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固执地问“红花呢?”
“我家小姐嫁人了,公子以后别找她了,您也马上就要成亲了,直呼我家小姐名讳,不大好。”
秋叶不能听见伙计说红花嫁人,在他的心里,红花是不可能嫁人的!
“你胡说!不许胡说!红花呢?你们把她藏哪儿了?”
伙计被揪住衣领,瞬间喘不上气,赶紧挣脱,往后院跑,“掌柜的,秋公子打人了,你快来看看!”
秋叶追到了后院,曲老爹从妻子的屋子里出来,看见焦急的秋叶,就咳嗽了一声说,“秋公子,我家女儿已经嫁人了,嫁到外地去了。我不希望再有外男来找他……”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把她藏起来了!”秋叶不管不顾地冲进每个屋子去找人,曲家娘子从屋里出来,斥责秋叶,“红花不小了,该嫁人了。你要娶妻了,还不让她嫁人?你把她当什么了?!”
找遍了所有的屋子都没见到人,绝望的秋叶跪在了曲家夫妻面前,“求你们了,让我见见她,我要跟她说清楚,我没有答应家里娶别人,我还在跟父亲说,要娶红花的。你们相信我,那位涂小姐已经走了!真的!”
曲氏夫妻也有些动容,可是,他们也知道,秋叶的婚事,不是他说了算的,别说大家公子,就是小户人家,父母不同意的婚事,也是不成的。
曲老爹说,“公子,我们知道你对红花是真心的,可是,两家不合适结亲。你父亲身体又不好,你非要娶红花,气坏他的身体,到时候,你岂能不后悔!我女儿到时候也没好日子过。这都是造化弄人,不是你俩的错。你回去吧。红花已经成亲了,请你别来了,万一让她婆家知道了,岂不是坏了她的名声,让她在婆家怎么做人?你们今生无缘了。”
秋叶求了一遍又一遍,可到最后,曲氏夫妻也没有告诉他,红花嫁到哪里去了。
而秋叶出门去问邻居的时候,他们也只知道红花嫁到外地一个赵姓人家去了,但是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失魂落魄的秋叶被赶来找他的文墨扶着回去了,秋老爷看儿子可怜,也不忍心训斥他,只提醒他该吃饭了。
秋叶问父亲,“红花嫁人了,您知道吗?”
“哦,他家送来喜酒了。不过人家特意吩咐,曲小姐成亲的事不要让你知道。”
“酒呢?”秋叶呆呆地问。
“你喝了,涂小姐在的时候,那坛子花雕就是了。”
秋叶回想起来那天自己喝醉了,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秋叶仰天大笑,“我喝了她的喜酒!哈哈哈,我喝了她和别的男人成亲的喜酒!你们骗我喝下了……喜酒……”
笑着笑着,秋叶哭起来,“父亲,你好狠心,你们,好狠心,红花,好狠心!你们都瞒着我,所有人都把我蒙在鼓里!红花嫁人了,我却一无所知!你们,好狠心……”
文墨磨磨蹭蹭地过来提醒,“公子,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你也骗我!是不是!”秋叶愤怒地问文墨,后者很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秋叶悲伤地眼神中,实在说不出欺瞒的话,只好低下头。
“明白了。”秋叶又哭又笑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
秋老爷也担心得很,守着儿子一天一夜没睡,等秋叶醒过来,秋老爷放了心,就病倒了。这回,轮到秋叶照顾父亲。父子俩人,轮着生病,连下人们都是满面愁容。
秋老爷握住儿子的手,“我这身体不中用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见你母亲了。我是高兴了,和你母亲团圆了。可你呢?我不想走的时候,你还是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你能让为父含笑九泉吗?”
“父亲,您别这么说,您会好的。”秋叶流着泪,阻止父亲继续去谈死亡的事情。
“成亲吧,涂家小姐等你好几年了。我都跟涂家说好了,庚帖都换了,你要让为父这张老脸丢光吗?你惦记的那个女子已经嫁人了,你还等什么?!难道让为父求你吗?!”秋老爷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秋叶赶紧给父亲拍背,秋老爷继续说,“秋叶,父亲一生最重诚信,你要让为父背信弃义,被人唾骂吗?!你就不能依着老父亲一回吗?!”
“父亲别说了,我依你,都依着你。我成亲,我成亲还不行嘛?”秋叶最终妥协了,他心中那残存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坚持,彻底溃败了。
秋叶二十多年来磊落坦荡,是个正人君子。但是,在知道红花成亲后,他曾经想过,找到她,把她抢回来!哪怕为千夫所指,也不能放弃。虽然这样的想法,他自己也知道卑鄙,但是,总好过没有希望。
可是,一边是曲家怎么也不肯说出红花的下落,另一边是父亲以死相逼,秋叶只好妥协了。放弃渺茫的希望,面对现实。
三个月后,秋叶成婚了,秋老爷人逢喜事精神爽,身体也好了很多。
洞房花烛夜,秋叶借着酒醉逃避了掀盖头。他心里,多次想过,如果和红花成亲了,他要掀开盖头,看见红花娇羞的面容。可是,今夜,秋叶知道,盖头下的不是自己一生挚爱的女人,他不想掀开盖头,让自己心碎。
丈夫倒头就睡,看样子是喝醉了,涂家小姐自己掀了盖头,把秋叶的外衣除去,让下人端了水进来,亲自拧了布巾给秋叶擦了脸和手。
装睡的秋叶十分惭愧,他已经对不起一个女人了,不能再对不起另外一个女人了。虽然不爱妻子,但是,尽量对她好些吧。秋叶在睡着前,这样想着。
而这个晚上,住在郊区一个院子里的红花,半躺在床上,看着燃烧的蜡烛,照顾她的亲戚吴嫂子对她说,“姑娘,早点睡吧,你这几日咳嗽得愈发厉害了。”
成婚后没多久,秋叶得了个县丞的位置,带着新婚妻子和几个下人,赴任去了。
此时,红花已经病入膏肓,来看望她的父母和弟弟眼泪流个不住,吴嫂子说,“姑娘自从来了我们这里。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她只说是老毛病了,出来本来就是养病的……我就以为,……也请大夫看了,药也吃了……可是这病却总也不见好……都怪我,没及时告诉你们,这不懂事的姑娘,也不好好保养,还每天忙着种花,糟蹋自己的身体。”
“走,咱们家去,回家好好治病。”曲家娘子收拾东西,准备把女儿带回去。
红花拒绝了,“我不想回去,越州城是我的伤心地。回去,我更难受,更好不了几天。求你们了,别把我抬回去,在这里陪我最后几天吧。”
曲老爹哭着说,“闺女啊,你老爹有钱,咱们请好大夫治!”
红花虚弱地微笑,“我来这里,爹给我带了好多钱,前些日子,把越州城的最好的大夫都请来了,人参燕窝都吃了,没用。我这是心病,好不了了。别浪费钱了。”
曲睿嚎啕起来,“姐,我不上学了,我在这陪着你,等你好了,我再去学堂!”
“好啊,……这里风光秀美,就把我葬在这里。还有,别让他知道,我死了。我就是到了地下,也不想看见他为我难过……今生,是我辜负了他,来生,再还他的情吧。”
去娶官家小姐,还假装成了次亲!你分明是为了成全他的孝道和前程,苦了自己!”
红花轻轻摇头,“不,你不明白。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声六月寒。为了让他听父亲的话,别再来找我。那天,我说了好多绝情的话,伤了他的心。他难过的眼神,我永远都忘不了。虽然是为了他,可是也负了他。我能许给他的,只有,下辈子了。”
家人陪着红花度过了最后几天,弥留之际,红花的嘴里轻轻地念着,“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