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不知,原来这个水潭是连接着外面的江,渐渐的她只觉得无力再游,泪流的凶的双眼此际已是红红肿肿的,双腿之上,已经麻痹的叫她再也感觉不到痛楚,然而,脑海中却还不时的闪现着崔易之及夕颜的脸,恍然间,这阔大的江面之上,似乎也能见着那火海之中的竹屋,火光漫漫之处,那青碧荧荧的大茧。好不容易止住的泪,仍是流了下来。
小小的身子,再也负荷不了如此的深痛,她整个身子,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再也使不上任何的力道,双手无力的在水面扑腾几下,身子,已是止不住坠落之势。
“啊,那里有人……”
“好像是个孩子,快救人,谁会水?”
“都是群旱鸭子,拿绳子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时的响起。
“诶,抓住绳子,快抓住绳子,我们拉你上来。”
迷迷蒙蒙中,慕染只听见耳边骤然响起的嘈杂之声,勉强的撑起沉重的眼皮,瞥见一道绳子飞落下来,心中一喜,已被水洗去烟熏的苍白小脸上,乍然闪过一抹希望之色,她朝着那根绳子艰难的移动,对那船上人的大声鼓励听而不闻,小手在身子尽数沉下之际,终于猛地攥紧了那漂浮在水面的绳索。
她面上浮现虚弱的一笑,微微闭上了眼,然而抓着绳子的手,却死死的捏紧,再也不肯松手。
船上的人小心的将她拉了上去,想要将她叫醒,却不管怎么叫,她都毫无反应,抓着绳子的手,亦是无论人怎么掰,都不能掰开分毫。
船舱外那吵哄哄的声音,让船舱中的中年男子忍不住皱皱眉,抬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略显疲惫的用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捏太阳穴,低低问道,“怎么回事?”
“老爷,是下人们刚救起的小姑娘,怎么唤也唤不醒,一手死命的攥着绳子,任人怎么掰也掰不开。”男人的舱外,一直恭谨站立的人低声答道。
“哦?”男人微微一怔,随即略显疲惫的俊脸上慢慢露出一抹微笑,“咱们去看看吧。”
微掩的舱门,被一只白皙的犹如女子的手慢慢推移了开,一人走了出来,迎着舱外略显亮堂的光,微微眯了眯眼,那光照亮了男人的脸,秀窄丹凤眼睛,温和的面庞之上,带着一抹显眼的疲惫之色。他静静的在亮处站了片刻,待适应了些,才举步朝着那围拢着的一圈走去。
不知谁喊了一声,“老爷来了……”
那围聚
的众人立时自发的移开一道缝来,纷纷让着他。男人的脚步并不停顿,一直走到了慕染跟前。
他的眼中,女孩匍匐在地,此时已是悠悠醒转过来,微昂了头,乌黑明亮的如水双眸,带着一丝淡淡的提防与倔强,眸底深处却更是充溢着哀痛和悲伤。她的小脸之上一片惨白,长而柔软的发一簇簇,一缕缕的贴在了额前,遮住了她大半个面孔,但还是能自她的眉眼之中看出,她的容颜,大时必当不俗。
慕染在男子温和的目光注视下,不由微微的动了动身子,这一动,脚上的痛楚立刻又回了来,那腿上本自被烧焦的肌肤,此际已是被水浸泡的,出现白惨惨的一片,肩上被那少年咬出的伤口亦是在她每每一动,便是嘶牙般的疼。
男人在见着她腿上的伤时,面色之上不由闪过讶然之色,这个女孩的坚韧倔强,眼中的灵动叫他欣赏,然而,这之中,似乎还有一抹熟悉荡涤在他心间,他慢慢的蹲下身来,伸出手来轻轻一按,便牢牢定住了慕染不断细细蠕动的小手,两手相触之际,传来她一阵止不住的战栗。
轻轻一叹,男人脸上略略一怔,随即只一使力,便将慕染抱到了胸前。慕染却抵抗着,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抹惊惧,近乎于仇视的目光。男人并不闪避,只是用着自己温良的手指轻抚过她稚嫩的小脸,温柔的为她捉去了贴在额前的湿发,猛然间见着她右额上,拍成鸢月状的莲烙,整个人不由的呆在了一处。
一只手已经飞快的将他抓起的发再次扒拉下来,盖住了那鸢月状的莲烙。
他整个身子不住的轻颤起来,本已染了层疲色的眼直愣愣的看着她,好似要从她的身上,看到多年前,在鸢谷荷花池中见着的那一个女子,她的眉心,亦是有一个莲花烙印。
除了爹爹,还从未有人能这样轻柔的抚摸自己的脸,给她带来安心的感觉,慕染终于不再畏惧,猛然一头扎进男子怀里,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脖颈,男人微微一愣,唇边浮现无奈的笑意,说不清是哀伤还是悲凉,他抱紧慕染,直身而起,任由慕染身上的水滴簌簌滚落。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淡淡的问道,然而,声音之中的轻颤,却泄漏了他此时的情绪起伏。
嘶哑的细小声音,慕染忍着痛呜咽着回答,“慕染。”
“愿意和我们走么?”
慕染的双手,从来不曾松开过男子的脖颈,就似乎是抓着了生命中的救命稻
草,再如何的波澜,都不能再叫她放手,“和你们走,就能好好活下去么?”
男人的脚步蓦地一顿,静默了片刻,才含笑道,“做我的女儿,除了荣华,什么都没有……”他还未说完,怀中的慕染已是尖叫了出声,“不,我不要。”声音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她不要荣华,她不要除了荣华外什么都没有……
男人眼中似乎有中讶异一闪而过,他顿了些许时候,才安抚的拍拍她的肩,继续说道,“既然不想做我的女儿,那么,便做我的儿子吧。”他温和的双眼之中,忽然间闪起耀眼的锐利,目光灼灼的盯紧了她的莲烙,她的眸,一字一句道,“做我的儿子,除了世人想要的幸福,什么,都能够得到。”
“那,我做你的儿子。”男人胸前的衣料干燥柔软,似乎名贵的很,触手滑腻,伏之舒适,还有着淡淡的香气。慕染将头埋的更深,紧绷起的神经,心中止不住的哀痛,腿上肩上撕裂般的疼痛,都在这一刻松弛下来,她略一放松,声音已是模糊起来,才片刻的功夫,已是沉沉入睡。
“呀,恭喜老爷了。”
“恭喜老爷得了一个少爷……”
那些本自围聚的人都没有散开,此际听着慕染的回答,不由的,都是点头哈腰的恭喜,心中,却无不对着他怀里的慕染,是又羡又妒,要知道,这个男人,可是皇城帝都崔家的当家家主。
若说崔家,上到垂暮之年的老者,小到垂髫的黄毛小儿,谁不知这崔家,乃是帝都三大家族之首,虽只是在商,然而,崔家与李家联姻,这两大家族联合在一起,还当真是不能让人小觑,竟是连朝廷都不能不给他几分薄面,李崔联姻之际,那皇上可是亲自主的婚。
崔家有财,李家有权,这崔思逸不久前,还将世仇北堂家击垮,带了北堂家的小姐北堂倩随行,但无数人的心中都明白,崔思逸怕是要将北堂倩掳了好好羞辱一番。据说北堂家除了北堂倩外,就只有北堂家的小少爷逃脱,其他人,都是死的死,残的残,一片惨状啊。
当了这崔思逸的儿子,那还不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散了,散了,都走了……”一直跟在他身旁,儒生打扮,想必是总管先生的人,面色平静的开口,却让那些笑的或真诚或谄媚的人迅速的敛了笑容,小心的退了开去。
崔思逸轻轻一笑,本要进舱的脚步忽地一顿,继而身子一转,已是向着更深处的船舱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