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个全身缠着绷带的小女生摇摇晃晃地跑出病房, 很快就受到了路人的围观。

陈月洲头还很晕, 一不小心撞在了旁边长椅上的一位老太太的身上。

“要紧吗?”老人连忙扶住他。

“没……没事……”陈月洲喘着气道, “我想问一下……一个……一个瘦瘦的女生刚才走出去了……她去了哪个方向……”

“哦,是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孩子?”老人指了指楼梯间的方向,“她去了那边。”

“谢谢。”陈月洲说着就要离开, 老人却拉住了他——

“不好意思,有点好奇, 请问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警察呢?”

陈月洲懒得搭理老人家的八卦心,急躁地甩开老人的手臂,随口道:“既然有警察你问警察啊!”

说着,他连滚带爬朝着楼梯间跑去。

有几个病人家属见状慌忙去护士站找护士, 然而等小护士匆匆跑出来时, 陈月洲早已消失了踪影, 那位老人也不见了踪影。

“天啊!伤成那样跑什么啊!又不是没交手术费!手术费都交了怎么还有人跑啊!”小护士慌慌张张回了护士站, 焦急地翻着入院登记。

终于在联系人一栏看到了家属的电话,匆匆拨了过去——

端琰正在驾车去超市的路上, 听到手机在震动, 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电话,本能地摁下了蓝牙耳机的接听键。

“喂你好,请问你是陈月洲的家属吗?”小护士焦急地嚷嚷。

听到“陈月洲”三个字, 端琰的神色瞬间黑了不少,他伸手准备挂电话,对面又传来小护士的声音——

“病人自己拔了留置针和氧气罩, 现在人不见了!受那么重的伤还等着晚上手术,怎么就跑了呢?我们没有病人的联系方式,只有你的联系方式,你能想办法联系一下病人吗?”

端琰顿时蹙眉:“你说什么?”

“我说,病人现在的情况很严重,怎么能说跑就跑呢?刚才走廊有人看到她连滚带爬地跑了!麻烦家属联系一下吧!她手臂不打算要了吗!这么热的天气,一身的伤口才包扎,感染了怎么办啊!”

端琰一听,顿时烦躁地撑起额头。

下一秒,他摁下挂断键,一把扯下蓝牙耳机丢在前柜上,冷冷道:“她想死就让她死吧,她想发疯就发疯吧,反正就算没了她,我还是能够将赵世风绳之以法。”

车子来到十字路口,右拐就将到达超市。

可端琰的视线却本能地落在前方的白色变道掉头图标上。

“算了,善始善终。”

说罢,他大手一把揽过方向盘调头。

……

陈月洲连滚带爬来到了楼梯间,用左臂扶着楼梯一层一层向下走。

右臂还没进行手术,目前只是被固定住而已,每用一次力,剧烈的疼痛就让他的身体一个趔趄。

“安汐羊——!”

他大吼一声,然后不可自控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身体的震颤让他再也站不住,跪坐在楼梯间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走在前方的安汐羊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问:“为什么?”

“啊?”陈月洲努力抓着楼梯栏杆,不让自己掉下去。

“为什么要,做无用功?”

“并不是无用功……”

“就是无用功!”安汐羊忽然抬高了声音,“全部,全部,全部都是无用功!”

她的声音沙哑而无力,像是断了翅膀的苍鹰坠落海洋那一瞬间无能为力的嘶吼:“不要再牵扯进来了!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了!如果不是,警察来的及时,你都要死了,你知道吗!”

“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从爷爷死,去的那天起!我就应该!我就应该陪着,爷爷去死!而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该死,的那个人,是我!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不幸,我却,苟且活着!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她说着掉头跑出了楼梯间。

陈月洲想起身去阻拦,却发现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整个楼梯间空荡荡的,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

他使劲将身子向后靠了一些,召唤478:“我手机呢?”

478赶忙小跑着过来:【你手机……那什么……被崔初原砸了……他看到你合成的他妈妈的床照一时愤怒就……】

“这怎么办……”陈月洲头疼得厉害,每隔几秒眼前就是一白,但一想到安汐羊的情况,他不得不随手抓过几只红色的“兴奋棒棒糖”,大口咬碎后吞下,用仅剩的精力撑起身体,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走。

……

此刻安汐羊已经来到了一楼,崔初原因为头部被玻璃瓶砸伤而在急诊进行包扎,包扎好之后,就在附近的VIP观察室躺着,观察室外站了两个警察。

“这到底怎么回事?”其中一个警察问。

“据说是扳手腕引起的打架。”另一个警察答。

“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大老爷们扳手腕?我见那小姑娘好小啊,又瘦又弱的……”

“这年头人不可貌相啊,人家小姑娘输了就抡起酒瓶子砸人脑袋,这男的说自己头晕,现在待观察呢,真可怕啊现在的妹子,我都不敢结婚了……”

“你不觉得这事情玄乎吗?扳手腕输了至于打起来吗?又不是刚喝过酒……”

“不知道啊,但是人家律师在场啊,而且和解费一开就是五十万,这事情八成会和解的,毕竟我看那女的不像是特别有钱的人啊,都病成这样了,连个家属都没有。”

“据说还不是北川本地人?北漂来的?”

“看样子可能是……唉,轻伤和解检察院基本是不管的,常有的事,不然那些小商小贩做生意的,三天两头为了抢生意打个架出个血,那不监狱里人都蹲满了?两万块钱和解的我都见过,更何况这种带着律师一开口就是五十万的……”

两个小警察还在叽叽喳喳地唠着嗑,安汐羊走到二人面前,低声道:“我是崔初原的妻子,我想看一下我先生的情况。”

二人闻声对看一眼,拉开诊室的门。

其中一个陪着安汐羊来到崔初原的病床前。

崔初原虽然没受多大伤,但却包了一堆纱布。

从头上到胳膊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

安汐羊低头,看着床上的崔初原,淡淡道:“她会和解的,这件事会结束的,结束之后,就,放过她。”

崔初原闻声睁开眼睛,侧眸扫了眼安汐羊。

“你要对付,就对付我一个人,就够了,她不过是,还太年轻,容易激动做一些,事情,如果你很讨厌,她,就让她离开北川,就行了。”

“说什么呢,老婆……”崔初原露出温和的表情,伸手一把抱过安汐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温柔缱绻地看着她的脸。

小警察一见,赶忙退后了几步扭过头去。

崔初原看着安汐羊麻木的脸庞,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柔声道:“没人能欺负我崔初原,我会让她,还有她的小男朋友,全部都下地狱,知道吗?”

安汐羊身子本能一颤。

崔初原说完这些话,又继续装模作样地捂着头:“不行,疼得不行,你先出去吧老婆……”

安汐羊转过头,向外走了两步,又扭过头:“崔初原。”

崔初原没理她,继续揉着头装病。

“你会,后悔的。”安汐羊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断断续续道。

默默地走出病房,穿过长长的走廊,安汐羊来到医院外的长椅上坐下,抬头望着天。

七月底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太阳毒辣辣的,光线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几个年轻时尚的女生手牵着手从隔壁整形部的大楼里出来,一个拉着一个激动道:“我就说这里的绒毛眉纹得超棒对吧?你们还不信!现在纹了信了我了吧!”

“好看是好看……”一个女生照着手镜,“就是有点贵啊,两千多块钱才能坚持两年,平均一天快三块啊,我买根植村秀的眉笔还能用三个月呢……”

“卧槽你看你平时画的眉毛那是眉毛吗?我十块钱的名创优品画出来的效果都比你画的好好吗?”另一个女生一边吃小土豆一边道,“行啦,这个月少吃点,咱们学校又不是外面学校,补贴那么高,一顿饭才十块钱,你在北川上哪儿吃十块钱还带肉的饭啊,老老实实每天在学校吃饭不就好了?”

“只能这样了啊……”女生一边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的眉毛,一边惋惜地叹道。

安汐羊望着三个女生离去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一行滚烫的泪划下。

她也有过这么开心的时光……

大学的时候,她每天都是那么的开心……

到底是什么导致自己走到了今天呢?

走到这般凄惨的今天……

是因为她没有功利心吗?

是因为她没有去霍普金斯读书吗?

是吧,也许是吧……

她掏出手机,看着通讯簿里家人的号码,犹豫了片刻,将电话打给了奶奶。

对方刚一接听就紧张道:“汐羊怎么了?你怎么样?有什么事吗?快告诉奶奶!”

“奶奶,我没事,我很好。”安汐羊麻木地摇摇头,她道,“奶奶,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奶奶紧张地道,“你问,奶奶能答的奶奶都告诉你!”

“那,奶奶……你……恨我吗?”

“恨你?”

“是我当初说,要读北医的,是我说要研究,延寿药物的,可是,我却中,途毁约了……”安汐羊垂下眼,“我放弃了医学,去读了历史,是我毁约了,所以爷爷才……”

“汐羊你怎么还这么想呢?”奶奶的声音多了几分哭腔,她吸了吸鼻子,“汐羊,咱们抛开长寿这个话题好吗?”

“……”安汐羊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没说话。

“孩子,人活在世上,你爸妈生下你,我和你爷爷生下你爸,你姥姥和姥爷生下你妈,都是希望你们作为一个生命体,快乐地活下去,而不是让你来为我们做些什么,明白吗?”

“……”

“孩子,如果我们生你是为了传宗接代,养你是为了让我们飞黄腾达,教你是为了完成我们遗憾的心愿……那么我们之间就不是亲人,而是一场交易——一场我给了你生命和食物所以你要报答我们的特殊交易。”

“……”

“孩子,你要把我们对你的感情,冷漠地划成一场交易吗?”

“可是……”

“汐羊啊,你爷爷爱你胜过爱他自己,我也是,你爸妈也是,你姥姥姥爷还是,真正把你放在第一位的家人,是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让你痛苦的。”奶奶哽咽了一下,“孩子,你想回报我们是好的,但是如果你回报不了,真的没必要自责……”

“可是……可是……”安汐羊伸手拭去脸上不断流淌的泪水,“可是,我上北医,之前,我答应了爷爷,我亲口告诉爷爷,我一定会改变基因,我一定会保护你们,我一定会让,我们一家人,永远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安汐羊说着痛苦地抱住头:“是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任性,是我……”

“孩子……”

“是我的错!”安汐羊用胳膊紧紧锁着脑袋,压着嗓子痛苦地哽咽,“都是我……如果我不去韩国就好了,如果我好好去霍普金斯就好了,明明……明明如果我,去了霍普金斯……只要再努力一点……也可以辅修,历史……”

“汐羊……”

“如果我真的,是有什么高尚,远大的目标,就应该在,读了霍普金斯,医学院之后,选修霍普金斯,的历史系专业……霍普金斯,有那么多丰富,的外文文献,历史我,想怎么看,怎么看,可是我偏偏去了,成均馆大学……

都是我……都是因为,我一时气愤……因为我气愤那几个,韩国学生说的话……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噎得哑口无言……都是我……如果我不那么,任性……如果我好好,去霍普金斯,的话……爷爷不会死……我现如今所,遭受的一切……一定都是,我自己的错……”

“汐羊!”奶奶大声呵斥道,紧接着咳嗽了几声,她缓了一下,气息弱了几分道,“孩子,错的人是崔初原,你怎么就听不懂奶奶在说什么呢……”

“可是我……可是我……”安汐羊抱头痛哭“可是……是我导致了今天……是我让我们一家人……都这么……不幸……”

“孩子……”听着电话那头安汐羊的痛哭,奶奶使劲擦了把脸上的泪花,然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般地哽咽道,“咱们换个话题吧,孩子,你还记得奶奶小时候教你的生气了无法控制情绪该怎么办吗?”

安汐羊:“……默默地数1000下。”

“对,数1000下,数完1000下,痛苦的事情就不痛苦了,难过的事情就不难过了,然后挺起胸膛,高高兴兴生活……”安奶奶说着,停顿了一下,“你现在开始数,等你数完了,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奶奶什么,奶奶就都答应。”

“奶奶……”

“数啊!”安奶奶大声道,“奶奶的话都不听了吗?”

“好……”安汐羊擦了擦眼泪,闭着眼,默默地数起了数字:“1,2,3,4……”

……

闭上眼的瞬间,安汐羊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爷爷。

那是盛夏的午后,就像今天的天气这般,惠风和畅,阳光明媚。

爷爷拉着她的小手,给她买了最喜欢吃的彩虹糖,她一边吃一边跳,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怀里的彩虹糖顿时洒了一地。

望着满地心爱的糖果,她放生大哭了起来。

“汐羊,不可以哭哦。”爷爷揉了揉她的头发,慈祥地笑着,“咱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她委屈地瘪着嘴。

“你啊,现在数数,闭着眼睛,数1000下,1000下之后,就会有奇迹发生。”

“真的吗?”

“真的!爷爷还能骗你不成?”

“那我数,1——2——3——4……”

等她真的闭着眼睛数了1000下后,再睁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包崭新的彩虹糖。

“啊!彩虹糖!”她顿时扑到爷爷怀里,一把抢过彩虹糖,拆开袋子兴奋地吃了起来。

“这回啊,吃糖的时候不能跳了知道吗?掉地上给公园的管理员叔叔阿姨多添麻烦啊?”爷爷蹲了下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塑料袋,他将豆子一粒一粒捡进袋子里,“下次啊,再弄掉了,你就得自己捡起来,明白吗?”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爷爷的额头,“爷爷,你怎么忽然间好多汗……”

“天气这么热,爷爷当然会出汗啦……”

……

又是一个盛夏的午后,漫天云彩,天朗气清。

她兴奋地举着成绩单冲进客厅:“爷爷!快看!我702分!我数学满分可是全国第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超级厉害哈哈哈!”

“哇!汐羊好厉害!”爷爷顿时兴奋地接过她的成绩单,“这下北医是没得跑了啊!”

“那不废话,爷爷你放心,我绝对让你活到200岁,跟老王八一样长寿!”她兴奋地一摸鼻子,正打算再摆几个POSS,结果一不小心脚丫子撞在了柜子上,顿时疼得嗷嗷直叫。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爷爷上去拍着她的肩膀。

父亲见状笑盈盈走过来:“汐羊啊,你现在闭上眼睛,数1000下,爸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啊?又是1000下啊?”她瘪嘴,“太长了,我们100下行不行啊?”

“这怎么行?”父亲摇摇头,“1000下就是1000下。”

“好吧好吧……”她瘪瘪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捂着眼睛开始数数:“1,2,3,4……”

等她数完1000下睁开眼时,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小盒子。

“打开看看。”父亲笑盈盈道。

“什么?”她三下五下拆了包装,是把钥匙,上面是大大的宝马标志。

她顿时愣住了:“这不是……车钥匙吗……”

“对,车钥匙。”父亲摸摸她的头,“北医离咱们家有点远啊,我和你妈还有你奶奶爷爷姥姥姥爷商量了下,就决定给你买辆车了。”

“可是……我……我还没驾照啊……”

“反正我们家汐羊这么聪明,驾照不是一眨眼的事儿嘛!”奶奶笑盈盈道。

“啊……”她顿时眨巴眨巴眼睛,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家人,“爸爸,爷爷,奶奶……谢谢你们……谢谢……”

“可别光谢我们。”父亲笑,“你姥姥和你姥爷也掏了钱的,一会儿啊,去了你妈那边,也好好好谢人家知道吗?我们本来说买个代步就行了,谁知道你姥姥非说要让你开宝马,还说什么‘我们家汐羊才不是坐在宝马车上哭或者坐在自行车上笑,我们家汐羊是坐在宝马车上笑’,喏,最终决定给你买宝马咯。”

……

仍是一个盛夏的午后,云淡风轻,碧空万里。

山间水雾环绕,绿林成荫,掩映着一条细细的小山路。

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沉默地行走在山路上,在某一片满是石碑的地域前停下脚步。

她站在人群之中,看着那高耸的石碑,表情是麻木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这是在和我做游戏对吗?”她拉了拉左边的妈妈。

“……”妈妈沉默。

“这是在和我做游戏对吗?”她又拉了拉右边的爸爸。

“汐羊,接受现实吧。”爸爸摇了摇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是要三十岁的人了。”

“这就是在做游戏对吧?”她一把抓住爸爸的手臂,泪如雨下,“我答应过爷爷一定会让他长寿的,一定会让他变得比老王八还长寿的的,可是他怎么能,怎么能——”

“汐羊,人死不能复生,人类终归是会……”

“不会的!谁说的!你凭什么说人类一定会死!你们凭什么这么认为!”她猛地退后一步,“不会的!只要有我!只要有我一切都不会的!”

“汐羊,你也快三十了,你能不能……”

“不会的!我说不会的就是不会的!你们这群无能的凡人!你们这群无能的凡人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说我做不到!”她双眼瞪得浑圆,滚烫的泪顺着血红的眼眶不断滑落,“不会的!这就是在做游戏!这不可能!开什么玩笑!”

“她在说什么啊……”

“哇,真是高考区状元啊,听到没,说咱们凡人呢,老头都快八十岁的人了,死了不是很正常吗……”

“呵,学习学傻了吗这是,也对啊,老安不就是个书呆子吗……”

一旁远道而来的爷爷的亲戚们不由地纷纷开始碎嘴。

“你们这群凡人给我闭嘴!”她怒吼,“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跟你们这种一辈子只能按部就班挣钱养家然后唠唠叨叨别人家长里短是非的废物不一样,是我这种人在推动世界前进,是我这种人给人类带来了奇迹,是我的家人养育了我这种人的出现,你们不过都是世界的垫脚石而已,你们不配讨论我的爷爷!”

说完,她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墓碑前,颤抖着双手捂住眼睛,用力咧开嘴,让自己扬起笑容:“这是爷爷在做游戏……我数1000下就好了,数1000下后爷爷就回来了,如果数1000下爷爷不回来,那就10000下,我会数到爷爷回来的,一定的,爷爷一定会回来的……”

……

——“60,61,62,63……”

……

端琰进入医院,正打算上楼查监控,偶遇了崔初原的律师。

律师将对陈月洲的说过的话对端琰重复一遍,并交给他一份和解书。

端琰沉思片刻,收下了和解书,搭乘电梯来到病房,在查看陈月洲的床褥后,思索片刻,冲到了楼梯间。

终于,在二楼的楼梯口,他见到了在一层一层蠕动的陈月洲。

“你疯了?”端琰一把抓住陈月洲的领子,声音难掩怒意,“胳膊不打算要了?”

“别管我……别管我……”陈月洲使劲推搡着他,满脸焦急,“安汐羊要出事了,安汐羊生存念头降低了,我害怕她想不开,快去拦着她,快去拦着她啊……”

端琰眉头瞬间拧成一团:“我先送你回病房,我去找她。”

“不行,你救不了她的,我能,我知道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我能判断出她在哪个方向……”

“我是警察,陈月洲。”端琰打断他。

“警察也没有理由阻止我去看她。”陈月洲脱口而出。

“……”端琰沉默。

陈月洲也瞬间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

这不是吵架的时候,如果有端琰搀扶他,应该能速度快一点……

“对不起。”陈月洲立刻道歉,“对不起,说了难听的话,但是我恳求你,带我去安汐羊身边。”

“……”端琰撩起眼皮看着陈月洲。

看不懂。

什么都看不懂。

从被张晓雅劫持后,这个女孩的所作所为、哭和笑、倔强的理由……全部都,看不懂。

因为看不懂,而害怕和赵世风有关系,所以拼了命地调查和偶遇;

因为调查和偶遇,而觉得她全身疑点重重,所以拼了命地接触;

因为接触,而逐渐忽略她身上的疑点和自己的目的,发现她漂亮又聪明……

真糟糕。

他自己也不懂了。

“拜托你,拜托你……”陈月洲左手紧紧地抓着端琰的手臂,“我担心来不及了,没时间了……”

“……”端琰低下头,看着小姑娘满是灰尘且已经被磨破皮的左手。

良久,点了点头,弓下身子,搀扶着陈月洲的左臂,扶着他下楼。

……

——“180,181,182,183……”

……

终于走到一楼,陈月洲视线已经一片空白,几乎晕倒。

端琰只好将他放在长椅上暂且休息,视线本能地落在唠嗑的两个小警察的方向。

他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正打算咨询崔初原的情况,崔初原的律师就从远处跑了过来:“端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端琰顿时皱眉。

“我知道端警官不喜欢我,你的小女朋友也不喜欢我,没办法,律师这个行业,有时候为了保护当事人的利益,总是会冒犯别人的利益。”律师摊手,“和解书打算签了吗?你的小女朋友?”

端琰沉默。

“你小女朋友伤得挺重的,我之前说过了,她……”律师又开始将讲给陈月洲的那一套理论絮絮叨叨地说给端琰听。

端琰烦躁地挪开视线,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太太的身影印入他的眼帘。

是个颤巍巍的老人,看她的第一眼,以为是医院返聘的什么教授之类的大人物。

但细看几眼后,便觉得有些异常。

只见她故作镇定地走向崔初原的病房方向,但手指是在颤抖的,并且身体动作很僵硬,她右手提着一个包,双手下意识地护着包里的东西,从布料的拉扯程度上看,这个包很重。

发现周围有警察,她顿时趴在窗户上,装模作样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端琰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他下意识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空中。

在右边走廊的尽头有一处摄像头,正好对着这边。

老人似乎也发现了摄像头的存在,但她即不逃也不躲,似乎根本没有掩藏自己身份的意思。

端琰沉默。

片刻后,他拿着和解书走到陈月洲身边:“签了,五十万就是你的,没必要继续争下去,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清楚?”

陈月洲倏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端琰。

“签了,现在没有时间听你解释,我也没有时间解释。”端琰将笔放入陈月洲左手中,“签了,相信我。”

陈月洲垂眼。

良久,在单子上签下名字。

最后一笔写完的那一瞬间,端琰一把扯起和解书,转身交给律师:“够了吧?”

律师顿时激动地点点头:“还是端警官厉害,我可是劝了您女朋友好久的……”

说着,律师转头将单子交给两个小警察:“和解书都签了,下来是私人恩怨了,这扳手腕嘛……对不对?等崔先生身体一好,之后还有什么手续我们保准该补上的都补上,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两位警察对看一眼,又瞧了眼崔初原的病房,跟律师吩咐了几句后,律师正打算进入房间给崔初原汇报情况,却被端琰拦了下来。

“跟我聊聊。”端琰道。

律师露出疑惑的笑容,但还是点了头:“那就……边走边聊?”

说着,两个小警察在前,端琰和律师在后,一同朝门厅走去。

临走前,端琰摁住陈月洲的肩膀:“什么都别做,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带你去找她。”

陈月洲觉得端琰的口吻有些蹊跷,可自己的身体也的确无法再继续行走了,他只得无力地点点头,靠在长椅上一边吃着478递来的镇定棒棒糖,一边喘着粗气。

……

——“299,300,301,302……”

……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老人又开始四周张望。

在确定没有医护人员会进入观察室时,颤巍巍地进入了崔初原的病房,并小心翼翼地将门反锁。

……

——“401,402,403,404……”

……

崔初原的病房十分高级,是个单间,刚进门的地方是个短小的走廊,左手边是卫生间,里面的人看不到这个方位,算是个视觉死角。

他还不知道陈月洲已经签了和解书,更不知道外面的警察已经离开,于是一边摇头晃脑捂着额头装病,一边戴着耳机和自己的狐朋狗友聊天。

“你是不知道,那妞举着瓶子对我头就是一下,我日……什么?我当然没事,怎么可能有事?我找熟人给我包了个头,还包了个胳膊,她不是骨折了吗?那我也胳膊受伤了!不用来看我,我就挂点葡萄糖,等晚上律师那边处理完我就回去了,对……”

崔初原兴冲冲地给自己的朋友讲解着如何虐待陈月洲的过程,老人默默地将包裹放在地上,取出了硕大的电动高压喷壶背在背上,然后将喷管握在手中,打开喷壶的电源开关。

顷刻间,红色的水雾喷射而出,崔初原正聊得开心,本能抬头——

“啊!什么玩意!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双目剧烈的刺痛和灼烧让他几乎崩溃,他本能地抬手去擦双眼,但由于右手缠着绷带,左手连着吊瓶,不小心扯翻了连着手臂的输液架,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什么玩意!干什么这是!”他嘶吼着,想伸手去抓眼前的始作俑者,可全身的灼烧和双目的剧痛让他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协调性,再加上右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无所适应的他只能在地上一味地抓瞎。

……

——“599,600,601,602……”

……

老太太缓缓蹲下身子,放下身上的喷壶。

然后,在自己的包裹里翻了翻,取出一把插电电磨和一个亚克力制的透明塑料盒。

塑料盒里放着一片直径约20厘米的硬制合金锯片。

她将锯片熟练地安在电磨上,然后绕开崔初原的抓瞎的范围,颤颤巍巍地爬到了崔初原的床上,一点一点蹲下身子,猛地摁下电磨的开关,对准崔初原的脖颈方向锯下——

只是一瞬间,鲜血瞬间以点状喷溅而出,在硬制合金锯片的高速旋转下,崔初原的脖颈便被划开了好长的一道口子,由于他的用力挣扎,喉咙处伴随着合金深入而裂开了好大的口子,能看到白色的气管和血红色的肉在缓缓蠕动。

……

——“709,710,711,712……”

……

崔初原的嘶吼在气管被切开的这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他在一片恐慌的摸索中终于抓住了自己的皮鞋,并试图用尽全力抓住袭击自己的始作俑者,而老太太的手此刻猛地偏向一边并用力下摁——

顷刻间,鲜红色的血液呈喷射状喷涌而出,硕大的血点瞬间染红了病房雪白的天花板。

老太太一把拔出电磨,像是怕死不透般,又对准崔初原的眼眶骨狠狠地锯下去。

刀刃入肉的那一瞬间,鲜血伴着一堆黄里参白的粘液流了下来,崔初原发了疯的挣扎慢慢停了下来,直到半分钟后,彻底停了下来。

望着地上那浸泡在血水中、脸部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男人,老人颤抖着关上电磨,将机器丢在了地上。

然后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环视着整个病房。

刚才还温馨洁白的病房,此刻墙上、地上、房顶甚至桌子和床上,到处都是喷射的血液,那些血液还鲜红着、泛着水光,仿佛在诉说着这里刚刚还有个一鲜活的生命力。

“小崔,不过怪我,去了那个世界,好好做人吧。”

老太太颤巍巍地起身,四肢颤抖着下了病床。

……

——“821,822,823,824……”

……

老人颤巍巍地拉开房间的门,带着一身的血渍,迎着外面来来往往人群异样的视线走了出去。

她面无表情地向外走着,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直到路过几乎昏迷的陈月洲身边时,缓缓地转过头,对他深鞠一躬:“谢谢你,孩子。”

……

——“948,949,950,951……”

……

慢慢行走在医院的小树林里,迎着周围人惊恐的视线,老太太终于在院外一个角落的长椅处,看到了自己一直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她瘦了,瘦太多了,瘦得让人心疼。

老太太默默地拉开自己的白大褂,又解开自己里面的大外套,从内侧口袋里取出一枚青团,慢慢走向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姑娘。

……

“997,998,999,1000……”

当数完整1000的安汐羊睁开眼时,迎着让人眩晕的日光,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奶奶的脸。

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孩子,没关系了,数了1000下,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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