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醒来时,只感觉自己的背部很难受,有一块块细小坚硬之物正硌他的背!他的上半身十分暖和,他感觉到了久违的阳光!下半身一阵湿一阵凉,他听到了海水拍岸的声音!
他睁开眼,即刻感受到一阵光的刺激。啊!他抬手遮了遮,有些不适应,头上那抹艳阳,正照在自己身上,有说不出的舒服!此外,蓝天,白云,以及一只只低空飞掠而过的白色小鸟,这些他在南天崖熟悉的景物,一一呈现在眼前。乍看,有种像做了场梦的感觉。
“我到了陆上!”忘川一边想一边翻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白色的沙滩边上,一半身体浸在水里,一半袒露在阳光下,背后,是一颗颗细小滑腻的鹅卵石。他定了定神,忆起自己是深夜遭遇了海流,随波飘荡中失去了意识!
他四周环视一遍,发现自己此刻身处的,是一个小岛。
“海流把我冲到岛上了么!”他默默的想,发现呼吸藻还牢牢戴在自己脸上,就在他伸手要除下之际,他记起了海伦。
“海伦——”他猛的醒悟,四处张望,不见人影,于是喊了一声。
“海伦——”他起来,脚底踩在鹅卵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身体还十分疲惫,可是他的呼喊,除了自己的回音外,并无其他回响。
“海伦——”他又喊了一声,仍是一样的状况。心想:“没事的,没事的,我没事,他也不会有事。”虽如此想,可海伦毕竟年少,生存意识薄弱,被海流冲得不知其踪,他怎能不担心?转念一想,海伦经过浅海的艰苦修炼,虽说还未排得上高手行列,也非等闲人能惹得的。
忘川振作精神,朝岛上走去,现在最要紧的,是填饱肚子再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除了异常疲劳外,还极度虚弱,急需在岛上找些食物充饥,也可趁机了解一下岛内情况。虽然他在浅海学了不少东西,可海岛方面的知识,还是少得可怜。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这座岛,是否还属于南海?岛上是否有人?是否有极其凶猛的野兽出没?一连串问题,困扰着他。
他先在岛上,察看了一遍。没发现人的踪迹,略感失望。幸亏在小岛中央的浓密树林里,抓了几只肥鸟,烤了,美美享受了一番,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事后,他攀上林里最高的一棵大树,站在树顶上,整座小岛以及海上情况,尽收眼底,万一有人经过,或者有什么风吹草动,好歹也能第一时间了解。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阳光大好,穿过枝叶,晒在他脸上。他斜躺在树杈上,树高风清,顿觉精神无比爽朗。趁着这间隙,他好好想了想眼下的状况。
第一,他在南部浅海,被一股巨大海流,冲到了这荒岛上。岛上荒无人烟,所幸岛上资源还算丰富,他不用担心生存问题。
第二,他与海伦失散,得设法把他找回来,虽然茫茫大海上,寻人如海底捞针,他起码得知道他是生是死。
第三,他得想办法回到浅海,要回浅海,首先得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只要叫他遇见一个人,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当然,或许浅海那边也会派人寻找,又或许,米粒神通广大,很快就能找来。
第四,他发现自己从水下回到陆上后,变化真是极大!首先他的身手,比之以前大有长进,从他轻松就能抓住几只飞禽来看,他的力量和敏捷度,与下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再者,自己似乎曾有过极其丰富的丛林生存经验,他甚至不知道何时学会的生火,辨方向和在一片密林中,选取最佳观察视角!
他仔细回忆着,依稀记得被海流肆虐之时,忽然之间好像记起了一些往事,只是一切如雾里看花,印象极其模糊。但他确确实实,想起了些什么!再欲往深处想,头就开始隐隐作痛,只好作罢!
他身体原本就十分疲劳,这时只觉得一股倦意缓缓袭来,令他昏昏欲睡。他心道:反正一个人流落荒岛,干等下去也未必会有结果,不如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作打算!
于是,吹着海岛上的微风,晒着太阳,他很快进入了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这一觉,实在是他睡过的,最舒服一觉。他醒来时,天色已暗了下去。他倚在树杈上,伸了个懒腰,然后随意往海滩上望了一眼,这一望,险些叫他自树上跌下。
他看到了人!
他看到两个人,在昏暗的夜色中,摇着一叶扁舟,鬼鬼祟祟的,向海滩驶来。刚欲放喉大喊之际,他忽然听见其中一个驾舟人“啊”的大叫一声:“大哥,那个人不见了!”
他浑身一震,因为他们驶来的方向,正是自己今天醒来时躺的地方。而且一个人还说“那个人不见了”,就是说,他们原来见过自己!他又惊又喜,几乎就要挥手大喊“我在这”时,舟上另一个人,却抢在他话头,无比懊恼说了一句:“我就说,应该两个一起带走!”
忘川听了又是一惊。“两个一起带走?什么两个?莫非他们还见过海伦?”他心道。已迅速从树上,来到了树下,甚至几个腾身翻跃,悄悄来到了靠近海滩边的一簇大草丛后面。
他隐隐觉得,两个驾舟人,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此时的洞察力,竟比以前又不知敏锐了多少倍,是以他在树梢,能清楚听到海滩边,那人说话时,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他半伏在草丛后,海滩上两人的对话,清晰入耳。只听那个较小的人说:“大哥,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我们的船,一次只能载一人,路程又远,哪能兼顾得了?”
那大哥道:“就该把你留下,看住他,一旦醒来,即刻敲晕!”
那小弟叫道:“你明知他们是灵界的人,我······我哪儿敢。”
大哥呸道:“你这胆小胚子,活该一世做船夫。”
小弟委屈道:“大哥,我们世世代代,本就是做船夫的命,其实船夫也没什么不好,老老实实渡人,犯不着去招惹······招惹······好啦!两边都得罪了!”
“呸!不干也干了,船到海中央,你要说丧气话?”大哥扬起手,在那小弟头上,重重打了一下。
小弟叫屈道:“现在怎么办?”
大哥目光望向岛内,沉声说:“我们上岛找找,看那人还在不在。”
“找到又如何!我们万万不是对手!”小弟连忙摆手,极不情愿。
大哥狠狠瞪了他一眼,“蠢货!我们头上有写‘坏人’两个字吗?”
小弟道:“没有。”
“那他怎么知道我们要不怀好意?你个呆子!他一个人流落荒岛,自然希望能碰到人救他出去。只要他还在岛上,又恰巧被我们找到,把他骗上船,要驶向哪儿,还是我们说了算!”
小弟一脸茫然,似乎脑袋还没转过来,最后似懂非懂的应了句:“好······好像有点道理。”
“那还不去找!”他呵斥一声,与那小弟一起朝岛上走去。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忘川伏在草丛,只要不弄出声响,他们绝不可能发现。
这时他已知他们不怀好意,心想:“他们此刻进岛寻找,我大可趁机夺走他们的船,离开此地,也当给他们个教训,只是如此一来,海伦的下落,我就无法得知了,况且,我人生地不熟,偷了船,又有何用?”
他又盘算几次,最后还是决定等他们出来,在他们离去时,偷偷跟在身后,还在呼吸藻没丢,能使他潜入水下,不被发现。
他在草丛耐心的等着。尽管天色已暗,在岛上找人的难度有些大。好在这岛面积十分小,走完一圈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心里默默算着,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两名驾舟人的声音,才从岛上树林里传了出来。
只闻小弟懊恼道:“我就说吧,他有呼吸藻,醒后肯定从水下走了。”
那位大哥默不作声,想必脸色不怎么好看。他们走向海滩,小弟走到小舟边时,忽然停了下来,惊惶道:“找不到人,我不敢回去!”
大哥也在舟边来回踱步,嘴上喃喃自语,声音实在太低,忘川鞭长莫及。
半晌,那大哥回过头,对小弟冷笑道:“好,你一个人留在岛上,我走了。”
小弟一惊,失声道:“大哥,你真要回去?那‘吞鬼大王’可不是闹着玩的!”
陡然听到“吞鬼大王”四个字,他大哥原本推动小舟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整个人僵在原地,作声不得。
“吞鬼大王?”忘川心里默念。为什么他们两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如此畏惧?难道这个“吞鬼大王”,正是他们之前说的,那位不能得罪的人?
他边念边想,那边海滩上,推舟的大哥忽然极其懊恼地大叫一声,颓然坐地,“你说得对!我们死定了!”
小弟走过来,按住他肩膀,颤声道:“大哥,要不,咱们逃吧!离开东海,到南海,到北海,到西海,总之,离这群海盗远远的!”
忘川浑身微微一震,原来他们说的吞鬼大王,竟是海盗。不管是在南天崖,还是浅海,他都听过许多有关东海海盗的传闻,这些海上盗匪,神出鬼没,十分猖獗,性格无比凶残,是东海第一大敌。海伦生长的海岛,正是被一群凶残成性的海盗侵略,岛上居民,尽被屠杀。每思及此,他内心都愤慨之极,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将这些邪恶之徒,一一剿灭。想不到此时此地,他竟流落到了东海,还听到了海盗的消息!如何叫他不震惊?
只听那大哥苦笑道:“你想得倒简单,我们这扁舟,一天能摇多少里?别人的海盗船,上天入海,无所不能,单那些小盗匪驶的小飞鱼,略兜几圈,就能把我们赶上了,逃,逃得掉么?”
小弟也坐在地上,垂头丧气:“逃不掉,干脆躲起来!”
大哥连连摇头,“整个东海,除了海岛就是海水,海岛是灵界的,海水又有海盗,如今两边都得罪,还能躲去哪儿?”
小弟急道:“这又不行那又不行,不如······不如······”他原想说,不如死了算了。仔细一想,又觉好死不如赖活。
大哥瞪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说:“吞鬼大王虽然残忍,却不见得不讲道理。我们答应献两个,没能做到,干脆实话实说,求他宽宏大量,说不定他大发慈悲,还会饶我们哩!”
小弟一听,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实在不敢再上那艘鬼船!”
大哥已将小舟推入水中,“你真不走?”
小弟后退几步,坚决道:“我······我宁可饿死在这岛上!”
“好,你有骨气,那你就一个人留在岛上等死吧!”大哥连讥带讽,扔下一句话,便跳上船,将船驶离海岛。
小弟一个人呆呆站在海边,夜风习习,除了海水,岛上寂寥无声,气氛有点阴森恐怖。他双腿哆嗦几下,忽然扑向海里,朝驶远了的小舟大喊:“大哥!你真要把我扔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淹没在夜的海浪中,远处那叶扁舟,没有丝毫停留或掉头的意思。
忘川“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呼吸藻,老鬼这“深海开拓者”果真够生猛,哪怕与它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有时自怀中取出,它的几根触角仍旧要作威作福一番。
他戴上呼吸藻,掠至海岛另一侧,一头扎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