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宁静

俗话说,祸不单行,好事成双。

苏虎觉得自己最近要走大运了,昨晚居然破天荒地赢了个满堂红。

她笑眯眯地推开自家的门,准备回房补个觉。

“娘!”

苏虎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苏轻言直愣愣地跪在面前。

“爹到现在都没醒,求求你救救他吧!”他拉着苏虎的袖子不让她走。

苏虎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撇嘴道:“他那破落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有办法的!”苏轻言急得双颊通红:“镇上有好药卖,吃了药,爹就会好起来的。”

苏虎这回听明白了苏轻言的意思,她眼珠子转了一圈,高声道:“我可没钱给他买药!”

苏轻言双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袖:“昨天··昨天风澈不是给了您银子吗?您···”他咬了咬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口:“您能不能先···”

可没等他说完,苏虎便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冷声道:“那是她要娶你下的聘!”她看着苏轻言,似乎很是恨铁不成钢:“你去打听打听,有哪家的儿子会像你这样眼巴巴地向亲娘要聘礼钱的?”

苏轻言羞得脖子都红了,他自然知道,女方家下的聘礼都是由长辈保管的,自己不应该这样索要,可是······

他朝苏虎磕了个响头:“儿子不孝,只是爹的病实在是拖不得了。”他紧闭双眼,嘴唇颤抖:“娘,请你救救爹吧!”

苏虎眉毛一竖,像是要动手,但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生生忍了下来。

她尽量好言好语地说道:“不是娘不想救他,昨晚上,娘已经把那笔银子用了,没钱了。”

“再说了,他那身子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能有什么事?”

“过两天,过两天他自然就醒了···”

苏轻言一下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苏虎见他不拦着自己了,心里乐得自在,吹着口哨就进了房间。

天完全亮了,晨风吹过,冷得苏轻言一哆嗦。

他缓缓从冰凉的地上爬起,双腿已经有些发麻了。

该给林语喂药了,他这样想着,走进房从药罐里倒了一碗黑乎乎的冒着热气的药,双手小心端着。

还没等他走到林语跟前,床上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呼唤:

“轻言···”

苏轻言一愣,立马三步并作两步靠了过去:“爹,你醒了?”

林语撑着沉重的眼皮看着苏轻言,脸上满是疲色。

“嗯···你受累了···”他的声音极轻极轻,像是风一吹便要消失了一般。

苏轻言使劲摇摇头,舀了一勺药递到林语嘴边,道:“爹,喝药。”

而林语却将头微微偏开,道:“不用了。爹的身体爹自己知道···时日无多了。”

苏轻言眼泪一下便掉了下来:“不会的,不会的,爹一定能好起来的。”他将勺复又递向林语嘴边,语气中带了丝哀求:“爹,你喝药,喝药就会好的···”

林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张开嘴将药喝了进去。

一碗药见底,苏轻言的情绪才平静下来,他将空碗搁在一旁,为林语掖紧被角。

林语喝了药后,似乎有了些精神。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苏轻言,神情肃穆:“爹有话对你说。”他几乎是在扯着嗓子说话,发出的声音模糊沙哑。

苏轻言跪坐在床边,闻言低下了头。

“轻言,你今年也已经十六了,换做别人家的儿子,连孩子都有了,这些年都是因为爹的身体,把你给耽误了,咳咳咳···”一下说了这么长的话,林语不适地重咳起来。

苏轻言连忙起身想来为他顺气,却被他伸手拦下。

他深呼吸了几口,继续说道:“爹不知你与风澈那孩子是几时认识的,村里以前传闻她因自幼丧亲,无人教导,便生成了惫懒无能,浪荡暴躁的性子,但昨日一见,便可知,传言不可皆信。”

说到此处,林语顿了一下,神情更加认真:“今日她为了救你,花了重金下聘,是对你有恩。你嫁过去之后,定要细心服侍,好好报答她。自古男子以妻为天,无论怎样,都不能让天塌了。”林语的眼睛闪着泪光,灼灼地看向苏轻言:“今后你只要把妻主照顾好了,把自个的家照顾好了,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你明白吗?”

苏轻言拼命点头,下唇被咬得发白。

林语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交代苏轻言,可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爹不想你受委屈···”最后却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他轻轻笑了,眼睛缓缓闭上,陷入了昏迷。

“爹?爹!”

林语任由苏轻言如何摇他的手臂却没有丝毫反应,他就那样安静地昏睡着,就好像再也不会醒来了。

苏轻言整个人都在颤抖,心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做点什么,一定得做点什么才行。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唔···”一声闷哼响起。

苏轻言撞得有些发懵,他用手捂着脑袋,一时愣在原地。

风澈一大早赶过来看望林语,却不想还没进门,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她看着苏轻言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皱起:“怎么了?”

“爹···爹他···”苏轻言刚开了口,眼泪就跟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他断断续续地将现在的情况与风澈说了。

风澈双手扶着他的肩,微微低头与他对视:“你为何昨日不告诉我呢?”

“你··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想···再麻烦你···”苏轻言带着哭腔,气息有些不稳。

傻瓜。

风澈一把将他搂住,温柔地轻拍他的背。

“别担心,”风澈的声音温暖坚定:“有我在。”

其实,风澈手边也没有多余的银子了。那些赏银和家中所有的积蓄都在昨天一并给了苏虎。

而镇上的药价格并不便宜,就算向邻里们能借一点,那也不过是凑了个零头。

想来,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为钱发了愁。

风澈一面安抚好苏轻言的情绪,一面暗自想着法子。

忽地,她似做出了什么决断,抬步往范乐家走去。

范乐家在柳条村的东边,她与别家不同,拥有一片单独的耕地。

但是那地里种的并不是粮食蔬菜,而是间或一根间或一簇参差不齐的草药。

此时,范乐正挽着袖子蹲在地里,仔细地观察着什么。

“范郎中。”

范乐听见有人喊她,也不回头应声,只是朝后摆了摆手。

风澈见她如此,便站在一旁候着。

范乐对着那堆草药又是打量又是摆弄,过了很久才撑着膝盖缓缓起身:“老了老了,身子不中用了···”说着,她锤了锤有些发麻的腿。

“范郎中。”风澈再次开口。

“嗯,嗯。”范乐还是不看风澈:“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她将卷起的袖口放下,背着手进了屋。

风澈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随后便跟了进去。

“我来找您是为了林语的病。”风澈开门见山地说道。

范乐家中摆设十分简洁,只是靠着窗的一个大书架引人注目了些。一般村民家中可没有这东西。

“昨天我不是写了药方吗?”范乐打开一个正在熬煮的药罐子,白色热气和着浓郁药香喷涌而出。

风澈收回视线,沉默了会儿,道:“其中有几味药价格昂贵。”

范乐将药罐盖子合上,起身走到一旁端起一个盛了草药的簸箕:“嘿,这就不关我的事了。”她发出一声轻笑,走到外面将那簸箕放在了院里的架子上。

阳光明媚,正是晒药的好时候。

风澈垂下眼眸,神色晦暗不明:“你能帮我。”

“你说什么?”范乐似乎没听清,她将那些草药整理好,便又走进屋子,但这次,她直直地站在了风澈面前。

“你能帮我。”风澈直视她的眼睛,重新说了一遍。

“哈···”范乐被逗笑了,她近乎讥讽地看着风澈:“我凭何帮你?”

风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范乐。她的眼神坚定,像是十分确信范乐会施以援手。

两人就这样对视良久,最终,范乐挑了挑眉,转身又坐到了那个药罐子前。

她把还在烧着的火熄了,将那看上去颇沉的药罐子放在桌上,埋头鼓捣了一会儿。

“诺。”范乐将一个小瓷瓶递给风澈:“这里面的药丸,三日一粒,服完即可。”

“多谢。”风澈接过瓷瓶,深深地看了一眼范乐,转身离去。

范乐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怀念之色:“清歌,她终究是长大了······”

林语服了药后,人还是昏迷着,但脸色却明显好转了些。

苏轻言见状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回身看向风澈,手有些无措地捏着衣摆:“谢谢你···又这样让你费心。”他眼神中带着些羞愧与歉意,脸因为紧张憋得通红。

“不必与我如此客气。”风澈偏过头,掩唇轻咳两声,耳尖出现一抹可疑的红色。

她早些时候搂着苏轻言的勇气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此时竟表现得有些不自在。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又暧昧。

“风澈!”苏虎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时刻。

她笑呵呵地搭上风澈的肩,笑得见牙不见眼:“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镇上玩两把?”说着,她抖了抖手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不必了。”风澈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脸色恢复平静,“我先走了,过两日再来看望林叔。”她这句话是看着苏轻言的眼睛说的。

但苏虎却摆了摆手,道:“这病秧子有什么好看的,去吧去吧!”

待到苏轻言悄悄地点了头,风澈嘴角才勾起点笑意离开了。

范乐给的药确实有效,不过大半月时间,林语就已经大好了。想来,再多吃些时日的药,他的身体就能完全痊愈。

不过,风澈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范乐,到底是什么人?她医术如此高超,与原身又有什么关系?

风澈明白,这些问题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的,而且她隐约觉得,这背后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但抛开这些烦心事不讲,她近日常常去探望林语,与苏轻言见面的时间也变多了,每次见着他,她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只是,自上次提亲的事情过去后的这些天,风澈对她与苏轻言的婚事只字未提,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一样。

苏轻言一开始忙着照顾林语,也无暇顾及此事。但现在林语已经醒了,身体也在慢慢转好,他也就不时会想着和风澈的婚事。

但风澈不提,他一个男子也不好意思先开口提及。

或许,她是想等着爹的身体完全好了再来商议婚期吧···苏轻言这样想着。

他也只敢这样想着。

而风澈,她确实是没想到自己会与苏轻言这么早定下亲事。

据她所知,苏轻言才十六岁,而这具身体比他还小一岁。可能是以前C国的法律太过深入人心,若是此时成亲,她总觉得有种负罪感。

而且她现在身无分文,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无法筹备,更别提今后如何给苏轻言安稳幸福的生活了。

所以,虽事发突然,她们早早定了亲,但风澈却并不想立即成婚。至少,等她有能力承担两个人的吃穿用度之后,她想。

两人虽各怀心思,但在见面时,却又都依然感到欣喜与悸动。生活这样安宁又甜蜜地过着,就像平静的海面,谁都不知道底下藏着怎样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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