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惘(四)

周荣在省城的中专上学,快要毕业了,学校说可以自己选择实习单位,也可以由学校分配实习单位,周荣自己选的。因为家虽然搬到了福兴,但家里没有人,周工退休后一人在家呆不住,就到罗老师上班的隆平去了,帮罗老师做点家务,砍些柴火,种点小菜。周华在大队上班,周荣一个人在福兴实习就觉得没意思,于是就选了大队所在的县城实习,从大队子校考去的人不少,大家都回县里实习,周荣也就有伙伴。在县人民政府机关里,有宿舍,有食堂,只要自己带被褥衣物就行。周荣事先也没有告诉周华,等到了县里安排好了,才打了个电话给周华,周华当时正好上白班,厂里会计来告诉周华有电话。周华还觉得奇怪呢,怎么会有他的电话?接了电话才知道是周荣到县城实习来了。

又过了一天,周华休息,才动身去看周荣。周华这才是第三次到县城。第一次是周荣考上学校时,那时周华刚刚工作,还在队部,就和周荣一起到县城去领录取通知书。因为公路改了道,不从原来经过队部门口的公路走了,修了另一条路,从一个悬崖处开山而过。两人也不想走到明月再坐车,那样很绕路,就决定从小路走到现在的公路去,也是想看看那道悬崖,所以没有打算坐车。

悬崖的对面也是悬崖,公路从这侧的悬崖中间劈开的,抬头看去,只见到一道窄窄的天空,还有两边悬崖上伸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灌木。往下看,则是深不见底的峡谷,用手拉住公路边的铁栏杆,身体向外伸出一点,才能看到下面的河面。只一小会,就有头晕的感觉。刚走到悬崖中部,就看到对面悬崖上有非常大的动静。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悬崖顶上往下跌落,中途又被灌木拦住,感觉就是一段一段的落下去。周华和周荣看得仔细,发现是一群猴子,有大有小,有的怀里还抱着小猴,一起奔向下面的的河面。落到接近河面时,停下,倒过身子,用脚抓住灌木枝,倒挂在树枝上,将头伸向河水,原来是猴子到河里喝水,喝足后,又一起跳跃着往悬崖上部去了。见周华和周荣两人向对面观看,路上的行人也停下跟着观看,看到是猴子,其中一人说:“这些该死的家伙又回来了。”

听他口气里充满恨意,周华觉得奇怪,就问他:“大叔,你说这些猴子又回来了是什么意思啊?”

那大叔说:“你不知道,这些猴子很久以前就在这里安了家,以前这面的公路没有修的时候,它们就在这边,对面有人家,它们一般也不去。这一面没有人家,它们就住在这一面。但是对面山顶上是平的,有人家住,也有庄稼地,一到庄稼成熟的时候,这些猴子就去吃,玉米是它们最喜欢的,一到夏天玉米快熟的时候,它们就去地里吃玉米,春天土豆快熟的时候,它们就去吃土豆,一块地一个上午就吃完了。最可恨的是这些家伙不是好好的吃,一个玉米吃几口就丢了,又去掰下一个;土豆也是这样,挖出来吃几口就丢了再去挖下一个。修这边公路时,一放炮,响声大了,这些猴子就被吓跑了,我还以为它们再也不回来了呢,没想到才通车没多久,没有放炮的响动它们就回来了。看来对面的庄稼又要遭殃了。”

到县城有10公里路,大热的天真不是容易的事,中途想搭个车,每个车都是满实满载的,招手也不停。走过悬崖,其实已经得一半了,说起来应该是越走越近了,可人的感觉却不是这样,越走越难,越走越累,难怪古语说“行百里者半九十”,亲身体会过才明白其中的道理。本来嘛,两兄弟也是经常走路的人,不至于累成这样,但是一来当着正午的太阳,二来没有带一点水。好不容易到了县城,先买了个大西瓜,叫卖瓜的摊贩用菜刀切成四块,一人两块,风卷残云一般,十斤的西瓜转眼就进了两人的肚子。两人腆着肚子,找了一棵大树,坐到树荫下,背靠着树干,先休息了一会,吃了一肚子的水,很快就消化掉了,就找了一家小饭店吃中饭,到下午上班时候再起身向教育局方向走去。

招生办在一楼,一个年纪不算很大的女的,问什么事?周荣说:“我来领录取通知书的。”说着就把子校给的手续交到她的手里,她看了看,说了声:“等一会。”转身进了里屋,紧接着就出来了,把一个信封交给了周荣,并说:“办户口迁移的文件也在里面,要注意不要搞掉了。”

谢过这个工作员,周华和周荣一起出来,先拆开信封看了里面的东西,一份录取通知书,一份户口准迁证。小心装回去后,到了汽车站,这回两人都不走路了,也走不动了。

周华第二次到县城,是搞地籍测量,那次才真正了解了县城的模样。县城很小,南北长不过1千米,东西宽还不到1千米,用不了半天就可以全部走完。不过有一样东西倒是难得一见,就是这个县城还保存有古代城墙,东、西、南、北四段城墙完好,虽然不连成一整段,各自一段,但每一段都保留着原来的结构,全都由1米见方、2米长的大石块砌成,城门拱洞完好如初,只是没有了原来的木门,城门洞不止四个,有五个,西门比其他门多出一个门洞,叫小西门。小西门是一段特殊的城墙,有个瓮城,是战备设施,瓮城中有河流经过,如果发生战乱,这里就是城内取水之处。这一段城墙也最为完好,城墙上可以并排走5到6个人,每隔10米到20米就有一个垛子,是战争时士兵岗位所在。城门高约6米,宽至少有4米,汽车可以通行无阻。

测到南门边时,这里有个酒厂,是个四川人在这里办的,听说周华他们是来搞地籍测量的,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热情招待起来,杀了一只鸡,在自己的酒窖里舀了几碗酒,就一起喝了起来。周华、张工程师、还有周华的同学邵林都喝得晕晕乎乎的,才想起下午还要干活,就辞了出来,一摇一晃地走向工点去,酒老板也喝醉了,看看厂里没有人,邵林还抓了只鸭子装在包里。下午的工点,是县招待所,环境相当的好,绿树成荫,花草茂盛,里面的服务员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制服也很漂亮。周华趁着酒兴,用标记的红油漆在走廊的石条凳上写下一首古诗: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有花堪摘直须摘/

莫待无花空摘枝。

周华又换了个地方,准备再写一首,却感到胃中一阵难受,急忙走到招待所的厕所里,把中午吃的都吐了出来。出来后,清醒了不少,看看自己刚才写的,有些后悔,这么干净的地方被画了一团残花,觉得有些欠意,听得邵林和张工程师在喊,应了声,看看没有被发现,就走了过去。

这邵林在技校时,没有什么名气,每天早操都见不到人,上课也是见不到人。早上只要班主任不去掀他的被子,他会睡到中午开饭才起床。吃完中午饭就泡茶馆,除了睡懒觉,泡茶馆之外,就是好吃,哪里有什么新鲜东西,总是第一个知道,而且还很少告诉别人,常常是一个人悄悄地去,又悄悄地回。他喜欢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说是喜欢也不全对,不过是喜欢几句而已,每当吃了新鲜美味,就会表达一下感受:“轻轻地,我又来了,正如我那天轻轻地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残渣……”晚上回来后,那只鸭子就让这三个人变成了残渣。

从周荣那里回来时,周华很累了,早早就睡到床上。到此正在做梦时,被外面吵闹声惊醒,仔细听听,是有两个男人在打架,中间还夹杂着两个女人的声音,听不清是谁。睡意已经不在,不如起床来看个究竟。周华轻轻的起身,没有开灯,外面的路灯照亮着石头砌成的房间,虽然挂了一个窗帘,光线仍是能够到达屋内。移到窗子边上,周华伸手捏起窗帘一角,慢慢抬起,看到外面有4个人,两个男的两个女的,男的是马泉和胡过,打得正起劲,拳来脚往,嘭嘭作响,两人一边打还一边问在旁边劝架的女生:“你说,你到底跟哪个?”

旁边劝架的两个女生,一个是章丽,一个是月季。周华正在想,到底是哪个女的会同时和这两个男人在一起,就听得章丽说:“你们先不要打了,停下我再告诉你们。”哦,原来是章丽,章丽怎么会同时和这两个男人在一起呢?两个男人停下打斗,却扭在一起不放手,同时说:“你快讲。”

章丽说:“你们分开!”

两个男人很不情愿地把手放开,见他们分开后,章丽站到两人中间,月季也陪着章丽站在一起。章丽说:“我真不知道我要跟你们哪一个,反正只有你们两个人。只求你们不要再打架了。”章丽哭了起来。月季安慰着章丽,对两个男人说:“你们到底还算不算男人,只管争争风吃醋,就不管一下章丽,你们没看见章丽有多难过吗?”

两个男人听到了月季的话,都低下头不吭气。这时听到动静后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马泉和胡过觉得脸上挂不住,都溜走了。月季挽着章丽的手,慢慢的将她带回了寝室。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章丽的事经那晚一闹,整个大队都知道了。章丽也在队里呆不下去了,好在她爹有些本事,据说是县里一个什么局长,先到队上与金队长搭上了关系,把章丽保留下来没有开除,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把她调回了老家。马泉和胡过也没啥可争的了,各自安息。

周华住在一楼,是少有的二层楼的楼房,大队最高的建筑也只有三层,办公楼和两栋干部楼,是用红砖砌的,其他房子大多是平房,石头砌的居多,空心砖砌的也有,二层的少。周华的正楼上是李春住,从野外回来后,他被分到了车间。这家伙不仅好赌,还与他隔壁的一个单身女人有些不清不楚,常常听得楼上有异样的响动。这个女人是职工,家里很远,男人在老家的县里工作,她一人在这里,一年才回去一次。李春也是一个人,老婆在河北农村,孤男寡女,做出些事来,周华听得清楚,也不说,有时和李春一起喝酒也不提,那女人就以为她和李春的事只有她二人知道。

大队为了丰富职工的文化生活,办了一个舞厅,一个卡拉OK厅。彩虹和月季来找周华去跳舞,周华不会,月季说:“不会就学嘛。”

周华说:“我怕学不会,再说我也没兴趣。”

月季说:“哪有学不会的?去试试才知道啊。”

彩虹也在一边打帮腔。周华不好再推脱,就说:“这样吧,你们先去学,等你们学会了,我再去,也好请你们教我。”

彩虹和月季不再勉强周华,答应了周华的要求,两人先到舞厅去学跳舞。

大队在办舞厅之前,先派工会的几个人到福兴专门学跳交谊舞,回来后再教这些愿意学的职工。彩虹和月季从听舞曲开始学,先学会什么叫舞曲。舞曲具有特性鲜明的节奏,这种典型的节奏型必须贯穿始终,如果节奏有了变化就不能作为舞曲。舞曲里的节奏型是各种舞曲的区别,不同的节奏型和合不同的舞。

适合大众跳的也就是交谊舞。这舞蹈源于欧洲一些国家,这些国家将一些民间舞蹈加以提炼和规范,行成了流行在宫廷中的“宫廷舞”,随着宫廷解体,“宫廷舞”也进入了平民社会,成为社会中人人可舞地社交舞,但这时的交谊舞有很多的限制,名称也叫做国标舞。交谊舞早在20年代的时候,便传入了中国,当时的几大城市和通商口岸,到了解放初期,5、60年代,交谊舞在中国还是很流行的,进入八十年代,交谊舞又重新为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但与世界国标舞水平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

这里跳舞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有人跳,管他男女,目的不过是先学会,再消磨时间。月季学得很快,比彩虹还学得快,没多久就已经非常熟练了。这样,周华就没什么可以推脱的借口,只得跟着月季踏入舞厅。周华没有任何舞蹈基础,学起来十分费劲,也是月季耐心好,一点一点地教,就是这样,等周华分清楚什么是节拍、哪里是重音,也已经是一个星期了。又过了两个星期,周华才学会基本步伐。周华虽然没有舞蹈的灵感,好在他学东西比较扎实,学到后能记住,也能运用,一个月后勉强能与月季伴舞,但不会带伴,还是在月季的带领之下。也许就是熟能生巧,在踩了月季不知多少脚后,周华终于能自如地跳舞,再过不多久,也能带舞伴了。虽然比起舞厅里的高手还相去甚远,但是愿意和他跳舞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舞厅的音响设备是进口的最先进的,有贝司、簧管、电吉它、架子鼓等等,应有尽有,都是按照福兴最流行的家当置办的。现场演唱的人是子校的音乐老师,在开办之前,大队专门派他们到福兴的音乐学院去进行了培训。大队的舞厅只有周六晚上才开,平时是不开的,除了星期六晚上,其他时间,这几个老师每晚都到明月镇的舞厅去演唱。下午放学时间是5点,放学后走路到明月,中间有3公里路,一般都没有车,只能靠走,走到明月街上大概需要40分钟,到街上后找家小饭店吃晚饭,7点钟准时到舞厅,半个小时做准备工作,7点半跳舞的人就来了,这时正式开唱,舞厅一直开到晚上12点,但真唱只到11点,因为这几个老师第二天还要上课,所以和舞厅达成的协议约定只唱到11点,之后的1个小时放唱片或磁带。11点一到,舞厅老板就把当晚应当支付的报酬给这几个老师,一个一晚50元,一周6天就是300元,一个月就有1000多元,比上班的工资高出10倍。

大队的卡拉OK厅和舞厅是同时办的,唱歌不是周华的长处,嗓音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从小到大没有接受过音乐教育,只是听过一些港台歌曲,自己没有录音机,也不能随时都听,唱就更谈不上了。电视里有时播放,可以听一下,但又不是自己的电视,看的人很多,这个喜欢电视剧,那个喜欢新闻,他又喜欢动物世界,你还喜欢歌舞节目,各人口味不同,电视也看得心烦,每晚都要为了看什么节目而吵得天翻地覆。不仅如此,周华还把不住调,听到的是C调,从他嘴里唱出来却成了A调,如果一直在A调上也还行,中途又会在其他调上跑来跑去,不要说旁人听到难受,就是自己听到也恶心。

周荣来实习不久,学校来信,主要是告诉周荣,学校的分配政策:一般分回原户籍所在地的县,由县里统一分配到具体工作单位;如果户口在毕业前能迁到福兴,也可以分配到福兴。周荣告诉周华,问道:“你看我是分要县里好,还是分到福兴好些?”

周华说:“这事我这样看,爸爸已经退休,我们家的住房在福兴,妈妈虽然还在隆平,但老了以后肯定也会是回家住到福兴来的,县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如果你也分到县里,福兴就只有爹妈。再说县里隔我单位还有这么远,交通也很不方便,就好像是我们一家人分作三处。这样看来,你还是分到福兴要好些。”

周荣说:“嗯,你说得也对,那就到福兴吧。可是爸爸的户口在这里不在福兴,妈妈的户口也在隆平,怎么才能分到福兴呢?”

“现在到毕业分配还有几个月时间,想想办法应该还来得及。”

“能想什么办法?”

“我们单位在福兴住的人,有些户口就在福兴,他们的户口也是从县里迁去的,应该有办法的。”

“我想不出会有什么办法。”

“我这样想,我是才参加工作不久,肯定不行。但是老爸工作那么久,应该认识几个领导,可以让老爸找找领导,说不定就能解决。”

“嗯,这倒是个办法。那现在就打电话给老爸?”

“老爸在妈妈那里,怎么会有电话?”

“那怎么办?”

“不要急,时间还长,只要单位想帮忙,就来得及的。可以先写封信,寄快件去。现在有快件业务,两天就可以到。”

“也是,我怎么没想起来呢?”

兄弟二人商量好后,马上写信,把这个情况告诉给周工。一个星期后,周工就到了大队部,周华和周工一起去找了金队长。周工把情况介绍完后说:“金队长,你看看队上能不能帮一下?”

金队长说:“这样的情况,我们队上有几个人?”

周华说:“我弟弟说,这一届毕业的只有三个人,有一个不愿意在福兴,愿意回到县里,就只剩下两个。”

金队长说:“其他学校毕业的有没有呢?”

周华说:“这个我还不太清楚,我可以到子校去问一问。”

金队长说:“不用去问,我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校长就行。”

金队长马上打了个电话到子校,子校回复说,周荣他们这一届考在省城的只有周荣他们三个人。金队长了解情况后,说:“周工,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只有两个人愿意留在省城,另一个家长户口也没有省城,现在只需要迁你们两家的户口就好办多了,如果人多的话,是比较难办的。”

周工说:“是,就是只有两个我才来找队长帮忙的。另外,我爱人的户口还在隆平县,原来迁过来时没有一起迁,看看这次能不能一起迁到福兴?”

“嗯,这样,周工,我马上找上曹队长来商量一下,明天给你答复。你先到招待所住下,明天下午你来我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周工就到金队长办公室。一进门,金队长就告诉周工:“老周,我和曹队长商量过了,队上安排曹队长专门帮你们办这事。这事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很难。我们单位说起来是个县级单位,但和省城的公安机关没有交道,又没有堂堂正正的迁移的理由,所以得想点别的办法。”

周工一听这话,心里就有点凉了,问道:“那还有希望吗,金队长?”

金队长说:“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帮的。都是队上的老职工了,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我们单位是中央单位,但是省里也在相对应的部门,也就是国防工办,我们可以请工办出面帮一下。只要工办能出面,这事就能办成。”

周工听得喜出望外,他知道工办一般是会帮忙的,于是说道:“谢谢金队长,那具体怎么办呢?”

“你不认识工办的人,就不用去跑了。由曹队长亲自去找工办,我们单位原来和工办打交道都是曹队长去的,他认识工办的领导。你就等通知就行了。”

周工说:“好,那我就回去了,如果办下来了,请把手续将给周华就行了。”

周工从金队长办公室出来后,又到了曹队长办公室,曹队长知道了周工的来意,还没等周工开口,曹队长就抢先对周工说:“老周,你不要急,你的事昨天金队长已经和我商量过了,也和其他领导通了气。我安排一下手头的工作,明天就帮你们两家去办这个事。”

周工连忙说道:“谢谢曹队长关心,我不是心急,是有个事怕和金队长没说清楚,想再跟你说一下。”

曹队长说:“好,不要急,你慢慢说。”

周工说:“事情是这样的,原来我们从隆平迁回队部时,我爱人因为还在那里当民办老师,想着买粮油方便,所以她的户口就没有一起迁过来。现在粮油的问题不大,赶场天可以买得到,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我是担心,如果不趁这次一起把她的户口迁到福兴,怕以后很难办。所以想请曹队长帮忙一次迁到福兴,你看能行不?”

曹队长说:“你说的事,昨天金队长是说了一下,不过说得不详细,今天你说的我记下了,你放心,如果能迁我一定帮你办到。”

周工这才放心,谢过曹队长后,从曹队长办公室出来。把事情的结果告诉周华,并叮嘱周华,得到户口迁移手续后,马上办理。周华问要不要去看看周荣,周工说要去看看。周华就把去的路线怎么走,告诉了周工,周工一人去了周荣那里,从周荣那里直接回了隆平。

队上专门安排一辆小吉普送曹队长到福兴,工办在省人民政府内,曹队长轻车熟路,下车后直接上了工办的楼。门口的警卫也认识,打个招呼后就来到三楼,往左走到最后一间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听得一声请进,曹队长便推门进去了。

一个小时后,曹队长从这间办公室出来,手里拿了一张纸。下到二楼,抬头看了看办公室上挂的牌子,走到行政办公室门口,门开着,里面有几个年轻人,曹队长进得门,轻轻问了一下,有个年轻人就接过他手里的纸,看了看,然后对他说了声请稍等,就进了里间。不一会儿,出来对曹队长说:“曹队长,请你明天再来。”

曹队长说:“好的。我明天再来。”

曹队长出来后,找到自己的车,跟司机说:“事情要明天才能办好,先开到我们招待所去。”

队部在福兴有个转运站,也叫招待所,在最繁华的五一路和南京路交叉的路口。四周是红砖砌成的围墙,一个铁制的大门,向两边开,门口有间小房子,里面住着一个老头,是退休的职工,现在没事做,就看看大门。进得大门,里面有三栋高楼,第一栋就是招待所。招待所里面有个女职工,正在织毛衣,没看见曹队长他们进来,司机问她道:“还有房间没有?”

这女的也不抬头看,就回道:“有,要几间?”一边仍然织着毛衣。

司机说:“要一间,双人的。”

“要几楼的?”

“就要一楼的。”

“拿介绍信来。”

“我们没带介绍信,有工作证行不?”

“行。”

司机把曹队长和自己的工作证一起拿给那女的,她接过来一看,脸上的表情马上僵化了,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曹队长,我,我,我…”一边说一边把毛衣往桌子底下藏。曹队长也没说啥,只是催促她快点办理手续。

第二天,曹队长到了工办,办公室早已经把盖了章了文件准备好了,一看到曹队长来了,昨天接待曹队长的年轻人就把文件递了过来,说道:“曹队长,徐主任有事出去了,文件给你准备好了,他让我交给你,并嘱咐,请你马上到市公安局去联系。”

曹队长说了声谢谢,就急忙下楼来,叫上司机,向市公安局开去。

市公安局大门口的警卫看验了曹队长的证件后,指了指方向,曹队长就朝他指的地方进到一栋大楼,司机把车停要大院里,就坐在车上等。曹队长走上二楼,看到一间办公室的门上钉得有户籍管理处的牌子,就敲门进去。大概半个小时后又走了出来,径直来到车旁,上了车对司机说:“白师傅,开车回明月。”

白师傅问道:“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等公安局开会研究,形成正式文件后我们再来。”

半个月后,大队接到福兴市公安局的通知,曹队长到了公安局拿了文件,回来后把文件交给金队长,金队长又通知周华来把文件拿去。文件上说,周工和田工系国防系统的高级工程师,退休后居住在福兴,按照政策,可以将周工及其配偶的户口迁至福兴。周华拿文件到福兴周工居住地的公安分局办理了准迁证,又到隆平去把罗老师的户口迁出,再回到明月把周工的户口迁出,一同到福兴的中兴路派出所把户口上好,这才回到厂里,并告诉了家人,把新办好的户口本、购粮证一同带回来交给了周荣,让周荣在回学校时交到学校。

十一

李春在楼上叫周华,周华探出头来,问道:“啥事?”

李春说:“晚上到我这里来吃饭。”

“好的。”

晚饭时分,周华到了李春房间,李春整了不少菜,有卤猪耳朵,蒜台炒肉,红烧鱼,粉蒸肉,炒鸡蛋,香菇炖鸡,满满一桌子。坐在桌子上的除了李春,还有李春隔壁那个女的,还有阿亮。周华落座后,问李春道:“李春,今天有什么喜事?”

李春一边给大家倒酒,一边说:“是有件喜事,待会一边喝酒,我一边告诉大家。”

等大家都端起酒杯,李春说:“来,先干一杯。”

周华一扬脖子,酒进了肚,阿亮酒量稍小,喝得慢点,也全进了肚。那个女的不知出于害羞还是酒量不行,只是呷了一小口,李春自是一口干。放下酒杯,李春说:“今天确实是高兴,所以我才请大家来喝杯酒。”

周华早就想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停下筷子,听李春说。

“你们也知道,我家是河北农村的。”李春重新给大家倒满酒,继续说:“我老爸退休时,我才得顶替来工作,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20好几了,按照我们农村的习俗,也找了个媳妇儿,也就是你们这里说的老婆。”

喝了一小口酒,吃了一口菜,李春又继续说:“第二年就生了个女儿,叫李欣。今年已经上小学了。”

周华插了一句话:“你有小孩了?”

李春说:“是啊,今年上小学了。你们不知道,我们家是平原地区,人口多,自古以来就是人口集中的地方,所以分到各家的地很少,种出来的粮食还不够吃,经济收入就少得可怜。”

周华他们一边听李春说,一边慢慢品尝那些美味菜肴。李春慢慢说着,也慢慢吃着。

“农村苦啊,我媳妇儿实在受不了,说了好几次要我把她带来。”说到这里,李春用眼睛看了看那个女的。周华也看过去,那个女的没有任何表情,低着头吃菜。

李春才接着说:“其实我也想把她们带来,但是,到这里来也难啊。去年又生了一个男孩,人口多了就更难。”

周华知道李春所说的难,他自己曾经就经历过那几年痛苦的日子。所以,听得李春一说,心底深处就有共鸣。

阿亮说:“我家也是农村的,我老婆现在也在农村,情况和你一样。”

“哦,难怪你也是一个人在这里,原来是和我一样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女的忽然说:“阿亮不要插话嘛,听李春说。”

阿亮就不说了,李春接着刚才的话:“一是没地方住,我虽然是结了婚,但在顶替的时候填的表上写的是未婚,如果已婚就顶不了啦,队上是不会给单身职工单独的套房的。二是粮食问题,我一个人的定量,自己吃都不够,她们来了后吃什么啊?”

“赶场天有卖的。”周华说。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那价钱很高啊。三个人吃高价粮食,还有其他的开销,比如煤啊、电啊、上学啊、买衣服啊,菜啊等等,我的工资不够用。没有户口在这里,什么都要花高价钱买。所以,想了很久,还是没让她们来。”

阿亮实在忍不住,又插话道:“李春,你到底要说什么?快点说主要的。”

看到阿亮着急,李春就说:“好,我拣重要的讲。今年我听到小道消息说,可以买户口,我就到明月派出所打听,派出所的人说是有这事,并告诉我,要到县公安局户政科去办。我又到了户政科,户政科的人告诉我,有是有,只是指标不多,要快才行,而且价格很高。一个户口3千。我一听,吓傻了,我哪有这么多钱?但是,不买的话,我媳妇儿和女儿就不能过来,回来后我找了曹队长,他是我老乡,是他借钱给我,再加上我工作这么多年的一点积蓄,才把她们3人的户口买成了。现在已经办好的,只等今年过年回去后,把她们带来。”

阿亮突然说:“李春,你个兔崽子,有这样的事也不告诉老子一声。你不知道我家也是这样啊!还好意思请我喝酒?”

李春忙说:“兄弟不要急嘛,我请你来就是要告诉你的。只是先前我怕这事不是真的,万一要没成,被骗的也只是我一个人嘛。现在既然是真的,明天你就去办不就行了?而且我已经办过了,熟门熟路的,我带你去办还可以省很多事。”

听李春说得诚恳,阿亮这才转怒为笑,继续喝酒。

李春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家都意外,不是说得很好嘛,不是充满希望吗,怎么会叹气呢?周华就问道:“春哥,不是好日子要来了吗?你叹什么气啊?”

李春说:“看来是不错啊,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我欠这么多钱,什么时候能还得上啊?”

这也是实在的,工资每个月就100多点,欠了好几千元债,不吃不喝也可三年才能还得上。还有他一家四口人的吃穿用上学,这些费用是一点都不能省的,这样一想,李春叹气还真是有道理啊。

酒喝得差不多了,大家都有些醉意,周华趁着酒兴问李春:“春哥,喝了这么久了,你还没有介绍一下这是谁呢?”周华用左手指着那个女的。

李春脸上有些挂不住,那个女的倒是落落大方。看到李春不知怎么回答,那个女的说:“小周兄弟,我叫杨丽,是单位的职工。我的情况和李春不一样,我也结婚了,老公在老家的县里工作。但是我和我老公一直两地分居,他调不过来,我也调不回去。就这样一直过到现在,我都30岁了,也不敢要小孩。今年春节时,我老公就对我说,如果今年我还不能调回去,就要和我离婚。”

原来如此,周华虽然早就知道她和李春有些纠缠不清,原以为仅仅是两性问题,现在听他们的说法,似乎中间还夹杂有感情。

周华问道:“那你打算么办?”周华的言下之意,是李春的老婆孩子要来了,你不能和李春在一起了,又调不回去,今后就看着李春一家过日子吗?

杨丽说:“能怎么办?我找过队长多次,都没答复。我又舍不得我老公,再说,如果真离婚了,像我这样年纪大了,又是二婚,再成家就难了,所以只好退职了。”

退职!

周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清楚具体内容,但从字面上理解,应该就是不要工作了。不要工作了!这人是怎么想的?一个女人,不要工作,今后的生活怎么过?

李春也吃了一惊:“你退职干嘛?”

“不退职又能怎么办?你有办法吗?再说,退职还有1千多元的退职费,多少算是有个安慰啊。”

李春只得沉默,他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哪还有精力和金钱来顾杨丽的事。杨丽看李春不说话,就对周华说:“周华,你是不是和彩虹好啊?”

周华说:“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看你们经常在一起,而且,你常常送她上下班,我以为你们两人谈朋友呢?”

“没有,至少现在没有谈。仅仅是觉得两人说得来,就接触得多一点。”

“哦,是这样啊。不过,彩虹也不错哦。”说这话时,杨丽眼中闪出一丝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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