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报复(五)

李二狗也是命大,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乍一下瞪开了眼。

范乐收回施针的手,呼出一口气:“性命暂且无碍了。”

“那就好,多谢郎中。”风澈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语气激动。

似乎是听见了风澈的声音,本还十分虚弱的李二狗猛地呼吸急促起来,她极力扭过头,一抽一抽地盯着她看,眼中充血,仇恨与愤怒呼之欲出。

风澈满脸愧疚地上前一把握住李二狗的手,万分自责地开了口:“二狗,我知道你怪我,我应该拦着你的···”她字字句句声情并茂,令人动容:“你放心,今后有用得着我风澈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众人都不禁感慨此人是个有担当的,但只有李二狗看见了,隐在风澈眼底刺骨的冷意与她嘴角故意朝她勾起的浅淡笑容。

她听着那句“万死不辞”,突然什么力气都没了,脸色惨白地闭了眼。

范乐在一旁专心理针,并没给风澈一个多余的眼神。

李二狗出的事在柳条村不出意外地很快便人尽皆知,有不少人早已看不惯她,说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但张凡却有些不安。

这件事又与风澈扯上了关系,真的会是意外巧合吗?

澈子她当真为了苏轻言那个男人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张凡心里生出了点恐惧,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可当她真正找到了风澈,看见那张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脸时,突然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就当作是自己的错觉罢。张凡苦笑着摇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风澈默然看着她的背影,眼睫轻轻颤了下。

诸事繁多,苏轻言与风澈的婚事还是被耽搁了下来。

年关已过,风澈准备再去镇上一趟,明明白白地把崔府的工作给辞掉。顺便···处理一个小物件。

崔莺待在府里百无聊赖,正往额上贴着凤翎首都盛行的细蕊花钿。乍一听风澈来了,手上力道一重,好好一朵金箔牡丹便就此香消玉殒。

陈猴子的死讯让他心神不宁了好几日,但转念一想,她那样的渣滓,平日与之结仇的人多了去了,也不一定会是因为那件事。

他把额上的残花掀去,带着几分忐忑见到了风澈。然风澈的神色与往日并无不同,这让他稍稍心安。

可当他问清了她的来意后,却还是忍不住地发作了:“为什么要走?是哪里不满意吗?是嫌工钱少了?我和管事说,让她···”

他着急地想去拉风澈的手,风澈一侧身躲过了:“不是。”

崔莺想了想,脸色沉了下来,他咬牙道:“若是因为上次轩雅铺里的事,我可以···可以道歉。”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对崔莺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可风澈只是疏离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便走:“我直接向崔夫人请离,告辞。”

崔莺一下愣在原地,他都已经如此妥协了,风澈竟还是这样无情!她怎么能这样就走了?一定都是因为那个姓苏的!他绝不能就此认输!

一不做二不休,崔莺转身进房翻出了那瓶还有些剩余的“春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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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夫人劝了几句,还是有点可惜地允了她的请离。风澈从主室出来,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崔莺正在那儿等着她。

崔莺神情有些不自然,他看到风澈过来了,立马激动地拦在她面前:“你,你要走了吗?”

风澈并没答话。

“其实,有些事我一直没敢和你说,你都要走了,我想,想把一切都告诉你。”崔莺软声开口,脸上是很罕见的娇弱表情。

风澈手指碰了碰藏在袖袋里的那根手链,心中有几分猜测。“好。”

她跟着崔莺回了房间,崔莺把侍从全都摒退之后,还十分小心地关上了门。

风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动作,想知道他要说的到底是不是那件事。

隐蔽措施做好了,崔莺却并不直奔主题,而是略带僵硬地提起茶壶,颤巍巍地给风澈倒了一杯热茶。

风澈一边眉轻轻挑起,伸手去接。

崔莺的表情很微妙,他不好意思再去看风澈,而是给自己也沏了一杯,猛地仰头灌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去,却发现风澈只用指尖摩挲着杯口,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你···你为什么不喝茶?”

风澈却突然笑了,狭长凤眼微微眯起,尽显风流:“哦,我不渴。”

崔莺看呆了,他平时接触的风澈大多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像是天生七情六欲就生得寡薄。可现在,她竟勾唇笑着,本来凌厉拒人千里之外的五官整个柔和下来,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明艳动人。

不知是因为药效,还是心中已然情动,崔莺全身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双腿也开始发软,他满脸通红地朝风澈扑去,媚眼如丝:“风澈,我···”

话未说完,整个人就已经挂在风澈身上,忍受不住般地上下磨蹭。

风澈立在原地,也并不躲开,只漠然低头看着身前失态放肆的男人。

她嘴角噙着笑,可那笑细看之下竟没有一丝温度。

“陈猴子为何能提早出狱?”

“什··什么···”陷入情欲中的崔莺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声音。

“你可知‘春风渡’是何物?”风澈一手抬起崔莺的下巴,那双本该缱绻多情的精致凤眼,此时却裹上了利刃,毫不留情地直朝人的心脏捅去。

‘春风渡’三个字如惊雷般在崔莺耳边炸响,惊得他狠狠打了个寒颤。他短暂地从药效中挣脱出来,顺着风澈的手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她,那张依旧微笑着的脸却让他感到遍体生寒。

“我不··不知道···”崔莺还想挣扎。

“不知道?”风澈眼波流转,从袖袋中抽出了那串手链。珍珠与水晶的光芒交相辉映地闪着,只让人感到刺眼。

“这个东西你可认得吧。”风澈执起他的手,认认真真地为他戴了上去:“为何这么不小心,落在一个那样偏僻的地方。”她的动作和语气都异常轻柔,像是情人的抱怨低语。

但崔莺却无法感到任何温情与悸动,他被抓着的手腕一片冰冷,就连强劲的药效也无法温暖半分。

他嘴唇颤着,支支吾吾连狡辩的话都编不出来。

她全都知道了?

巨大的恐慌让他向后踉跄了几步。

但崔莺并没清醒多久,一离开女人的身体,“春风渡”的药力便钻着空子汹涌袭来,让他的意识彻底涣散了。

风澈冷眼看着面前越来越失态的男人,随即敛了笑意,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王小姐,公子吩咐过了,现在不便见客。”

王驰远被拦在院子外面,一脸疑惑:“??可他昨日还与我说无聊的紧,让我带些画本来···”说着,他扬了扬手,厚厚的书卷最上头封面写着“兴鸣异录”四个大字。

伺候崔莺的侍从知道他一向爱看这些坊间画本,一时间有些犹豫。

“不然小姐将画本交予我,过后由我转交给公子。”侍从知道这有些不合礼数,只好勉强堆出一个无奈的笑。

王驰远也愣了愣,还待说些什么,便看见风澈从房间里面悠悠然地走了出来。

“澈生!你怎会在这?”

“哦,驰远。”风澈眨了眨眼,走到王驰远面前:“我是来请辞的。”

王驰远点点头,指着风澈对那侍从道:“想来你家公子已办完事了,”她笑了笑,语气中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难不成还有只放澈生进去,不放我进去的道理?”

侍从脑门上渗了点汗出来,只得苦笑着说“请”。

王驰远带着一摞书对风澈艰难地一拱手,道:“澈生,我先去见崔公子,暂且别过。”她说完,掸了掸衣摆上的灰,抬步便要走。

“驰远,”风澈突然叫住她:“画本而已,不如改日再送?”

王驰远不明所以地顿了顿,但她莫名觉出风澈语气间的严肃,便认真答道:“崔公子身为男子,居于深府不免无趣。在下不敢耽搁,想还是尽早为其解闷为好。”

风澈当然听出来这书呆子言语里蹩脚的关心,也再不便多说,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与她擦身而去了。

王驰远对这四个字好生咂摸了一番,也没品出什么特别的味儿来,只吸了口气,乐呵呵地往里走,“崔公子,在下给你带本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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