,但田水毕竟是山里长大的娃,只顾逃命,甩掉鬼子,没想太多。鬼子感觉到了这一点,动作也就越大胆不在躲避。

田水被追的慌不择路,转了一圏,却又跑回到了那道梁边,他想都没想,一鼓气跑回去。这次,鬼子跑到崖边时没有上次那么干脆,他根本没想到一个背着机枪的孩子,这么能跑。这时他已经有点喘了,腿也有点颤,飞爪绳已经抓在手。他已经感觉到,钻山沟是玩不过对手,他要速战速决,尽管此刻他还是想抓活的。

他挥了一下飞爪绳,就踏上小道,才走了那么五六步,就见对面坡上闪出几个人,响起枪栓声,他并不慌,只见他在一甩手,身子从崖上消失。甩出的飞爪绳牢牢抓住那半山腰上的老酸枣树,人借着劲一下子就荡到了崖下。

田水他们让鬼子这一套动作撩花了眼,待他们回过神,靠近崖边,才看到那鬼子已经到了沟底,起身奔跑。

“砰。”

麦子一声枪响,沟底的鬼子应声倒下。这会田水才反应过来,抱着机枪朝着鬼子打了一梭子。鬼子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不管他了。快撤。”

李子同臂上绑着绷纱,带着丁子和如月站在后面的小坡上。

清水的办公室里,狼狗趴在地上,他的主人习惯地站在窗边,盯着远方。

“司令官阁下,在下有负你的期望和将军的委托,我会亲自向军部请罪。”同李子同交手的那个鬼子队长,头上打着绷带,臂上挎着吊带。

“记得当年我们是同时晋级剑道六段。”

“学长好记性。”

“老师对你是赞不绝口啊。”

“惭愧。”

“你的队伍训练和战绩我是亲眼见过的,可我就不明白怎么就败给了这山沟里的几个土耗子。”

清水转过了身子。

“他们有七个人,其中二个人是阻击手。勇士们除了一人是在格斗中失手外,其余都是被枪打死。”

“哦。”

“我们都是训练出来的,他们却是天生的。我亲眼见村民们在山崖壁上还不到一尺宽的道上行走自如,甚至还可二人交汇。”

“他们是天生的。说的好。再怎么训练,离天生的总是要差那么点,但就是这一点,会要人的命。”

“司令官说的对。”

“你就要回太原了,有什么建议吗?”

“败军之将。”深深躬下了身。

“你的战绩军界共暏,何以一战论胜败。”

“谢谢学长鼓励,在下实在是惭愧啊。”

“可有心得?”

一阵沉默,那队长躬下身子。

“不可轻敌。”

声音很轻,似乎是武林高人传授秘决,怕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