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一缕清风拂过,清清凉凉。早晨的阳光格外的温柔,不似正午时分那般曝热。
少年独自一人,手上拿着一把竹叶扫帚,一丝不苟的在扫着私塾前院,一边扫还一边轻声背诵着今日教习需要用到的诗。
少年约莫有十六七岁,在青檀乡里是已经可以成家立业的年龄了。
不过他比较特别,不是青檀乡的原乡民,是被别人捡回来的。
其实按照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是“捡”,他是被黄羊先生在自己私塾前院发现的,当时他应该是昏迷过去了。
黄羊先生把他带回家里,就养着他了。
于是他也就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了。
他在青檀乡这个平静的地方享受着生活,每天鸡鸣第一声的时候起床,和女子差不多,接下来也是做同乡女子一样的事情,然后就会响起第二声鸡鸣。这时,黄羊先生就起床了,二人随意吃些少年随意做的早餐。
等到第三声鸡鸣响起,太阳也升起得差不多了。
黄羊先生继续在家中看书,作批注。
少年则先去私塾,把院子扫干净。
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一、廿一这三天不一样,那三天少年需要一大早起床,去附近最近的镇子上赶集,至少也要在日昳时才能到回来。
其他时间倒是无聊的紧。
因为现在是素秋时期,树叶大把大把的发黄,被秋风一吹,又大把大把地落,扫起地来基本上都是枯黄的树叶。
幸好少年很有忍耐之心,一个人平静地在那儿扫,一点儿也看不出枯燥乏味。
两刻钟之后,一堆树叶被扫到了私塾前院最高大的树底下。少年再随便搓两下地上的土,覆在树叶上,任其生灭。
此时,天光大好,太阳也开始发烫了,不似之前那么温柔。
时间差不多到了早食结束,再过一会儿就到了隅中。那时十里八村的小孩儿都会来私塾。
果真,不足半刻钟,便有一年轻女子携着一稚儿走来私塾。
少年见到,便把手上的书文放下。
年轻女子大概是不放心自己的孩子,走到了院门口,蹲下身子来对着小孩儿说了好些话,眉间的那抹愁绪怎么也散不开。
话说得估摸着辞穷了,终于到了要放手的时候了,年轻女子又反复为小孩儿整理衣裳,这里摆摆,那里正正。
少年认得这年轻女子,还知道对方不过二十岁出头。这小孩儿是她的女儿,乳名铃铛,今年不过刚满五岁。
之前,铃铛没有来上过私塾,今日应该是首次上学堂,这也难怪她的母亲会这么担忧了。
少年走上前去。
“阿诗嫂子,”他唤了年轻女子一声,“铃铛这是……”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年轻女子阿诗嫂便打断了他的话头:“哦!小凡啊……我们家铃铛这些日子天天吵着闹着要来私塾上学堂,我和你阿青大哥也倔不过铃铛,这不,今天带她来私塾——呃……看看。”
阿诗嫂面带淡笑,朝着小凡解释道。
小凡也笑了起来,蹲下身子,抱起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儿,对着阿诗嫂说道:“阿诗嫂子,铃铛愿意来私塾就让她来嘛,从小学一点儿东西也不至于长大后满腹空空,再说了,私塾里的大多数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孩儿,让铃铛多和他们玩玩儿也不至于一个人在家无聊。嫂子你说是吧!”
“小凡,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就是……我和你阿青大哥实在是放心不下她,怕她受欺负!”阿诗嫂看着小凡抱着的小女孩儿,眉间的愁绪愈发深厚。
小凡淡笑道:“铃铛长得那么可爱,怎么会被欺负呢!如果有哪个混小子敢欺负小铃铛儿,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他的。”
说罢,见阿诗嫂还是那么愁眉苦脸的,继续说:“嫂子,你知道黄羊老头儿一般都摆着一张苦瓜脸吧,如果有哪个小孩儿敢犯事,他只有一出现,那张苦瓜脸一出现,任何事情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平息。”
阿诗嫂听完,脸上的愁色略微消减了些,毕竟黄羊先生的做派全乡人都知道——公正,严肃!
她迟疑着,看看私塾又看看小女孩儿,犹豫不决。
小凡见对方还是下不了决心,不由得叹了口气,不再在女子身上下功夫,开始逗问起自己抱着的小女孩儿来了。
“小铃铛儿?”
小女孩儿正在嚼一小块肉饼,嘴巴“吧唧吧唧”地响个不停。听到大人叫自己,赶紧用袖子在嘴边滑过,擦干净嘴巴。
“小凡哥哥,你叫我啊!”小女孩儿的声音软软的,跟糯米似的,听着就很治愈。
少年看着小女孩儿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笑了笑,说道:“为什么想要来学堂啊?”
仿佛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小女孩儿开口就答:“因为学堂里面有很多哥哥姐姐可以跟我玩呀!”
小凡看向女子,见对方一脸不解,便对她解释道:“铃铛嫌在家没有玩伴,嫂子你又要做女红没时间陪她,大哥就更不用说了,一天从早做到晚都在外头。”
阿诗嫂点点头,满脸的惭愧。
“难怪铃铛会闹着要来上学堂,这倒是我们夫妇二人的失误了!”
“呵!嫂子你这倒是言重了,其实这也不能全部怪你们,毕竟大哥和嫂子也是为了铃铛嘛!”小凡说道。
女子又思考了片刻时间,说道:“反正今天都已经在这儿了,铃铛自己也愿意来学堂,我就是现在带她走恐怕她也不愿意,那就……小凡,我家铃铛你就多照看着点吧!”
“这是自然!”小凡轻颔首。
目送阿诗嫂走远,少年也抱着小女孩儿走进了大厅内。
在他还没出现在青檀乡之前,书本都是由黄羊亲手誊抄的。不过自从他来了之后,私塾的书本就让他来誊抄了。
找出一卷比较薄的书本,递给还在咬肉饼的铃铛。
“这是今天的教本,”他说道,“铃铛,你识字吗?”
铃铛把肉饼吞进肚子,用糯米般的软绵绵的声音说道:“我只认得‘青檀乡’三个字!”
小凡无奈地笑了笑,扶额道:“看来又是需要单独辅教了……”
隅中左右,孩子们陆续到了私塾,一众小孩儿见到私塾有新的小孩儿加入,立马就围着那人转,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小凡见到这种情况,走上前去,心平气和地告诉群人铃铛的情况,警告了大家不能欺负铃铛。
这群小孩儿听完后纷纷点头,不过多半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再次无奈地笑了。
自从他来了之后,黄羊明显变得更懒了。今日,黄羊差不多在隅中三刻才到私塾。
小凡对此也是毫无办法。
一众学生拿出书卷,翻出今日要讲的教本。
私塾的教学方式非常简单:首先,由先生一句一句地带着学生们读;接下来,再由学生们自己朗读,有不懂的地方再到时候统一问先生,这就是日常生活。
“风雨凄凄,”黄羊手上拿着一根竹片,很薄的那种,在大厅百十来号人面前转悠。
“风雨凄凄!”
或许是受到了那片竹片的威慑,学生们读得都很整齐。
小凡则坐在一旁,拿出誊抄本,将这一篇诗歌默写下来。
“鸡鸣喈喈,”说来也奇怪,大厅内有百十来号人,肯定很宽敞,但是黄羊一个人的声音却能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学生的耳朵里。要知道,黄羊现在年纪不小了,嗓门儿再怎么大也不会有这种效果,所以,这一直是小凡怀疑的一个重点。
“鸡鸣喈喈!”少男少女们卖力地跟读。
“既见君子,”黄羊一如既往地慢吞吞地带读。
“既见君子!”
“云胡不夷,”
“云胡不夷!”
“……”
“……”
……
黄羊把前四句带了三遍,一遍比一边快。
这是黄羊的教习方式,根据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读一遍没感觉,读两遍还是懵懂,读三遍才能开始理解”。
“你们现在自己看着教本来读,自己做好‘都句’记号,如果有不明白或者不清楚的,也要做好标记……”黄羊重复着每天都要讲的话,也不知道他自己烦不烦。
那群小孩儿也从自己的小包里面掏出准备好的“文房四宝”——中空鹅毛笔、鸡血墨、破烂麻袋布纸片儿、黑色瓦片。
这四样东西是学生们上学堂的标配,如果有哪个学生突然冒出了一样正品货了,那么肯定是发财了。
这四样东西每个学生家里都有,所以不存在攀比的情况。
小凡把手中的狼毫架在木架上,离开座位。
他准备了几套好一些的文房四宝,就是以防有新的学生加入却没有工具。
从书架上取下一套高级点儿的文房四宝,送到铃铛的桌面上。
“铃铛,你还不会画‘都句’符号吧!”
铃铛搓着油腻腻的双手,点点头。
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一般都会有所准备。
“那你会不会用笔?”
铃铛继续摇头。
他走到铃铛的身后,握着铃铛油腻又软乎乎的小手,把一支竹心毛笔握在铃铛手中。
“首先,笔要蘸墨。”
移动毛笔,落在一方黑瓦上。黑瓦已经被一根规矩的石块磨出了墨。
鼻尖蘸墨。
“‘都句’是两个基本符号,‘句’就是一个点——”说着,小凡控制着笔在“云胡不夷”后面轻轻点了一个黑点。
PS:第二卷前面真心平淡,虽然没有大纲,但是有一个方向性,上一章已经介绍了很多了,这一章主角也终于出现了!最后说一句——大爱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