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苻二公子确实是有要事啊,那我也就先和苻二公子把正事忙完,之后一定不要忘了提醒我。我可好久都没有找到像苻二公子这样的知己了,咱们一定要秉烛而谈,好好探讨一下这养生大道不可!”张曜灵满脸的惋惜,似乎是把苻坚当成了知己,很是不舍。
“是,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向张公子多多请教。”苻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暗道,自己这一次可算是自己把自己送到枪口上了。听这个张曜灵的口气,估计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有兴趣和他讨论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这一次可算是把自己给抓住了。
“那好吧,苻二公子请说吧,这一次来找我既然不是来报仇,那么是来干什么的?”张曜灵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个正形,不过苻坚已经习惯了张曜灵的怪异举动,对眼前的这些细枝末节已经不在意了。
“其实我这一次来找张公子,是想要和张公子结盟,共抗强敌!”扯了这么久的皮,终于说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苻坚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是他接下来说出的这一句简短的话,却让坐在他对面的张曜灵,怎么都没有想到。
“结盟共抗强敌?苻二公子你不是在说笑吧?”凉州刚从苻秦手中夺到了陇西,现在苻坚脚下的土地,在几个月之前还是他们自家的地方。而且在那一战中张曜灵还杀死了苻坚的父亲苻雄,虽然这个秘密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对外宣传的是苻雄死于乱军。但是苻雄毕竟是死在了凉州兵的手中,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双方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的仇敌了,这哪里还来的共同的强敌?
“在下千里迢迢而来,自然不会是为了说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苻坚也明白张曜灵心中所想,“之前我们双方的确是敌对的双方,彼此之间也有过多次的交战,就连家父,他也……”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苻坚的语气也低沉了下去。但是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来继续向下说:“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时移世易,如今我们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为了你我双方的共同敌人,我觉得我们应该放下成见,携起手来,一同对抗强敌!”
“没错,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地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张曜灵自言自语,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还很稚嫩的苻坚,心中突然有了种感慨:生存的压力,果然最能逼人成长。只是这种成长,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不过虽然已经结束了战斗,但不代表我们之间就可以化敌为友,结成什么同盟。而且我们凉州现在风平浪静,除了你们,好像没有什么敌人吧?”张曜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双眼睛只顾着看自己手中的一个小苹果,似乎那上面有着非常有趣的地方,并不看苻坚的脸色。
“张公子这句话说的就有些不对了,眼下就有一支阴险狡诈的敌人已经到了你我两方的交界地带,至于这股敌人到底是向东还是向西,那就谁也说不准了。”苻坚对这一切早有准备,并不以张曜灵的态度为意。
“苻二公子说的,总不会是关中那几个老家伙的联军吧、我听说他们已经被苻二公子领军打了个稀里哗啦的,死的死,逃的逃,最后还有一部分投降。啧啧,苻二公子真是少年英雄,年纪不大,却已经立下了如此的不世功勋,真是让在下艳羡不已啊。”张曜灵继续转着自己手中的小苹果,眼皮也不抬。
“张公子过誉了,在下那不过是一时侥幸,侥幸而已。而且张公子也不差啊,九岁之身却已经打下了整个陇西,在下也是心中叹服不已啊……”被一个比自己小近十岁的小孩子称赞为“少年英雄”,苻坚的感觉真是无比的怪异。虽然张曜灵的外表很具有欺骗性,但是众口铄金,他的真实年龄并不是秘密。
“苻二公子这可就说错了,这一次的陇西之战可和我张曜灵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这都多亏了王将军统筹调度,运筹帷幄,才能一战功成。至于在下我吗,就只是坐享其成而已。”张曜灵并不领情,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王擢的身上。
“是吗?一切皆在人心,是与不是也就没必要再起什么争执了。”苻坚不置可否地笑笑,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曜灵一眼。
在苻雄还在的时候,苻坚从未上过战场,对于王擢这一个自己父亲手中的手下败将并不了解。但不了解王擢,不代表不了解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父亲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骄傲轻敌的人,他常对自己说“狮子搏兔亦要尽全力”,对于王擢这样的一个手下败将,自己的父亲也是不会有什么轻敌的因素在里面。别的东西或许可以很快的学会,但是这领军指挥才能可不是短短几个月就可以脱胎换骨的。这一次自己的父亲身死陇西,要说是败在了王擢的手上,苻坚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但是张曜灵毕竟只有九岁,就算他有一些奇异的地方,但是对于自己那个一直以来都只能仰望的父亲,苻坚却有着一种绝对的信任。自己的父亲这一次之所以将自己的性命都埋葬在了陇西战场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变故。而这一种变故,最为可能的就是凉州方面的指挥官并不是王擢,而是换了一个父亲并不熟悉却又有着很深的军事才能的将领,才会让毫无准备的父亲猝不及防,以致以身殉国。
不得不说苻坚的确是一时人杰,这一个猜测已经接近了事实的真相。但是张曜灵这一个异数实在不是他所能想得到的,因此他也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到张曜灵的身上,而是目光一转,最后落在了王猛的身上。
从刚才的一番简短的对话中,苻坚已经感受到了王猛的不凡之处。说话条理清晰,对时局的眼光独到,一针见血,寥寥数语就已经让心高气傲的苻坚所折服。这样一位苻坚生平未见的人杰,为什么会跑到了敌人那一面呢!
苻坚自以为自己已经把握住了事实的真相,将此次凉州夺陇西的功劳,都放到了王猛的身上。此刻听到张曜灵的回绝之词毫不拖泥带水,自以为自己所料不差,也不在这个方面多做纠缠,索性略过不谈:“此事已经过去,现在我们要谈的,还是说一说眼下,我们共同的敌人吧。”
“苻二公子说了这么多,什么我们共同的敌人。但是在下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什么时候,我们和你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呢?”
“怎么会没有?公子应该也听说过,现在的洛川,是落在谁的手上了吧?”苻坚淡淡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东北方。
“洛川、苻二公子是在说那些匈奴人吗?”张曜灵明白了苻坚所指的是什么地方,在这同一时间也明白了苻坚的来意。原来,他们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公子的消息果然很灵通,没错,现在的洛川已经落在了匈奴刘卫辰的手上。在之前你我双方大战的时候,刘卫辰趁虚而入,趁你我双方自顾不暇的时候一举攻占洛川,并直下杏城、定阳,在你我双方的疆域之间抢下一块地盘,实在是可恶至极!”这一次陇西之战可说是牵动了这天下大部分的势力,一向心怀复国梦的刘卫辰也抓住时机,趁两方混战的时机混水摸鱼,从两方的夹缝中夺得了好大一块地盘,并一直占据在那里不走。
不过明白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张曜灵想明白了苻坚的来意,却不打算就这么答应:“苻二公子,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这个刘卫辰虽然在你我双方大战的时候捡了个便宜,不过他捡的是你们这一方的便宜,跟我们……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张公子这句话可就有些武断了,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个刘卫辰以前一向是在我们和鲜卑拓跋氏之间摇摆不定,忽叛忽降。只是碍于黄河以北路途遥远,道路不通,粮草不济,这才没有讨伐他。这一次他悍然南下,其野心已昭然若揭。张公子天纵奇才,对于这一只就摆在自家门口的饿狼,总不会无动于衷吧?”苻坚早就猜到张曜灵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说辞都说出来,态度倒是很沉稳。
“或许苻二公子说的有道理吧,不过在下可担不起什么‘天纵奇才’的赞誉,不过一个不满十岁的黄口孺子,目光短浅之极,不过眼前数月而已。今日那刘卫辰无与我为敌之象,我总不能无故树敌,师出无名吧?”张曜灵还是摇摇头,对苻坚所说的危机并不认同。
“这怎么是师出无名呢?”苻坚看到张曜灵还是安坐在上面无动于衷,一向沉稳的语气中也夹带了一丝急切,“那匈奴人可是破洛阳杀二帝的元凶,公子身为晋臣,为先帝报仇雪恨乃是臣子本分,正是堂堂正正之师,师出有名,如何是无故树敌呢?”
“是吗?”张曜灵的语气还是不知可否,只是脸上却有了一种古怪的笑意。且不说过去了近百年,自己这一方还剩下多少的忠心。眼下苻坚的大伯还占着长安,甚至已经僭越称帝,比起那已经传了不知道多少辈子的匈奴人来说,好像这才是自己最应该讨伐的大敌吧?
“且不提这个,”看到张曜灵眼神之中的古怪笑意,苻坚也是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提到了一个对双方来说都很敏感的话题。尴尬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咳嗽了一声之后继续说道,“就算不谈这些旧事,就只说眼下。那些匈奴人野心勃勃,一心只想着恢复他们的什么祖上荣光,之前在鲜卑拓跋氏与我方之间的摇摆不定就是为此。如果公子不汲取教训,居安思危,异日这匈奴人,必将反咬陇西一口不可!”
“虽然苻二公子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不过没办法,谁让我一生下来就是一个没什么远见的人呢?现在匈奴人还与我无冤无仇,我就犯不着和他们打这场无谓之仗。”张曜灵眨了眨眼睛,略带着一丝歉意看着苻坚说道,只是眼神之中看不到什么挣扎之色,显然对于苻坚的这一番说辞毫不动摇。
“公子请说吧,到底要什么条件,公子才会答应在下,结盟以抗匈奴呢?”苻坚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但是面对张曜灵这种死不松口的主,也只能无计可施。这一番苦口婆心的说辞完全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苻坚只能一咬牙,让出主动权,让张曜灵来说一说自己的条件了。
“其实……要想让我们出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一件事……”张曜灵看了看对面已经满脸无奈的苻坚,却又故意慢吞吞地说话,存心吊对方的胃口。
“那张公子是同意了?”苻坚的脸上有了笑意。
“同意嘛……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是有条件的……”看着苻坚重新变得严肃的脸色,张曜灵心中觉得好笑,只是脸上完全不表现出来,继续用那种慢吞吞让苻坚有着抓狂冲动的语气说道,“只要苻二公子能答应在下的两个条件,那么在下就答应苻二公子,一同出兵,共抗匈奴,如何?”
“什么条件?张公子请说!”苻坚恢复了冷静,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紧了张曜灵,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苻二公子应该也知道在下这刚把陇西打下来,百废待兴。这春天打仗还误了农时,所以这个……”
张曜灵这句慢吞吞的话还没有说完,苻坚的一名随从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让你们出兵,难道还要我们为你们提供军粮不成?”
“这位将军怎么称呼?”张曜灵并不着恼,只是笑眯眯地转过头问苻坚。
“这位是先父帐下的中郎将吕婆楼,性子有些莽撞,还请张公子不要见怪!”苻坚急忙使眼色,示意吕婆楼不要因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不怪不怪,军中的汉子,就应该有这种血性才好!”张曜灵洒然一笑,对此毫不在意,“这位将军倒是好心,还想着为我们出征的将士提供军粮。不过我们凉州虽然是贫瘠之地,这一点粮草,还是可以凑得出的,不劳诸位费心了。”
“那你想要怎样?”虽然看到了苻坚在一旁的提醒与警告的眼神,吕婆楼还是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怒火。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粗声粗气的,对着张曜灵也是没有什么好脾气。
“这军粮我们可以自备,但是这战利品,总应该分我们一点吧?”张曜灵笑眯眯的眼神看上去人畜无害,但是落在苻坚的眼中,则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一只抓到了小鸡的黄鼠狼。
“战利品、不知道张二公子指的是……”
“其实也没有什么,听说那匈奴人虽然实力不行,但是这胃口还是挺大的。他们一路从河套出兵,连陷洛川、定阳,占据了好大一块的地盘。在下是想,这付出总得得到一点回报吧,在下辛辛苦苦地出兵,这一次不知道又得赔上多少陇西子弟的性命。为了他们的家人,在下也要讨要一点土地吧?”
“张公子想要从刘卫辰占据的地方中,分一块地方?”苻坚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没错没错,和苻二公子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在下这刚说出了半句,苻二公子已经想到在下接下去半句要说什么了。”张曜灵抚掌大笑,只是对面的苻坚和他带来的两名随从的脸色冷冷,这孤独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听上去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协调。
“痴心妄想!那刘卫辰本就是从我们大秦国手中抢夺的土地,就算你们出兵帮助了我们,也应该物归原主,岂能像一个强盗一般,还要平均分配?”张曜灵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一旦苻秦这一方真的答应了张曜灵的这一个要求,那他们的面子可就丢大了。更何况自古以来岂有把自己的国土分给别人的道理,所以一听张曜灵很坦然地承认了,一旁已经坐下去的吕婆楼,又忍不住跳起来。指着张曜灵就又嚷嚷了起来。
“吕将军,你先坐下。”张曜灵的脸色不变,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淡淡笑容。苻坚的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沉声问道,“张公子说有两个要求,这才说了一个,第二个是什么,请一并说出来吧。”
“和第一个条件相比,第二个条件就简单多了。在下想要在你我双方的边境之地建立一座互市城,彼此通商互市,做些往来生意而已。”苻坚的表现很沉稳,张曜灵心中有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感觉,但还是笑着把自己的第二个条件给说了出来。
“好,我全都答应你!”苻坚“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里的水荡起一阵阵涟漪,也让站在对面的张曜灵,微笑中闪过一抹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