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太后轻轻叹了一声。自打萧晸征战归来那日性情大变以后,她遣人暗中查访,终于得知郎璎珞与萧豫之间原来早有纠葛。她几次寻了郎璎珞的错处,欲逼迫萧晸废了郎璎珞的太子妃之位,然而,却次次被萧晸强硬地挡了下来。她甚至派人行刺过郎璎珞,虽则刺客被萧晸派去保护郎璎珞的隐卫所杀,郎璎珞安然无恙,她却从此与萧晸落下了嫌隙。
那时候,萧晸一脸决绝地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念在母子之情,放过郎璎珞。她大震,她没想到,萧晸竟会拿他们之间二十年的母子之情逼迫她!
她只能答应不再动郎璎珞。
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料到,那个女子迟早会毁了她的晸儿。
萧晸深深皱起眉头,“母后,儿臣爱郎璎珞那是儿臣的事,母后答应过儿臣不再动她,为何仍是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傅太后自嘲一笑,“呵,晸儿,你以为母后心肠歹毒,到了如今仍费尽心思想要杀她?” 萧晸默然,她摇了摇头,“晸儿,你可知母后在假诏上写了什么?”
傅太后缓缓道:“母后写了‘传皇位予七皇子,祁亲王萧豫’,然后命厉德平将诏书交到了你七弟的手中。”
萧晸一震,“七弟?”
所有疑问在那一瞬通通解开。
他懂了。
怪不得七弟被他逼得不得不造反了却仍是胸有成竹,怪不得素来耿直忠君的郎相父子会反,怪不得郎璎珞始终站在七弟那一边。
原来,他们都被傅太后的假诏给骗了!
“母后为什么要骗七弟?”
傅太后忽然回头望着漆黑的棺木,“晸儿,母后也会害怕的。母后怕万一有一天,你父皇后悔了,不再恨谢小絮了,又会想将皇位传给那个贱人的儿子……母后就是要萧豫反,只有萧豫反了,你父皇才会对他失望,你也才会有杀他的理由!”
原来傅太后费尽心机,目的竟与他一样,为的,是逼萧豫提早造反!
但是,父皇恨谢妃?怎么可能?宫里人人都知道,谢妃是父皇心坎上的人。二十几年来,不曾有谁取代。
傅太后微微抬头望着虚空,嘴边扬起一泓绝艳的笑意,轻声道:“谢小絮,你看见了吗?你的儿子终究还是斗不过我的儿子。他死了,尸体就躺在你住过的芳菲宫里。他是乱臣贼子,是大胤的罪人,天祁会像恨着你一样,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萧晸心下一沉。
“母后,芳菲宫的那具尸体,儿臣让人易了容……并不是真的萧豫。”
傅太后遽然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萧晸咬了咬牙,沉声道:“萧豫被人救走了,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宫变当日,当着郎璎珞的面,他确实一剑刺穿了萧豫的胸口。只是,萧豫倒下之前,她便被那舒贵人给带走,是以,她并不晓得后来的事。
萧豫中剑倒下,却尚存一口气,倒在血泊之中,仍肆意张扬地笑着望向他,道:“萧晸,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第一时间让人将珞儿带走?因为我要她看着你如何杀我。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珞儿也不会让我失望,你等着吧,她如今必已很你入骨,总有一天,你定会死在她的手上,比我今日所受,痛苦千万倍!”
萧晸浑身一震,长剑猝然跌落。
戚长宁怒红了眼,冷冷盯着萧豫,道:“祁王殿下,卑职送你一程。”
萧豫轻蔑地冷哼一声,狰狞地剜着萧晸,目眦欲裂,面容惨白而凌厉,宛如厉鬼。
戚长宁执起长剑,猛地往萧豫喉间刺下!
“铛!”
剑尖触及萧豫肌肤之际,金戈相碰之声骤响,戚长宁手中长剑闪过一道火花,他只觉虎口巨震,还未来得及看清破空而来震开长剑的是什么东西,长剑已赫然脱手!
一声轻笑,茫茫风雪中,一道诡谲的白影倏忽来到众人面前。那神出鬼没般的身法,更是连最擅轻功的戚长宁也有所不及。
戚长宁与范江当即护在萧晸身前,耳边忽而传来一声暴喝:“戚长宁,范江!快拦下他!”
循声望去,随后的一人身穿玄黑太子蟒袍,顶着与萧晸一模一样的面容,疾奔而来。
却是易了容的隐卫首领,云枫。
两人更不迟疑,联手朝白发男子攻去。云枫又道:“小心他的暗器!是极细的金针!”说话间,他已然赶至,攻势如狂风暴雨般落下。
黑影一闪,萧晸也已回过神来,加入战局。
四人将白发男子团团围住。男子凤眸狭长,斜飞入鬓,薄唇含笑,肤色胜雪,容颜绝美,长至腰间的银白色头发随风飞扬,竟妖异诡魅得不似人间颜色。
只见那双凤眸望向萧晸,男子微微一笑,道:“听闻太子殿下武功卓绝,在下甚想与殿下切磋一番,无奈在下今日受人所托,另有要事要办,马上得走了。不过也无妨,日后待在下清闲了,定会再来寻殿下。届时还望殿下不啬赐教。”
云枫低吼一声:“你休想!”
男子望了云枫一眼,神情仿佛甚是无奈,笑道:“好吧,也算上你一份,这总该行了吧?”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谈笑间竟飘然地一一避过了四人的攻击,脱出了围困。白发男子行至萧豫身边,将昏厥过去的萧豫拎起,长袖一挥,一把金针犹如飞花般朝萧晸等人激.射过来。众人眼前一花,闪身避过,而那抹白色的身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竟带着萧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风雪苍茫的天地之间……
萧晸派出云枫与大批的隐卫去追查,然而,非但萧豫的下落一无所获,便是那诡谲的白发男子的身份亦无迹可寻。思忖着眼下局势动荡不稳,他只得伪造祁王伏诛的消息,安抚人心。只有戚长宁等人知晓,那收押在芳菲宫的“祁王”尸体,并非真的萧豫。
傅太后脸色大变,“你说,谢小絮的儿子没死?”
“儿臣不知。”
傅太后脸色阴沉,却又忽然勾起嘴角一笑,“他死不死都无妨,只要从郎璎珞手中取回假诏,他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萧晸缓缓摇头,“不,若儿臣没有料错,假诏如今已不再郎璎珞的手上了。”
此言一出,傅太后与厉德平神色微变,便连戚长宁与范江亦是一怔。
萧晸转而望向戚长宁,反问道:“长宁,你去相府抄家回来,跟我说过什么?”
戚长宁一瞬明白过来,道:“卑职清点了相府的人数,发现少了三个人。”他顿了一顿,“那三人在当日皆随太子妃进宫,一个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婢银屏,一个是被范江杖毙的内侍方全,另一个则是东宫的马车夫。”
范江接口道:“当日的车夫为祁王所易容,而奴才杖毙的是祁王府死士易容的假方全,所以,真的方全和真的车夫在那此前便已经失踪了……”他心下怵然,“竟是这两个人?”
萧晸却道:“以朕的七弟的手段,他若是易容成谁,那正主儿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况且,若假诏在郎璎珞手上,她自知逃不过牢狱之灾,你觉得,她最有可能让谁将那卷可以救萧豫的遗诏带出去?”
范江恍然大悟,“自然是娘娘最信任的贴身侍婢,银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