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八月十一,青檀乡民上镇上赶集的日子。
一大早,天际还是一片通黑,太阳还不知道在哪里,但是每家每户都已经点起了蜡烛,把屋内照得昏黄一片。
上镇上赶集是小镇上的一个重要的日子,地位仅次于祭祀日和节气日。
每个月都有三次赶集的时间,每次赶集的时间中间都相差十天。
每一次赶集都要购买大量的物品,必需保证能撑过十天。不然就要等到下一次赶集或者中途再花费一天时间去镇上。
其实也可以和乡里人东借西凑拼出一点物资来熬过剩下的日子……
青檀乡在这一天人数是最少的,通常情况下,天摸黑的时候就要出门,一人手上举着一个火把,一群男人或者有几个女人吆喝着大家准备好,人到齐了大家就一起出发。
三辆牛车停在乡中央,大家有什么重的东西就自觉地放上去,什么都不用多讲。
虽然说青檀乡是一个乡,但是实际上它比一个村子都还小。黄羊的私塾是十里八乡中唯一的一个学堂,家家户户都把自己的子女送到他那儿去,除去很多没有来私塾上学的,剩下这些学生也只有一百来号人,一个大厅装下了还有位置多。就凭这一个实例就能看出青檀乡还有周围乡村的狭小。
不过狭小归狭小,很多东西在青檀乡里都有,例如牲畜、蔬菜、水果。
俗话说得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青檀乡人从不缺这些东西,不但不缺,他们还要拿出一些放到镇子里去卖。
在这些小乡村,值钱的不是金银玉石,不是锦衣华裘,也不是良田万亩,反倒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油盐佐料。
地处偏远是他们的硬伤,镇子里的商人头脑十分精明,瞄准了他们这点不好,利用这点又做起了一套生意。
不得不说,城里人的脑子不是随便长的,一丝一毫的东西都能引发他们的思考,然后加以利用。
慕凡曾经在附近的镇子上生活过半个月时间,所以对镇子的熟悉程度比乡中的其他人还好一些。
三辆牛车装满了蔬菜水果和一些女子做的女红,人也到齐了,乡正一挥手,大喊一声:“起!”
天空一片漆黑,大地上的火把是那么的显眼,仿佛夜空中那轮太阴之月。
慕凡安静地走在人群的最后方,为乡民们殿后。
现在的青檀乡没有了太多的男子,也就同于没有了防御能力,留下的一些老少妇孺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假如此时有山贼啊,土匪啊之类的团伙出现在青檀乡,只要随随便便洗劫一下就能把青檀乡搞得要死要活的。
不过大家并不担心这种事情会发生。原因也很简单——王朝的修道者!
每十个乡村都有三个王朝的修道者保护,说是说王朝的修道者,但其实也不然,这些修道者基本上全是各大宗门的小宗门的弟子,为了接受所谓的历练,便到王朝的各地去签订协约,保护一个多大的地方多少日子算多少修行资源,如果双方很友好的成交了,那么事情就这样了。
如果双方都对对方的态度很不满意,而且协约内容也十分“不堪入目”,那么事情也好解决——协约没有签订便能自由离去,此时便能离开,不必受那鸟气!
青檀乡在几年前原本是没有修道者保护的,那时人人都需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以防有歹人入侵乡村。幸好,在两年前,王朝的地方州官花了大价钱“雇佣”了几个小门派,把州内各地都安排了修道者,就连青檀乡这种偏远地区都顾及到了。
这一举动可把州内的普通人给感动的不要不要的,都称这位英明的州官大公无私,清正廉明,两袖清风……
事实究竟是什么暂且不论,就冲这位州官这个举动,的确算得上是英明了。
慕凡那时候还没有到这个地方,所以这一切他都不怎么清楚,不过就算他了解得很细致,估计他也懒得理会那么多。
现在的他只想过一过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的生活。
去往镇上的路途遥远,单纯的凭脚力走得去都要两个时辰,这还不包括有包袱牛车,若是再加上包袱牛车,中途休息几次,到镇上起码要四个半的时辰。
一路上自然不可能安静得下来,就算是讲话讲得口干舌燥了,一口生橘汁下去,马上又活跃起来了。
走在最尾巴的慕凡不会因为在后面就会被人给忽视,相反的,不管他走在哪里,总会引起诸多乡民们的议论——这和他长得好看没有直接或者间接联系!
“阿凡老弟,一个人在这儿赶牛车呐!”一个皮肤黑,声音粗犷,面部表情木讷的男子举着火把走向安静的慕凡。
慕凡手中握着一条柳鞭,这是用来抽老黄牛的。虽然慕凡从来都不用,只是拿来当玩的。
见到有人走过来,他缩了缩眼睛,眯起来看来人。
黑灯瞎火的,想要看清楚对方的脸很是困难。慕凡虽然是武学一代宗师的高手,但是练武也练不到眼珠子上去,所以受视力的限制,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人似乎是突然想起慕凡的眼睛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便把火把照在自己的脸上,让慕凡更好看。
慕凡也看出了对方的身份,是乡里的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燕许大哥?你怎么到后面来了?”慕凡笑问道。
来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稍显呆滞的双目有些无神——基本上乡里的农夫都是这样一副模样。
叫燕许的男子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慕凡说道:“阿凡老弟,那个——嗯——”
燕许举了举手,又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慕凡看得没头没脑的,不懂对方是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许大哥,到底什么事儿啊?你就直说呗!”慕凡打断燕许莫名其妙的行为,直说道。
燕许憨厚地笑了笑,朝着慕凡低声说道:“阿凡老弟,就是——我家那个混小子,有没有在学堂整出啥幺蛾子啊!”
慕凡听完,有些哭笑不得,对燕许说道:“燕许大哥,燕赵一直都很老实,这你就放心吧!”
说着,慕凡回想了一下燕赵最近的情况:教习漏带,就把其他人的教习藏起来,结果那些教习全部都被乡里的一条大黄狗给叼走了;午饭没滋味,就把其他人的菜给偷偷顺走,把自己无味的菜悄悄放到别人饭盒中,被发现之后,赶紧把菜吃干净,不给别人留一点儿;午后休息时,他自己睡不着,闲着没事儿干,就把全部人的头发互相打结在一起,一转头,被绑着的几人就全部疼醒……
慕凡能够在事实面前说一句“燕赵一直都很老实”,也不知道他良心上受到了多大的自我谴责。
得到了一个自己还算满意的答复,燕许举着火把兴冲冲地走前去了,对着其他人自豪地炫耀起来了。
看到这种情况,慕凡就算是视力不好也能看见接下来的“洪水猛兽”了!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慢慢地走,和慕凡持平。
“小凡教习啊,”老人开口,嗓音很模糊,“我家孙女儿,就是那个叫燕子的,她在学堂怎么样啊!有没有闯祸啊!”
慕凡看着第一个“洪水猛兽”,在心理盘算着接下来的各种应对方式。
“燕子是一个好姑娘,长大之后一定有很多人想要娶她的!”慕凡直接搬出了青檀乡赞美女孩儿的最高赞誉,抛给老人,让他老人家自个儿高兴去。
接下来,又有十多个人前来询问他们子女在私塾里的情况,个个脸上都堆满了期待,慕凡想要说点儿中和的都说不出口。
夸了十几个小孩儿,夸奖的方式儿都不带重样的,慕凡终于有些想吐了!
走了七八里路之后,天边浮现出一抹鱼肚白——
天亮了!
众人见有光线了,便纷纷灭掉自己手中的火把,拿在手上当做武器使用。
虽然说现在有修道者保护了,但是修道者实在是太少了,如果在路上遇见了危险,能不能及时赶过来就是一个问题,所以众人还是自己做好一些坏打算来。
只要是不涉及到修道者之流的,光是凭武学这一方面,慕凡可以说是不惧任何小山贼和小土匪,所以他依旧是那么的悠闲从容。
再行了三刻中左右,走在最前边的乡正停下了脚步,大喊了一声:“停!”
大家都明白,这是让大家休息一会儿的意思。于是一群人也没有逞强,纷纷掏出井水、橘汁、蜂蜜等喝了起来。
慕凡也把自己的井水袋从牛车上翻了出来,往嘴里灌了几口井水,又把井水袋放回去了。
随意往四周一瞄,什么景物没看到,倒先是看到了三头可怜兮兮的大黄牛。
见它们可怜,慕凡又把水袋翻了出来,给三头牛灌了几口水。
于是,他的水袋就这样空了。
晃了晃手中的水袋,确信里面真的一滴水都没有了,他只好无奈地苦笑。
休息了半刻钟左右,常年一脸严肃的乡正看着这几十号人,大声喊道:“起!”
他的语言永远都是那么的简洁明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说还要继续休息,不愿意行动。
那乡正冷眼看着那些嚷嚷还要休息的人,道:“起!”
乡正是个倔脾气,这点青檀乡人都知道,没办法,只好再启程!
牛车这次走得比刚才更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凡喂了水的缘故。
没走多久,队伍再次停下。
这次不是因为要休息了。
前面的路有一群人堵住了。
最坏的打算真的出现了——
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