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晨,薄雾懒洋洋的缱绻在燎更城东的市坊街巷,零星的有几个店家早早的开了店门。
陈连清亦是起了个大早,他目不斜视急匆匆的穿街过巷,素白的衣角毫不留恋地扫开周身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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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滚!”随着一声厉喝一只辨不出颜色骨瘦嶙峋的野猫突然被甩到他跟前,徇着那声凄厉的猫叫往深巷里看去,是个约莫六七岁的乞儿。
“巧……”陈连清低吟,抱起猫鬼使神差的往那乞儿走去。
“滚开!”乞儿抱膝蜷缩在墙根,惹索着咆哮道。
他放下挣扎的野猫任它逃离,上前屈膝蹲下,食指挑起乞儿的脸,面似梨瓣、肤如水梨、凤眸含惊,看来是离家不久。
“今日起你便是我陈连清的女儿吧。”
如此便是十载相依……
十一年后
乌落山下羊肠小道旁参天的古木枝繁叶茂,遮住了些许正午的骄阳,“得得”的马蹄伴着滚滚的车轮声由远及近,定睛一看驾车的是个头戴斗笠的青衣男子。
突然树间窜出一伙手执大刀的汉子,不安分的阳光穿过树叶打在光滑的刀面上马儿眼前白光一闪惊得停了下来。
“车里的……”
“哈哈!打劫,打劫!”一个扎着两大辫子的红衣姑娘从马车里欢呼着跳了出来,反倒使的那伙汉子不知所措。
马车里书童打扮的摇光挠着脑袋担忧地看向一身白色儒衣的陈戈诺,“师父,冬姑这么冲出去不会有事吧?”
陈戈诺头也不抬继续翻阅着手里的名册……该死的厚!
“继续赶路!”
“是!”青木松了口气。
这冬姑不知是摇光怎么捡回来的,来历不明又总是装疯卖傻,留在少主身边终究不是办法。
“诺诺,诺诺!不要扔下冬姑!”冬姑一听急的满地打滚。
“想走?”前方带头的汉子晃过神来,冷笑一声。“进了我乌老三的地盘怎么能什么都不留下就走呢!”
乌老三,真是冤家路窄!
“青木……"陈戈诺正要开口吩咐青木好好招待那不知死活的乌老三却听一声刀鸣破风而来。
“呔!我关长风来也——”
只见马背着一粗衣男子煞气烈烈地驰来。寒光一闪,乌老三身边的小喽啰被掀开老远。乌老三见此情形心下一颤,碍于身份强作镇定舞起大刀与关长风斗起来。
马车里,陈戈诺将手里的名册定在了当下一页,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一年。定霄庄不过如此。”
不多时,乌老三便落了下风,自知敌不过关长风的他狼狈地一闪身招呼了众兄弟飞也似得“撤”了。
“没想到两条腿也能比四条腿跑得快啊!人啊,就是比畜生厉害啊!”关长风身后跟上来个俊美人,那人“啪”的打开了手里的玄玉扇,打趣道,“老关,以后别把眼睛瞪那么大,吓坏了美人可不好。”说着又收扇下马把坐在地上的冬姑扶了起来,又后退一步拱手行礼“在下慕三,姑娘有礼了。”
冬姑很不给面子的背过身坐回地上嘀咕道:“笑嘻嘻,笑嘻嘻,不是个好东西。”
慕三僵住......
“慕公子有礼。家妹自幼时得了场大病便失了心智望公子见谅。”陈戈诺粗着嗓子吩咐摇光把冬姑扶进马车。心道:“什么慕三明明就是定霄庄形同虚设的二当家——楚慕珥!没想到连这只木耳都寻来了。想到这她不由的又拨弄起腕上的巧夺天工,这是她一直改不了的恶习啊!
自称慕三的楚慕珥也就是木耳姑娘听陈戈诺刻意掩饰的声音狐疑地往摇光掀起的帘子缝里瞧,可惜只看见厚厚的书册上那双宛似白玉的手。
不过对她而言这一眼就够了。
“多谢相救。在下尚有急事,先行告辞。”接完冬姑陈戈诺急急开口告辞丝毫不愿与慕三有过多交集。
不,应该是剩下半辈子最好都不要有交集!
青木见少主这般匆匆赶路还以为她急着回陈家,也就将原先放在关长风身上的注意收了回来,长鞭一甩随着一声嘶马鸣绝尘而去。
“啪”慕三,也就是楚慕珥利落开扇,笑的如三月春花般灿烂。
“真是双漂亮的手呀!不嫁给我三弟做七夫人真是太可惜了。”
关长风仍凝神思索方才那道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乍听楚慕珥这一句,他手不由一颤。
为什么二小姐每次出庄都不忘给庄主物色夫人呢?如今连过路的男子都不放过,难不成当年七夫人因为二小姐而失踪使得二小姐得了癔症?
关长风脑海里浮现出楚慕珥摇着扇捏这他下巴还啧啧叹道:“真是把漂亮的胡子呀!不嫁给我三弟做七夫人真是可惜了。”
“二小姐自重!关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他举起手中斩魄刀吼着。
“啊?”楚慕珥被关长风突然的大吼惊到,莫名地掏着被震痒了的耳朵干笑两声,拍拍他的胡子,“我也从不认为娇滴滴的姑娘能发展出如此茂密的杂草。”
“赶路!”她侧身上马扬鞭而去。
另一边,陈戈诺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前进了落西镇。这镇不大但因着地处燎更城与灼梏城交界且两城间又有乌落山的阻隔,来往的商旅不愿连夜绕山便成就了乌落山东西两侧的落东镇与落西镇的繁荣。
一路奔波后青木熟门熟路的将马车赶到灼南客栈便在前堂嘱咐住宿事宜,而陈戈诺一行则由小二领着往后院赶。
倒也真是应了缘字的一丝连难斩难断,就在陈戈诺过复廊时迎面撞上了从那头拐过来的楚慕觞。
楚慕觞,也就是木耳姑娘她弟、定霄庄庄主,字觉商,人称觉商公子。说他是沾着生意的江湖人不为过、沾着江湖的生意人更不为过,毕竟这江湖本就没个界。
见到熟悉的身影,陈戈诺头也不抬的继续往前赶,当然心里还不停的咒这该死的楚慕觞为什么偏偏住这灼南客栈!还偏偏这时候出门!
“陈戈诺,你撞到了人哦。”冬姑一脸严肃,十分庄重的宣布,“你应该停下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丫长没长狗眼啊!’”
陈戈诺一个踉跄险些被自个儿绊倒,回过头狠狠地瞪一眼仍一本正经的冬姑。这一瞪吓得从未见过师父露凶相的摇光喊着“我去瞧瞧青木叔好了没!”,跌跌撞撞的奔去了前堂。
但这在楚慕觞眼里,陈戈诺的一瞪却满是女儿家的娇态。见她又转过头看向自己,楚慕觞丝毫不减眼神中的那抹笑反而还向陈戈诺点头示意。
陈戈诺心道不好,一咬牙拽了冬姑三步并作两步往屋里钻。这一举动又让她把自个儿骂了千万遍窝囊,可没办法谁让她……往事不堪言啊!
楚慕觞嘴角的笑因着陈戈诺的逃离而深了几分。言若?呵,我的诺儿,你还躲得了吗?
夜色已深,榻上的冬姑鼾声如雷,陈戈诺却对着跃动的烛火睡意全无。她想不透楚慕觞怎么也会来乌落山,楚慕珥来这倒是情理之中的毕竟她有个鬼教教主莫西昃没解决,可这局棋刚开始他就急急赶来若是为了那东西他完全没必要离开灼南客栈,他又是不知道那东西在她这儿,莫非……
“少主。”青木思前想后对中午遇到的关长风不放心起来,犹豫再三还是前来找陈戈诺,深怕这个涉世未深的少主太过大意辜负了主子的嘱托。
“进来吧。”
青木进门见陈戈诺披散着头发坐在桌前,目光一滞,但又马上移开,闷声提醒道:“少主,江湖各派已寻上乌落山,不久后主子已死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少主还是小心为好。”
十年弹指一挥间,没想到当年路边破布娃娃似得她已亭亭玉立,若不是主子收留或许她会冻死饿死或者如她娘......不,那个溺于红尘的花魁娘子怎能比的上眼前这个不恋世事晃似谪仙的少主呢?
“正主未齐,一群无知草莽还掀不起什么大浪。”陈戈诺拨弄着烛火眼底泛起一片不屑。
青木瞥了眼酣睡的冬姑,陈戈诺见此摇头表示无碍。
“定霄庄的也来了。”
“乌落山上没他们想找的自然会回去。”义父隐居之处被发现,大批草莽涌上乌落山定会有一番争斗,到时难免惹出人命,陈戈诺可不信莫西昃会放心楚慕珥上山。
可惜陈戈诺不知道楚慕珥今日便猜出她了,继续上山就是为了惹出人命的,反正山下还有个楚慕觞呢。
青木并不知道陈戈诺与定霄庄的是是非非,自动将陈戈诺说的“想找的”理解为那东西,可联系到前些日子听雨阁上报之事,又道:“他们似乎不是为它而来。前些日子阁里接到定霄庄的单子说要寻主子的弟子。”
什么?定霄庄竟然找她找到了听雨阁!找的还是“弟子”!
能找她找到乌落山便是知道她是沧逸公子义女,可他却偏偏往听雨阁投这么个单子。
这算是保护她吗?
如今,江湖上谁不知听雨阁是义父的产业,那楚慕觞这么往听雨阁下单是要告诉她,她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陈戈诺苦笑,楚慕觞啊楚慕觞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为难我?
不过,还好,这局棋不止你我二人!
“让阿宁将拭心门与朝廷的关系继续探下去。”
十三年前,拭心门初建与朝廷水火不容,这倒迎合不少不安分的江湖客。但自三年前新帝登基,拭心门反倒开始对付起江湖各派,似乎还和定霄庄杠上了,这似乎不错啊!
“是。”青木开始还怀疑过陈戈诺的这个命令但随着涩宁兰的探查,此事倒越来越有味道了。
“顺便告诉阿宁,忙完这阵子就让她来集翠斋。”陈戈诺低头扶着腕上的巧夺天工,眉目间显出近来鲜见的晴朗。
涩宁兰,她口中的阿宁,听雨阁探蓝隐之首,是青木一手教导出来的探子,亦是陈戈诺在听雨阁认得的第一个人。
这时冬姑突然翻了个身,将被子踢到了榻下。
陈戈诺看了看冬姑,真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最无忧愁啊。
“她,查的怎么样了?”
听摇光说他是在山下的乌落江边捡到冬姑的,那日冬姑所着的衣衫虽已被利器弄的破烂但仍能看出那衣料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若是遭劫官府不可能至今未发一言。
青木摇头,这个冬姑究竟是何人,竟然连听雨阁都探不到!
“若还是探不到就不用探了,有些事该让我们知道的时候我们自然会知道。”陈戈诺挑了挑烛芯,“明日你带冬姑回集萃斋,让翠惜她们看着吧。我与摇光先回陈家……摇光呢?”
“师父……救命啊!救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