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秦王之尊(二十)

当李曜小别长安数月,再次踏上蒲津渡对岸关中土地的这一刻,他的心情是畅快的。虽然这次舞动天下的大棋在某些细节上未臻完美,但大体目标也还算是都达成了。眼下只要将关中西南方向的凤翔、兴元之战完美收工,天下大势几乎便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如今这副身子还不过二十四五岁,就能做到这一步,还怕将来不能完成自己“不教五代十国乱世出现”的理想吗?

就连微凉的秋风,也似乎少了几分寒冷。

然而从太原方面传来的一封信报,却让李曜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极少在他面上看见的沉凝之色,让他身边所有人都心中一紧。

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忐忑:“莫非晋王……”

其实他们的担心并不相同:既有人担心晋王忽然病危,也有人担心晋王发兵讨伐右相……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然而李曜却缓缓转头,目光向北,也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故意说给他们听地吐出两个字:“……契丹。”

所有人都诧异了,契丹?契丹有什么大不了的,边陲之地的蛮夷小族罢了,竟然值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右相如此肃然沉凝?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要真说起来,契丹民族出现在华夏历史的文献记载中,一贯是以其它各大部族的附庸出现的。契丹部族为了生存发展,曾先后依附于匈奴、鲜卑、柔然、突厥、高句丽等部,部落之间也是分分合合,维持着这种松散的联盟。之所以如此,也并非足以说明契丹民族是有奶便是娘的种族,只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无奈之举而已。

这是个可怜了很多年的民族……

隋、唐中原王朝的建立及统一,使得这个多灾多难的游牧部落看到了希望,于是转而向强大的中原王朝寻求庇护。‘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并不是只有汉民族才懂的。

隋开皇四年,契丹各部族不约而同的纷纷摆脱高句丽、突厥等政权的统治,投附中原王朝。隋王朝为求羁縻,令他们仍留居故地,契丹各分散的部落又暂时实现了联合。

开皇末年,又有四千余家契丹部民背突厥要求内附。隋朝为了维持与突厥的友好邻邦关系,断然拒绝了这些部民的请求,把他们交由突厥‘抚纳’。隋朝这样做,也不能太过苛责,观史可知,历史上的封建王朝统治者,对边民的政策,多是联合大部族,打击小部族。为求息事宁人,不惜牺牲小部族的利益,隋文帝杨坚这样做也是有他道理的。

可怜这些满怀希望的契丹人民,没有想到自己热脸却贴到了凉屁股上。倔强的契丹人民却不肯去吃回头草,拒绝再次依附突厥。这些契丹部落索性迁徙到了托纥臣水(西拉木伦河支流,即老哈河),散处各地契丹其它部落闻听之后,也纷纷来投附,部落渐众之后,‘其地横贯数百里,分为十部’。这些契丹部民,正是后来建立契丹王朝的主体。

这些契丹人民历尽艰难困苦,一直以来过着‘逐寒暑、随水草蓄牧’的游牧生活。唐武德初年,契丹首领大贺氏,‘有胜兵四万,析八部,臣于突厥以为俟斤’。(无风注:俟斤,契丹语官名。契丹各部联盟大首领称‘可汗’,其他部族酋长则称俟斤。另译为夷离堇。)向突厥称臣后不久,契丹首领大贺氏自立为可汗,各部族头领自动升格为俟斤。

太宗贞观年间,契丹首领大贺摩会再次摆脱突厥的统治,率部降唐。突厥颉利可汗闻听之后,遣使提出:以受他们庇护的梁师都与契丹作为交换。

颉利可汗本以为李唐会同意他的建议,哪知道却被李世民严辞拒绝。一者是李世民乃是一代雄主,二者,突厥雄踞塞北,已经成了大唐的心腹之患。这时候契丹部族来降附中原,正好去其羽翼,为我所用。契丹部族人民,在李世民心中已经视为降附之民,在自己保护下的子民。契丹人民既然自己做出了选择,此时的李唐就当仁不让、完全有义务保护保护治下臣民的利益不受突厥的侵害了。

突厥,古代阿尔泰山一带的游牧民族。阿尔泰山形似‘兜鍪’(古代战盔)。兜鍪,方言称之为‘突厥’,因以名其部落。隋唐时候,占有漠北,东西万里,分为东西两部。双雄不两立,碰到李世民这样敢痛下杀手诛兄的狠角色,颉利可汗也只有徒唤奈何了。强盛一时的大突厥后来果为唐朝所灭。

贞观十八年,李世民讨伐高丽,契丹与奚一同出兵相助。李世民回师途经营州,契丹首领窟哥等受到赏赐,被封为左武卫将军。贞观二十二年十一月,契丹首领窟哥举族内属,唐置松漠都督府,以窟哥为都督,封为无极男,赐姓李。并且以契丹余部住地为州,任命各部首领为州刺史。窟哥借助唐廷的册封与支持,实现了对契丹各部的掌控,契丹各部落之间的联盟也因此而获得进一步的巩固。

武则天在位时期,因为民族政策的失误‘契丹饥不加赈给,视酋长如奴仆,故二人怨而反’。这两个造反的正是窟哥的孙子李尽忠与他的妻兄孙万荣。李尽忠自称‘无上可汗’以孙万荣为先锋,攻城掠地,旬日之间,众至数万。

武则天大怒,派出武三思与武攸宜率军征讨,同时称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说起来,这名字起的让人感觉媚娘有点气急败坏。

武三思带兵……于是这支唐军不是李、孙二人的对手,不得已只好坚壁清野,向南节节败退。最后还是借重突厥的力量才将这次契丹部族的反叛严酷镇压,契丹部族战败之后,无法自立,不得已转而再次降附于突厥。

这次战败之后,大贺氏也失去了在部落联盟中的话语权。重新组成的部落联盟由迭剌部雅里立迪辇里为阻午可汗,改号为遥辇氏。从此,遥辇氏取代了大贺氏、垄断了联盟首领的地位。契丹民族步入了遥辇氏时代,此后一百多年中,在该家族中相继在位计有八位可汗。

出现这种情形绝不可等闲视之,部落松散联盟间的首领本来是每个氏族都有权力出任的,遥辇氏却实现了同一家族对部落首领的长期垄断,事实上实现了汗位的终身制。另外需要提及的是,遥辇氏虽然实现了对汗位的家族垄断性继承,但是却不是‘世袭’,而是游牧民族特有的‘世选’之制。

世选之制是游牧民族各部落中一种约定俗成的东西,有权势、地位的部落上层人物对于汗位的继承者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他们不但可以干涉汗位的选举之事,而且新的可汗必须是他们共同认可的,多是这些握有实权的人之间的一种相互取得谅解、各方力量博弈最终得以产生。

这种制度并不是只为契丹民族所独有,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各个民族无不如此。所区别者,只是进化时间的不同,世选制度存在的时间也因此有异而已。如果在这事情上取笑游牧民族的不开化,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世袭制度是封建社会数千年中盛行的嫡长子继承制。其基本原则为‘立子以贵不以长、立贵以长不以贤’嫡长子才是真正具有继承权者,其他即使是年长,倘若不是正妻所出,对不起,只有旁观的份。想要染指继承权,那便属于觊觎行为。因此失了身家性命也无处诉冤。世袭制度下的继承问题,是皇帝自己的家事,不允许他人介入,有敢于趟这种浑水的,须具备莫大的勇气。因此而为君王所忌,多是咎由自取。

这位立遥辇氏为祖午可汗的雅里,正是日后雄据漠北契丹王室的先祖。当时,因为不是出自名门的原因,没有自立的本钱,不得已退而求其次推出了一个代言者。祖午可汗对于这位拥立者,也‘涌泉相报’。此后雅里所在的迭剌部世代在部落联盟中充任夷离堇一职,统率军马,最有权势。雅里执掌大权后,建立制度、设置官署,契丹势力大振。经过百余年的发展,雅里子孙逐渐成了契丹各部中最显贵的家族。

到了如今这晚唐时代,遥辇氏祖午可汗仍统契丹八部,其名为:旦利皆部、乙室活部、实活部、纳尾部、频没部、内会鸡部、集解部与奚嗢部。

契丹先民与其它民族一样,都实行氏族外婚制。因此,每个氏族都是一个族外婚的血缘集团。中原王朝在与游牧民族的争战中无法占据上风,虽然原因多种,但恐怕与契丹部族‘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应该有很大关系的。虽然这兄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兄弟,父子也不会是真的父子,但是不可否认,这些上战阵共同杀敌的契丹男儿有着血缘关系应为不争之事实。

契丹民族自公元四世纪出现在华夏历史之后,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霜雨雪,虽然逐渐发展壮大,但多数时候只能小心翼翼游弋在突厥、回鹘、高句丽与中原王朝之间,做为几个政权的附庸出现。这,也正是李曜身边诸将乃至幕僚都有些瞧不起他们的原因所在。

然而李曜知道,这种朝秦暮楚的辛酸岁月,随着一位契丹民族英雄的出世,将彻底发生改变。

这位不世出的契丹民族英雄,名叫耶律阿保机!

耶律阿保机生于唐咸通十三年,(公元872年),耶律是他的族姓,汉名‘亿’,阿保机是他的契丹名,小名啜里只,属迭剌部霞濑益石烈乡耶律弥里人。非常之人定有非常之事,李曜穿越前读辽史,看到关于阿保机的出生,也与常人迥异——‘初,母梦日堕怀中,有娠。及生,室有神光异香,’当然李曜很清楚,如果把这些文字随便放在历史上的那些帝王传纪中,都完全适用。所谓‘神来之笔’肯定只是个传说而已,否则只能说玉帝一向都比上帝敬业了。

不过接下来的记载就得用现代医学的角度去做解释了,‘体如三岁儿、即能匍匐’。体如三岁儿这种说法略嫌夸张,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性,后世中外媒体对产妇生下个巨型儿的报道还是有的。契丹民族因为与汉农耕民族饮食结构的不同,身体比普通汉人强壮也不能说没有可能。如果阿保机的母亲在孕期内进补太多,就不能排除她生下一个体型异于普通婴儿的可能。但是一出生就可以匍匐的婴儿还真的是匪夷所思了,按照李曜“尊重史载”的心思,也只能认为蹬着腿、伸着双手嚎啕,才勉强可能是真实情况。

继续按照史载,这位英雄母亲在生了阿保机这个巨型婴儿之后,一鼓作气又生了五个孩子,只是再没有了这种异象。做为第一次做母亲的阿保机妈妈,在生出这样一个怪胎之后,应该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了。

阿保机‘三月能行,晬而能言’,三个月大小时候就可以蹒跚学步了,这让一些孩子学走路早而引以为豪的家长看了,一定会感叹‘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了。一岁时候就可以开口说话。还好这批史家多少保留了一点节操,没有写为‘生而能言’,要不然当年的李曜只怕只能把这段记载当仙侠小说看了。而这种一岁的孩子偶尔开口叫个‘妈妈’,说些简单的迭词,应该不是什么希奇事。不过接下来的记载就更有点荒诞、雷人了:“自谓左右若有神人翼卫。虽龆龀,言必及世务”——当别人家的孩子还撒娇、淘气的时候,还是黄口小儿的阿保机居然就已经在关心国际大事了。

如果从血统论的角度来分析,发生这样的概率虽然小,但是也有可能。要知道从阿保机的先祖雅里立遥辇氏为可汗以来,阿保机家族世代都在部落联盟中充任夷离堇一职。契丹各部落中的大小事务、征伐之事,都听决于阿保机家族,他的家族也因此成了部落联盟中最显贵的家族。在阿保机年幼时候,任夷离堇一职的人正是他的叔父,在这种家庭氛围下成长,耳习目染,或者从阿保机的口中偶尔蹦出几个成人化的字眼,史家据此便如获至宝的在史籍中大加褒扬。倘若从主席、总理的孩子口中忽然冒出嫁接之类的话题,那才是咄咄怪事。

阿保机年幼时候的异于常人,按照李曜琢磨,大体应该是实有其事,史料中记载他的叔父经常就一些自感棘手的政事向他请教。他的叔父临终前,召来自己的儿子曷鲁叮嘱他好生追随阿保机,光大契丹民族的希望就寄托在年轻人的身上。

果然成长为青年的阿保机没有令对他寄予厚望的叔父失望,‘既长,身长九尺,丰上锐下,目光射人,开弓三百斤’。这样一位肩宽背阔的极品男子汉,又不像憨娃儿那般憨痴,估计只需目光如电的扫视一眼,那种气场就足以让人心悸了。不得不说,如此英雄气慨的男子,真是天生的一名契丹勇士。

于是,青年阿保机很早就任挞马狘沙里,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无风注:沙里,是契丹人对贵族青年的称呼,意为郎君。挞马,是军队名称,即后来蒙古的探马赤军。)

步入军界的阿保机,很快就崭露头角,迅速成长为契丹部族中尽人皆知的英雄人物。前两年,遥辇氏家庭中痕德堇被众人立为可汗,他任命阿保机为迭剌部的夷离堇,专征讨一事。阿保机不辱使命,连破室韦、于厥及奚帅辖剌哥,俘获无数,被授大迭烈府夷离堇。

这两个夷离堇容易把人绕晕,实际上就是:在痕德堇做可汗之初,阿保机被任命为本部迭剌部的夷离堇。后因战功卓著,升为整个契丹部落联盟的夷离堇,主军政之事。‘大迭烈府夷离堇’应该是整个部落联盟之夷离堇。这也可以视作耶律阿保机取痕德堇而代之,原始积累的过程。[无风注:这一说法在史学界似有争议,本书采用此说。]

契丹人一面对同样游牧塞北逐水草而居的其他游牧民族大打出手的同时,又将眼光聚焦在了富庶的中原地土。

这也正是李曜刚才接到的消息前半部分:“今秋,契丹大迭烈府夷离堇耶律阿保机率众四十万南侵代北。”

这个消息本身应该无误,不过四十万之数,李曜估计是不足为凭的,大概跟中原王朝出兵之数喜欢“号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要知道贞观年间,契丹八部战士总共才有四万人;武则天在位时候,‘孙万斩’率契丹男儿在东硖石谷一战,虽说大破周兵十七万,但稍后时候,被东突厥在后方偷袭,部众溃散、孙万荣也被手下奴隶所杀。契丹再次沦为突厥与回鹘人的役属,大伤元气的契丹人才经百年的恢复,也不应该有汹涌如潮的四十万的战士。虽然当初李曜读《辽史》,里面记载的数字也是“四十万”,但十有八九也是注水,就算真有四十万,那这个数字也应该是把随军征伐的老幼等众一并计算在内了,战兵绝不可能如此之多。

数字虽有注水之嫌,然而,耶律阿保机的这次征伐,应该是睁眼看世界的开始,是改变他人生的一次重要战事。此战,契丹军兵在他的指挥之下,攻入中原地区,迁徙代北人民,建龙化州,籍以在塞外扩充自己的实力与影响。

中原李唐王朝虽然还在,但军阀割据之势已成,北方诸镇各自为政。阿保机此次趁着中原王朝无暇北顾的时候出兵,表示他已经不满足于从鞑靼、奚、室韦这些相邻部族中掠夺生,而是开始逐步入塞俘掠汉族百姓了。

寇掠本是游牧民族与生俱来的本性,在他们心中这种行为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随着掳掠汉民,他们的生活、观念也慢慢受到了来自农耕民族的影响,很快发生了重大的转变。首先,就是私有财产的出现。贫富差距的拉大,私有财产的出现,使得契丹这些游牧部落之间的氏族形式显然已经不能再保持与时俱进。所有的巨变让这些质朴的部落民众措手不及,甚至有些变的茫然。

这次阿保机南下的收获不菲,获生口九万五千,驼、马、牛羊不可胜纪。成千上万的汉人背井离乡被迫来到塞北草原,显然不是为了高歌‘我爱你,塞北的雪’。那么如何安置这些人的生产、生活就成了一个不小的难题。这些从事农业、手工业的汉人‘城郭而居’与那些被他们掳掠来的其它游牧民族不同,在短时间内难以融入他们‘车马为家’的游牧生活。契丹人最基本的基层组织就是部落,显然如许多的汉民族是无法接纳他们的,而且在如何解决现实问题面前,游牧民族的传统思维与势力也是极其顽固的。

契丹民族也是个善于动脑筋的优秀民族,阿保机想到了一个安置这些汉民族的办法。为个办法就是在部族组织之外另建新的移民点,这些汉人居民点统称为‘汉城’。这样就可以避免与民族传统发生冲突,在自己的一亩二分自留地中建起私城。这样一来可以积蓄实力,又可以避免矛盾扩大。在自己的分赐地之上设州立县,组建军队、委派官吏,成立了‘头下军州’。

李曜知道,这第一个头下军州不算什么,但今后却会成为一种制度,在无数次的对外战争之中,契丹贵族将俘获掠夺得来的人口安置在后方,建立私城。大的私城设立州县,按时政府规定,亲王、国舅、公主的头下军州可以建筑城郭,其余的头下军州只是一引起寨堡和农庄、牧场。再到后来,头下军州并不完全为契丹贵族所有,一些汉族大臣也可以拥有。头下军州拥有的户口人数不等,最大的头下军州约有一万户,一般规模的头下军州只有一、两千户。头下军州在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都要依附于领主,又隶属于朝廷,接受的是双重剥削。

头下军州的设立对于契丹而言是一种创举,历史上,随着契丹统治区域的不断扩大,为了更好的处理不同民族间的事务,阿保机的继任者辽太宗耶律德光受父亲的启发,进而更制定出了‘因俗而治’的原则,‘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逐步形成了契丹王朝特有的北、南两套完整的官制,即南北面官制。辽宋澶渊之盟前,头下军州较多,其后,由于双方基本上实现了和平共处、友好往来,头下军州失去了新鲜的补充血液,也渐变的逐步减少。到了辽末,州县两级的头下军州已经近乎绝迹,与此相反的是,辽历代皇帝的斡鲁朵的属邑却大增,这也是契丹民族学习赵宋朝廷的‘强干弱枝’政策的表现,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阿保机扫荡代北赚得盆满钵满之后,决定再发一笔财,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再次率军南下,这次他的目的地是云州。云州乃是晋王李克用的自留地,虽然这次太原保卫战,李克用在朱温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只有僻处一隅以求自保的份,现在身体、兵力也都限制着他的雄心,无力与年富力强的阿保机争雄,但毕竟云州重镇,是李克用不容有失的。

这就成了晋王面临的一大麻烦,好在李曜当初打理军械监时,就有派军械监与漠北各族做生意的习惯,李克用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竟探听到阿保机有意请求大唐朝廷册封。

朝廷册封这种事,按说自然是皇帝决定,但李克用得知这一消息却是大喜过望,朝廷?朝廷不就是自己的义儿李正阳说了算么!

当下,一封信报就从太原飞来,送到了李曜手中。

不过当李曜把事情向诸将与幕僚一说,得到的却是一片嘘声,猛将史俨哼了一声,道:“寇略代北之事在前,来袭云州在后,竟然还想得到朝廷册封?这契丹小儿当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了!右相,仆以为,晋王只是因为前次与朱温大战之损失尚未补齐,因此不愿立刻与契丹小儿争一时短长。”

咄尔更直接:“直娘贼,契丹是什么玩意儿?右相,俺看这蛮夷小辈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不如俺们河中出兵,帮大王教训教训这等狂妄之辈,还有那个什么新建的城,也得抢回来!”

其实按说沙陀自己也是“蛮夷”出身,但架不住沙陀已经举族内附李唐百余年,特别是近些年来被赐国姓之后,更是死心塌地、打心眼里把自己当成正经中原华夏之族了。莫说李克用这族长时刻以大唐宗室自居,从不曾有坏了李唐江山的心思,就连拔塞干咄尔这五院诸部之人,也完全将自己看成纯粹的大唐子民,因此才将契丹鄙视为“蛮夷”——李曜真想学后世自己某位高中同学的语气打趣他是“典型的大汉族主义综合症患者”。

史俨与咄尔的话,显然无法令李曜满意,他沉吟着不说话。

李巨川见了,试探着问:“右相莫非对契丹此事别有高见?”

“代北、云州……”李曜思索着,又似自言自语,又似反问李巨川:“契丹立足之处,明明离卢龙(幽燕)更近,这耶律阿保机既然是其族中不世出之英雄,为何在出兵一事上舍近求远,不劫幽燕,而掠云、代?”

李巨川迟疑道:“右相莫非是怀疑……此事有刘仁恭从中捣鬼?”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李曜反问道。

“有!”李巨川玩阴谋本就是一把好手,对此反应极快:“右相担心得极是,刘仁恭完全有理由从中捣鬼!”

史俨和咄尔面面相窥,咄尔挠头道:“这……怎么又和刘仁恭有关系了?”

李巨川嘿嘿一笑,折扇轻摇,道:“大有关系!此番朱温接连和晋王与右相大战,最开始进攻河东勉强还算顺利,等到蒲州、潼关之战时,便开始缚手缚脚。而从王师范反叛开始,他便在潼关、蒲州连番吃亏,待右相平靖河中,神兵天降于濮州之东,朱温全部兵力几乎都在往兖郓集结……右相早有引刘仁恭反叛朱温之计于暗中施展,刘仁恭得到朱温兵力吃紧的消息后必不能忍,势必想趁机报仇并扩大地盘。然而这其中他还有个担心,就是一旦出兵最近的易定,说不定晋王会发兵与其相争……”

史俨到底比咄尔有文化一点,此时反应了过来:“就是说,刘仁恭很有可能为了牵制晋王,使晋王没有余力出兵阻扰他,故而怂恿耶律阿保机西进掠夺代北、云州?”

李曜沉吟片刻,平静地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李巨川微微皱起眉头,也自沉吟起来,周围的人面面相窥,不知道右相和这位李下己先生的思维已经到了什么地方。

事实上,李曜对自己的怀疑并不肯定。历史上耶律阿保机出兵云州的时间似乎比这个世界稍微要晚一点,当时的李克用已经是年过半百之人、英雄迟暮,不复当年之骁勇,似乎已经无力与年富力强的阿保机争雄。

当然,反过来说,与盛极一时的沙陀人一较长短,阿保机心中也没有必胜把握,万一铩羽而归,势必影响到他在部族中的地位与影响力。这时候李克用似乎有过一次主动求和的动作,阿保机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李克用。结果颇为传奇:双方在云州城东会盟,约为兄弟,结成了战略同盟。在帐中欢饮的同时李克用与阿保机相约:“唐室为贼所篡,吾欲今冬大举,弟可以出精骑二万,同收汴、洛”。阿保机点头允诺。

阿保机与李克用把酒言欢,身后曷鲁侍立。李克用见曷鲁一样是威风凛凛,举手投足间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心中暗暗称异,于是“顾而壮之曰:‘伟男子为谁’?”阿保机如实相告:“吾族曷鲁也。”李克用虽然上了年纪,却独目如炬识的英雄,开口便称其为伟男子。

耶律曷鲁,字控温,与阿保机为同一曾祖的堂房兄弟,性格纯朴敦厚。二人既是兄弟、又是发小,成年以后,再与阿保机互换衣服坐骑结为好友,从此一生追随阿保机左右,成为阿保机的左膀右臂。辽太祖阿保机有二十一位开国佐命功臣,曷鲁是第一位,为契丹的立国建有殊勋。阿保机对每一功臣都有一个形象的比喻,而曷鲁为“心”!

这时候李克用手下有人见阿保机轻车简从便来赴会,知道契丹部族雄起于大漠,他日终成中原大患。于是劝晋王李克用‘因其来,可擒也。’李克用虽然年迈,却并不糊涂。他知道自己眼前真正的大敌乃是迫不及待想要篡唐自立的朱温,只是一个朱温就已经让他疲于应付了。如果听从了手下的提议,无疑是再树强敌。那时候李克用就有腹背受敌的危险。于是推辞道:“仇敌未灭而失信于夷狄,自亡之道也。”显然,在他的心中也与方寸咄尔的表现一样,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出身,转而视同样为游牧民族的阿保机为夷狄之人了。

阿保机与李克用既结为兄弟,就不好再公然在云州地方掳掠。逗留旬日就向兄长辞行。临行,李克用赠以金缯数万。阿保机入乡随俗,当然知道‘礼尚往来’的道理。做为回礼,阿保机为李克用留下三千匹马,杂畜万计酬谢兄长。三千匹马,这份情谊也够份量了!

李曜之所以不能肯定,是因为以上事情在史书中的记载有明显冲突,这对他此时的判断也产生了影响。就说耶律阿保机来攻云州结果李克用求和并且反而与之结盟之事,不但《辽史》的记载与《旧五代史》时间上有异,而且故事也为两个版本。辽史对此事的记载是发生在唐天祐二年冬十月,《旧五代史·唐书·武皇纪》亦作天祐二年,但关于阿保机与李克用结盟之事,有天祐元年说、天祐二年说、天祐三年说、天祐四年说,《资治通鉴》里则取开平元年说,等等。最令李曜烦躁的当属《旧五代史》的记载,薛居正修史前后矛盾,既有天祐二年之说,又在外国列传中记载为天祐四年。如此实在是不应该,至少给后世阅读者带来不便。

李曜此前估计,阿保机与李克用结盟之事,应在天祐二年为是。阿保机之所以南下,不该是主动来攻击云州,而是因为李克用遣使乞盟的原因。史载阿保机率七万大军与李克用会盟于云州,但单只是会盟的话完全没有必要领如此多的军兵赴宴。作客的话,也需考虑到东家能不能尽的起东道主的责任。此次会盟、双方约定“克用借兵以报刘仁恭木瓜涧之役”的仇,并不是如《旧五代史》所说是为了共同进兵讨伐朱温,也几乎不存在有这种可能。但对此事,薛居正等人记在天佑四年。如果认同这个记载,是年四月,朱温代唐自立,史称后梁,可以对得上号。所以会出现李克用所言“唐室为贼所篡,吾欲今冬大举……”的话。

其实当时双方对易袍马、约为兄弟之事并无异议。李曜估计是《旧五代史·外国列传》所载有误。一者,朱温代唐是在四月时候,而且辽史中亦有阿保机遣使送名马、女乐、貂皮等求朱温册封(无风注:当时朱温控制了唐廷。)的记载。游牧民族向来是以得到中原王朝的册封为荣的,不过这种情况在耶律阿保机的继任者耶律德光时候有了根本性的变化;二者,对于契丹部族的这种举动,做为相邻的河东李克用不可能一无所知。

那么,如果等阿保机向朝廷讨封之后,他再去与契丹人结盟显然是与理有悖的。倒是在得知阿保机有意向唐廷请求册封之后,主动遣使结盟才是应有之义。毕竟此时的朝廷,军国重事尽是以朱温意愿为主,小皇帝不过是个摆设而已。这样做首先不是因为讨伐篡逆不臣之朱温的考虑,而是出于自保的需要。

在《旧五代史》中就有如下记载:“及梁祖建号,阿保机亦遣使送名马,女乐、貂皮等求封册。梁祖与之书曰:‘朕今天下皆平,唯有太原未伏,卿能长驱精甲,径至新庄,为我翦彼寇雦,与尔更行封册’。”显然,对于老对手李克用,朱温也是必欲除之而后快。对于契丹部族的请求册封之事,是要阿保机付出代价的。

此时阿保机所在的契丹部族,已经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倒向朱温与李克用任何一方,中原的政局就会立刻出现震荡。所以,掌握契丹部族大权的阿保机也成了李克用必须极力争取的对象。所以,他才不惜放低身段与比他小了十几岁的阿保机结为兄弟。

而阿保机越过痕德堇直接向中原王朝统治者讨封的行为,在中原文化中也可以视为他僭越的一种,但是在游牧民族中,这只能是谁强势,谁更有话语权罢了。此事,也足以说明在契丹部族中,他已经羽翼丰满,完全可以无视痕德堇可汗的存在。

阿保机可以不把痕德堇可汗放在眼中,而痕德堇可汗却无法忽视阿保机的存在。早在天复三年,阿保机再率人攻掠幽蓟地区,俘获而回之后,痕德堇迫于形势,就拜他为于越,总管汗国中的军国大事。于越是辽官名,始见于遥辇氏末期。班秩在百僚之上,依契丹部族惯例,非有特殊功勋者不得授。于越只是荣誉职务,任于越者大抵另有要职。从阿保机任于越到辽末,于越仅有十余人。后来任于越者,最为人熟知的就是契丹名将耶律休哥。

在阿保机作于越之前,任此职者乃是耶律家族中的耶律释鲁,正是阿保机的伯父。在痕德堇可汗在位之时,释鲁乃是汗国中的第二号人物。在阿保机与曷鲁年幼时候,释鲁就重权在握,执撑了汗国国政。释鲁主政时期,已距阿保机建国的时候很近。史载释鲁曾“北征于厥、室韦、南略易、定、奚、霫,始兴版筑,置城邑,教民种桑麻,习织组,已有广土众民之志。”

阿保机受这位伯父的提携、赏识,影响甚多。他出任于越一职,既是家族对汗国影响力的加强,也是对伯父未竞事业的继承。释鲁曾建祖州越王城,越王城又作于越王城,它是于越释鲁的私城,它的性质正是这次阿保机设置的头下军州一样,释鲁越王城的建立,正是开了辽人头下私城的先河。所以释鲁事实上也是契丹氏族社会逐步向封建化转化的先行者。

回到让李曜迟疑的问题上来:后世史学家通常认为耶律阿保机之所以会爽快的答应了李克用的请求,原因很简单——刘仁恭与契丹部族乃是世仇,契丹族人受尽了刘仁恭的盘剥与压榨,而这时候契丹部族在经过多年的卧薪尝胆之后,早就在想着狠狠报复一下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了。

刘仁恭与契丹关系真的这么差吗?这个问题是回答刚才李巨川疑问的前提,李曜之所以只能回他一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正是因为他自己也还在对此事在心中反复推敲求证。

按说晚唐以来,契丹等游牧部族趁着中原正逢多事之秋,北边无备,不断入塞南下掳掠汉人生口、财产,日子似乎过得不错。尤其是契丹部族在阿保机的率领下,不但从其他游牧民族鞑靼、奚、室韦等地劫夺财物,更时时南下侵夺。这种大规模的掠夺,势必会造成在部族中一部分贵族率先有了奴婢和其它私有财产。

契丹部族私有化的出现,也是有一个漫长过程的。在晚唐五代时期,最早出现在部族中的私有财物仅限于动产。土地虽然在农耕民族的眼中是最宝贵的财富,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最重要资源,而彼时的契丹民族既没有保护私有财产的法律规章制度,而且在心里也并没有意识到土地对于游牧民族的重要性。这与他们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有关,而农耕民族安土重迁的思维形成很早,人们只希望过一种‘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

对于土地和其它自然资源契丹人民并没有所有权意识,对于大自然的恩赐,他们觉得享用就是,并无不是或者出于贪婪的本性。土地与牧场这些东西在他们眼中视为部落共有之物,大家在辽阔草原上共同生活、繁衍后代。

但是这一切从刘仁恭占据了幽州之后,发生了改变。契丹人得为自己的牧场、牧草付出巨大代价才能拥有使用权。这些从前无偿使用的自然资源,成了刘仁恭的私人财产。李曜记得《新五代史·四夷附录》就曾记载“刘仁恭据有幽州,数出兵搞星岭攻之,每岁秋霜落,则烧其野草,契丹马多饥死,即以良马赂仁恭求市牧地,请听盟约甚谨。”为了达到对游牧部落的统驭,获得更多的战略物资马匹,刘仁恭不惜使出卑劣手段,火烧牧草,破坏契丹人的生产。

刘仁恭占据的卢龙镇,与契丹实控地区相邻。他多次越界发动攻击,迫使契丹民族用自己的马匹去换取对自己拥有的草场的使用权。按照后世史学界的观点,这完全是一种对异民族的压榨与欺侮,这样明火执仗的强盗行径却被人视为英雄壮举,实在是令人齿冷。而事实上,契丹部族对此逆来顺受,因为这是习惯思维使然。他们既在心底认为他们自己的掳掠行为乃是天经地意,对于刘仁恭的依样葫芦也只有默许。[无风注:其实刘仁恭能把契丹逼到这样,反过来也证明此时的契丹不可能有四十万大军。毕竟刘仁恭的本事,在与朱温一战中就被看穿了。]

李曜估计,刘仁恭对契丹部族的欺压,对于年轻的阿保机大概影响至深。或者正是刘仁恭的暴行,为阿保机埋下了报复的火种。阿保机之所以痛快的答应了李克用的请求,应该与刘仁恭多年来对契丹部族的压迫有关,“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嘛。对待暴力的最好办法无过于以牙还牙。拼命扩张的刘仁恭与正在崛起的契丹民族间的摩擦不可避免,双方的积怨也非一日之事。势力渐强的契丹也经常入塞去骚扰刘仁恭的幽燕各地,刘仁恭不胜其烦,却又无甚妙计可施。只好加倍还以颜色,双方于是你来我往,彼此缠斗不已。

那么,问题就转回来了:这次阿保机领兵朝云州进发,其目的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地掳掠么?如果不是,那是为何而来?自己一手控制着的大唐朝廷该做如何反应?今后大唐应该如何对待正迅速崛起的契丹?

“通知‘幽州局’,做好对近期幽州、契丹双方的各项情报准备,本相明日回京,立刻要知道详情,不得有误。”

也不知李曜心中究竟有了什么定论,众人能看见的,只是他眼中闪过一抹冷厉和坚决,随即便下达了这一命令。

众人下意识挺直腰杆——明日回京!

自领兵往潼关算起,大伙儿出征在外其实已过半年,如今终于要凯旋回京了。

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呢?

至少,加官晋爵总跑不了有份吧?

想着想着,望向年轻右相的所有目光似乎都变得更加热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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