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三身上的鲜血汨汨流出,从小腹上的伤口处一直向下流,小溪一般一直流淌到了地面上,汇成了一汪逐渐扩大的血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人都惊呆了,而始作俑者张曜灵却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他缓缓地靠近正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任三,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现在好了,我已经用行动向你证明,你的话,是错的。”
张曜灵的语气很轻,但是听在耳朵里的任三,却像是听到了地狱中恶鬼的啸叫一般,眼神中顿时由不可置信转为惊惧,一只手捂在自己的伤口上全是鲜血,而另一只手则在地上奋力向后撑,虽然受伤让他的速度很慢,但是他却依然在不死心地努力着,一点一点地向后蹭。
但是张曜灵并没有继续向他逼近,他淡淡地看了满脸惊恐地向后挪动的任三,然后就收回了目光。
他对自己的下手很有分寸,这一刀插入小腹,一刀刺破左肾,放在后世说不定抢救及时还能救活。但是在这个外科手术基本为零的晋代,被自己刺了这么一刀,那个任三的性命,就已经算是交代了。他现在还可以在地上挪动,看样子没有受太大的伤,那只是因为腹部并不是心脏那样的致命处,短时间内,不会起到什么效果。但是这依然是这个时代的致命伤,只不过是能多苟延残喘一些时间而已,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死而已。
而张曜灵之所以没有选择一刀致命,而是选择这样慢一点的杀人手段,除了是心恨此人无赖行径想要他多受一点痛苦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毕竟是客栈。客栈的生意本来就不景气,要是再死了人,那么多迷信的世人,只怕就更不敢靠近这处凶煞之地了。
这里毕竟是李新月现在唯一的容身之所,张曜灵在这一次就是为了李新月出头,要是自己痛快一刀,自己是没什么,但是李新月的这唯一的一个所在,只怕也被自己给毁了。
这是张曜灵心中所想的顾虑,才会手下留情,没有搞出什么血溅五步的血腥场面。但是在外人看来,却完全看不出张曜灵有留手的迹象,他们都只看到先前还满脸温和的张曜灵,下一刻就化身为冷血屠夫,一刀刺进了任三的小腹。尤其让人心寒的是,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张曜灵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居然还可以若无其事地说着话,语气平静得不能再平静,这简直就是一个超级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张曜灵!你……”张曜灵若无其事地转身,看着张曜灵那双依然温和地望着自己的眼睛,李新月心中萌生了一种陌生感,怯怯地叫了他一声,却没有说下去。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张曜灵知道这是这个未见过血腥的小丫头还不适应自己的这种暴力手段,也没打算让她马上接受,他笑了笑,转身望着那因为任三受伤而有些骚动的众流氓,冷面喝道,“除了地上的那个之外,还有哪一个,也想像他一样,在地上凉快凉快?”
张曜灵一语既出,原本骚动着窃窃私语的众流氓顿时鸦雀无声,一脸惊恐地望着不怒自威的张曜灵,没有任何的命令调度,众流氓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想躺在这里凉快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张曜灵眼神转厉,突然暴喝道。
对面的众流氓又整齐地打了个冷颤,他们平日里结伙成群地在外面欺负别人,虽然一些街头斗殴势不可避免的,但是一向都是他们人多势众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见过张曜灵这样的,当面对人笑眯眯的,下一刻就能把人捅得血流如注?此刻再听到张曜灵的这声满含威胁意味的暴喝,和在地上躺着的自家老大做榜样,他们哪里还有勇气在留在这个凶险之地?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首先发喊了一声“跑”,几十名流氓蜂拥着向门口跑去。来之前气势汹汹,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次会踢到铁板上,走的时候会如此狼狈。
只是想走也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因为这时候张曜灵又发话了:“怎么,地上的这一个,还要留在这里吗?”
张曜灵这一冷冷的声音让正像没头苍蝇一般向门口跑去的众流氓短暂地停滞,一愣神之后才想起来转头,却看到自家老大正无助地躺在地上,一手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一手撑地,正满含愤怒地望着自己这些人。
犹豫了片刻,从众流氓中分出了两名身强力壮的来,走到躺在地上的任三面前,犹豫了一下从旁边拿过一张被打散的桌板来,一前一后地抱起他来放在上面,就向着门口走去。只是这些流氓明显没有救治伤员的经验,就这么粗手粗脚地抬着,却让任三的伤口受到了更大的颠簸,血流得更多,也让他的骂声再次响起。
张曜灵冷眼看着他们离去,只是在任三被人抬走出门之前,他又不甘心地转头来看着张曜灵,丢下了一句场面话:“你等着,我们家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家大人放不放过我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要是你不在三秒钟内在我面前消失的话,我可以让你们连这个门都出不去!”面对着任三的威胁恫吓,张曜灵只是淡淡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就让那两名抬着任三的手下吓破了胆。在任三还没有说什么话的时候,他们就抬着任三疯了一样向门口跑去,连一秒都没有用到就跑到了街面上。只是相对的,他们的一路狂奔,又让被他们抬着的任三受到了剧烈的一阵颠簸,鲜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然后就是任三不绝于耳的一阵惨叫,连和张曜灵说场面话都给忘了。
浩浩荡荡冲进客栈的这一大堆人,在很短的时间之后,就这么灰溜溜地3溜了出去。原本畏惧与任三的凶名一直以为这家如月客栈又要遭殃的街坊,此刻看到任三这伙人居然吃瘪灰溜溜地走了,又有一些大胆的好奇之人,又开始在门外面探头探脑的。只是看着里面那同样没什么好脸色的蝴蝶营士兵们冷面冷相,也只敢在外面探头探脑,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张曜灵对于这些只会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没有什么好感,随便叫了一名士兵将店门关上,虽然还是在白天,但是这家客栈还是打烊了。好在这家客栈平日里也是门可罗雀,现在关上门,也没有什么好损失的。
“好了,你们将这里先收拾收拾,要是再有什么人来这里闹事,上来找我!”张曜灵对着这些士兵下命令道,然后就自顾自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在张曜灵刚走上楼梯的时候,李新月却又喊道:“你等等我!”
张曜灵背对着李新月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向前走。他知道,李新月,是要有些问题要问自己的。
带着李新月这个小尾巴回到自己的房间,张曜灵却发现苏若兰居然还留在自己的房间而没有离开。他看到苏若兰双臂抱胸坐在自己的床边很有些怒意地看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张曜灵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怎么,我不应该在这里吗?”苏若兰怪声怪气地说道,小鼻子也娇俏地一挺,发出了一声很好听的冷哼声。
张曜灵莫名其妙地看了苏若兰一眼,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姑奶奶了,只好先放下不理,转头对着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自己发呆的李新月说道:“好了,你有什么问题,就先问吧。”
“啊?”张曜灵的这一句话才让李新月脱离了之前的那种魂游物外的状态,她定了定神,缓和了一下才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说着话,她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张曜灵的眼睛。
“没什么呀,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把你当作朋友,而你也愿意了。我们既然是朋友,朋友有难伸一把手帮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张曜灵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这是伸一把手那么简单吗?”李新月笑了一下,却不知道她这奇怪的笑是为了什么,只听到她继续说道,“那个任三的确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街头混混,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得罪不起的,但是在你眼里可能根本就瞧不上,所以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刺伤他。但是他身后的那个人有多大的能量,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也不相信,你会不知道你今天的这些所作所为已经大大地得罪了他,而对于现在在建康举目无亲的你来说,这会是多么大的一个困扰!”
定定地望着李新月那双亮亮的眼睛好一会儿,张曜灵忽然笑出声来,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很聪明。”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无用的话,我只想问你,你这么不惜代价地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李新月没有理会张曜灵的赞赏,只是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张曜灵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来。
张曜灵没有回避苏若兰审视的眼神,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鼻子前端轻轻地一摇,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你很聪明,但是这只是前半句。我想要说的后半句是,你虽然聪明,但还是说错了一件事。”
张曜灵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任三不是被我刺伤了,而是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会?”苏若兰和李新月同时失声惊呼道。
“我自己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一刀刺穿了左肾,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这个本事,让他起死回生吧?”张曜灵语气淡淡地说道,很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吃饭吃了大米饭一样训寻寻常常的,只是听着他用这种语气说着别人被自己杀死,怎么都有些怪怪的感觉。
“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知轻重?”李新月最先反应了过来,满脸焦急地抓着张曜灵的袖子,一迭声地急声道,“人命关天,那个人就算再可恶,你也不能把他杀死啊?现在出了人命,这可……”
“大混蛋,你以为这里还是在凉州啊?”在李新月说完之后,苏若兰也不甘示弱地抓住了张曜灵的另一只袖子,丝毫不亚于李新月的焦急声音说道,“这里可是在建康,你要是犯了错,不会有人看你的面子的!他们本来就看你不顺眼,现在不是把把柄亲手送到他们手上?哎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安静地听这两个丫头把话说完,看着这两个为自己的事而急得团团转的两个人,张曜灵忽然笑了出来。
只是这一声笑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张曜灵刚刚发出声音,两个同样焦急得团团转的丫头同时转头看向张曜灵,一模一样地瞪眼嗔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为什么不能笑?难道要我现在哭吗?”张曜灵毫不在意地说道,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
“你………你真是……”苏若兰气急,只是气昏了头,却不知道改用什么话来指责张曜灵这种没心没肺的行为了。
“好了,你们这两个一点都沉不住气的丫头,我像是那种路盲冲动的人吗?放心好了,我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把后果想好了,这一次我不但没有什么事,相反,说不定还能不大不小地出个名呢。”张曜灵摇了摇头,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可爱的丫头。
“真的吗?”李新月狐疑地打量了张曜灵一遍,随即又有些不信地望着他,“你确定你说的是实话?不是为了安我的心,而故意说这些谎话来安慰我的?”
“当然了,我张曜灵虽然不是什么诚实的君子,但是这句话我可真没有说谎。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事关我张曜灵自己的身家性命,我总不会拿这个开玩笑吧?”张曜灵笑言道。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如果那个任三真的丢了性命,他背后的那个人正好主管建康的治安,他知道你出的手,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的。”李新月虽然还带着怀疑的语气说着,只是看着张曜灵那双深邃的眼神中的自信,她的心中就觉得莫名的一阵心安,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而一旁的苏若兰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同样传达出同样的信号。只是此刻她们都还是望着张曜灵,等他说出最终的计划来,让两人完全地放下心来。
只是望着两双渴盼的眼睛,张曜灵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没有满足这两个好奇宝宝的好奇心,只是说道:“山人自有妙计,等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哼!就知道装神弄鬼,也不知道你哪句话说的是真的!”李新月最先冷哼了一声,看了看旁边同样表情的苏若兰,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转过身去向门口走去,拉开房门,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么离开了。
“嗯,你怎么还不走啊?”张曜灵看着李新月离开,谁知道一转身回来却发现苏若兰居然还站在自己身后。尤其让张曜灵感觉不舒服的是,这个小丫头此刻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那种眼神,怎么看怎么让张曜灵浑身不舒服。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吗?”张曜灵在自己的身上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不由得奇怪地看着依然用那种古怪的眼神望着自己的苏若兰,奇怪地问道。
“哼!我就是想要看看,你这个大色狼,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听到了张曜灵的这句话,苏若兰才收回了自己那一一直上下打量着张曜灵的眼神,雪白的下巴向上一扬,不满地哼道。
“小姑奶奶,你这是又怎么了?”张曜灵满脸无奈地说道,他真的是彻底认输了,面对着这些反复无常的女人,实在是比面对十万大军都要累得慌。
“现在没别人了,你说,你这么费尽心力地帮那个李新月,到底是何居心?有什么不轨企图?”苏若兰一双大大的眼睛眯在了一起,凤目中闪现出一道如刀一般的光芒,带着些审问的口气说道。
“我能有什么居心啊?还不轨企图,你这顶大帽子扣得也太随意了吧?”张曜灵一脸冤枉地看着满脸不信的苏若兰,说道,“我就是觉得她一个人挺可怜的,一个人孤苦无依地撑着这个家,还要收到那个任三的欺压。我恰好适逢其会,顺手就帮了她一把。这助人为乐见义勇为,难道还有问题吗?”
“见义勇为,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发生在你的身上,这就比较奇怪了。”虽然张曜灵的表情看上去很真诚,但是苏若兰的表情却是摆明了不信,她眼神如刀地望着张曜灵,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个人我还不了解吗?你可不是什么热血青年,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帮助过谁。今天这么热心地帮李新月,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