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痕城以南,再行二三十里。
一座三百多丈高的青山矗立于此,山上树木依旧,经历几数春秋,仍然青翠欲滴。
山下,一条石台阶蜿蜒向上,直至山顶。
半山腰上,自丛丛青叶中间,探出两角瓦檐,檐角透着淡淡的泥黄,隐藏在绿叶中。
山脚下,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着,一个男人抱着一坛酒坐在车厢外。
拉着车厢的枣红色斑点瘦马嘴里咀嚼着路边的野草,吃的津津有味的,一对大眼睛弯的就跟找着了母马一样。
“瞧瞧你那出息——真没出息!”男人撇嘴,鄙视红马。
红马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转过头乜了他一眼,继续嚼着它的草去了。
男人不屑一顾,抱着他的酒坛接着流口水。
一人一马就这么和谐地相处着,渐渐接近了山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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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梯上,两个童子坐在一起,看样子也就六七岁,都穿着极不合身的宽大道袍,身边靠着两把大扫帚,手上拿着黄纸包着的地薯,吃的津津有味,嘴角上尽是番薯的黄泥一样的渣。
吃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把番薯吃掉,接着又依依不舍地舔了好一会儿黄纸上遗留的番薯薯渣,最后才把黄纸给扔掉。
可能是番薯太烫的缘故,两个小家伙脸上都是红彤彤的,看起来煞是可爱。
坐在台阶上,好好消化消化了腹中的早餐之后,两个小家伙就要开始工作了。
他们将自己的道袍打起结,这样更便于工作,不至于衣袖甩来甩去,影响工作。
把道袍结起来之后,看着果然更合身了,不会给人一种拖沓的感觉。
小家伙拿起靠在台阶上的扫帚,把衣服提了又提——扫帚太长了,他们不能够到扫帚顶部,只能拿着扫帚腰部费力地打扫台阶。
台阶上很干净,不需要太仔细地扫,扫出来的垃圾就直接往两边扫去,反正是山上,垃圾在哪儿不是垃圾?
每天,只要把山脚到山腰的部分给全部扫完,那么就可以回家玩了。因此,他们都很卖力地在扫地。
半山腰大概就是在一百六十多丈的位置,每阶石阶大概七寸的样子,一百六十丈就是两千多阶梯,这般扫上去,起码得一个上午。
“喂——”一个声音传进两人耳内,他们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周围,没人。
继续扫,扫完后回家玩过家家去!
山脚下,马车停滞。
男人把酒坛放在自己的座位上,自己下座位,慢慢沿着阶梯走上去。
“喂——”他又喊了一声。
小男孩儿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迷惑。
“子衿,你听到有人在叫我们了吗?”声音朗朗,稚气未脱。
被叫作子衿的小男孩儿额正中央也有一颗痣,他一只手扶住扫帚,另一只手摸着自己额间的痣,装作思考的样子。
在下方,男人看着两个小男孩儿,想了想,右手在脸上一扬,一块肉色的纸片似的东西出现在手上,再塞进怀中。
瞬间,男人就大变模样了,虽不至于帅得一塌糊涂,但也潇洒非凡。
“两位小道长,我在这儿呢!”跟着脸变化的,还有他的声音,这声音极富磁性,听着便很舒服。
小男孩儿循着声音望去,便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在下方的台阶上。
两人再对视一眼,子衿把扫帚放下,做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道礼,稚嫩地声音说道:“居士,敢问何事?”
男人笑笑,行了一个正规的道礼,再开口说道:“小朋友,你我应以道友相称。”
子衿歪头,一副不理解的模样。
男人解释:“我也是修行中人。”
另一个小男孩儿也放下了扫帚,跑下来,行了一个道礼,奶声奶气说道:“道长,您别听子衿胡说,我们只是记名弟子,要过三年之后才能成为道人呢?”
男人一愣,旋即轻笑。
“三年之后,”他低声说道,“恐怕这里已经没有大宝门了吧!”
“子佩,你真笨,总是说那么多,都暴露了我们的身份了!”
子衿的小脸上尽是对子佩的不满。
“大人说了,小孩子不要撒谎,会遭天谴的!”子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教训着子衿。
“……”子衿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教训子佩道,“大人是最会撒谎的,他们的话不能信!”
“大家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的话为什么不能信?”子佩争辩道。
“……”子衿有心想继续与子佩辩论下去,但是听完这句话之后,他也觉得很有道理了。
一旁,男人只能做出一个尴尬而又包容的笑容。
他是第一次听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还可以这样理解的。
“那么,两位小居士,你们愿意做一个修行道人吗?”男人开口说道。
子衿摸了摸自己额间的痣,子佩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我们还要等三年呢?道长。”子佩说道。
男人摆了摆手,纠正他们,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跟随我,做我的弟子,我教你们修行,做道人。怎么,你们愿意吗?”
子衿的小心思多,他放下自己的手,说道:“大人们都说了,现在的骗子很多,花样也很多,叫我们小心点不要被骗了。你要怎么证明你是道长呢?”
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儿怀疑自己的身份,男人脸上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转了转眼珠,说道:“要不,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行了!”
子衿就要说话,却被子佩拦住。
“道长,恐怕我们不能等您,我们还有今日的功课没做完呢!”
他指了指阶梯上的两把扫帚。
男人看了一眼那两把扫帚,眉间闪过一丝不喜,说道:“没事儿,做了我的弟子,你们就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敢这样对我的弟子,我这就去找那群杂种算账!”
一语毕,人消失。
留下两个小男孩儿目瞪口呆。
“……子佩,你打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片刻过后,子衿回过神儿来。
“啊!子衿真要打啊!”
“……还是算了吧,大人说了,打人很疼的!”
……
山腰,露出的两角瓦檐之上。
男人又恢复了那张丑脸,脚尖踏在瓦檐上。
男人看着眼前之景,眸内平静如水。
一个巨大的场地,方圆至少一里地,在场地上,零零散散的几群人各自在练习法门,虽然施展出法门的成功率不足一成,但他们还是乐此不疲的练习着。 щщщ ⊕тTk Λn ⊕C〇
场地周围,除了男人现在所站的这个授课教室,还有大大小小的屋子十来栋,从外面完全看不出这里面隐藏的玄机,都以为这半山腰上只是普通的树丛。
男人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上面的情况,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一切都很自然。
由于有很多树叶挡住了他的身影,所以根本就没有人看见他,他也就着这优势,双手负背,观察着场地上的一切情况。
站立稍许,没有任何发现,离开!
大宝门大殿,大清早没有很多人,零零散散着五六个弟子在各自的位置上念着“道可道”,在最上方,五个中年男人闭眸,嘴巴细微地张张合合,或许也在念“道可道”吧!
五人中间,一个华服老人手中托着拂尘,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只不过他的声音更响亮一些,能清楚地听见“玄之又玄”等语句。
男人踏进大殿,左瞧瞧右看看,观察着各个地方。
“还真是奢侈的道观啊!”男人感叹一句。
上方,华服老者口中停下,睁开两眼,注视着男人。
最大的声音都停下了,那么其余的声音自然也都消失。那五六个弟子全部移过视线,看向男人。
高台上的五个中年人也睁开眸子,看着男人,目中摄威。
男人被这么多人一齐看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好意思,照旧玩耍,东边碰一下这个黄金雕塑,西边摸一下那个镶玉法宝,玩的不亦乐乎。
“慈悲!道友,是否有些过了!”华服老者终于开口。
闻言,男人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上方的六人。
“呵,”男人不屑,说道,“连道袍都不穿,尽穿些花七花八的东西,这怎么静心修行入道!可笑,可笑!”
华服老者脸色微变,眸内杀机一闪而逝。
“道友,既是同道中人,那便上来一叙吧!”
“啊呸——”男人鄙视道,“谁和你是同道中人,别玷污老子的清白道行!”
“……道友……”华服老者还想继续说什么。
“行行行……你这老家伙就给我闭嘴吧,听你的声音都嫌烦呢!叫你们的门主出来,我有话要跟他说,快点儿!”男人很是嚣张地说道。
“……贫道便是大宝门的门主!”华服老者沉默半晌,再开口。
“……”男人沉默。
这时候,下方的一个弟子说话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与我大宝门门主讲话,你是活的腻歪了吧!”也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家伙,前面说的好好的,后面一句话就直接暴露了自己原本流氓痞子的身份。
男人看都懒得看他,直接就是一个挥手过去。
“呼——”劲风太大,直接把那边的两尊纯金塑造的天尊像给刮倒了,而那个说话的人也被摔了出去,砸在一尊塑身上面。
“噗——”那人什么感想都没来得及说,直接就是一口气血喷出,洒在金色塑身上。
再一看,身体素质太差,直接昏死了过去。
高台上,华服老者亲眼看着这一幕在自己眼前发生,却没有阻止,也不能说他没有阻止,只能说他根本就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就已经完了。
“道友,你这就太过分了吧!”华服老者憋气,但是却不敢动手。
“那又怎样?”男人冷笑,看着华服老者说道。
说话间,身影再度消失。
“一拳送你魂出体,”男人身影现身,出现在华服老者面前,拳头已经抓好,直接飞向前者面庞。
“啊——”来不及反应,大宝门门主直接被一拳击飞。
“一脚送你到地府,”身影再度不见,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老人身上点了一下。
“一个耳光……让你清醒清醒!”
“啪”的一声,大宝门门主的身体自空中摔下。
高台上,男人再度出现。
“不要想着怎么欺乡霸民,修道者的身份不是用来这样给你们玩儿的,好好给老子记住!”
紧接着,他转身,两只瞳孔散发着盛人的光芒,看着其余五人说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啊!”
正准备动手的五人立马蔫了气了,对上这家伙的眼睛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从今天开始,大宝门归我管,如果有谁不服气,下场就跟那个老家伙一样!”男人指着下方老人的身体说道。
“没问题,我马上跟弟子们说!”五人中的一人赶紧应和道。
其余几人一见,也纷纷称是。
男人眯起眸子,其中寒气逼人:看来,这大宝门,还是得——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