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出征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兵部衙门之中,一条长案放在中间,两侧都是文官,一边以张轩为首,一边以张质为首。噼里啪啦的算盘之声,不绝于耳。长案之上都堆满了账册,一边是张轩军中的花名册,一边是户部的物资清单。
双方文员都在讨价还价。
张轩这一段时间,都在与张质商议。
罗玉龙很明显将江南当做曹营的根本要地,故而整个浙江省,都容不得有军阀存在。
张轩在宁波统领浙南数府,又允许便宜行事,截留税款,不是军阀,也是军阀了。
张轩有几分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他此番出征,未必不是基于这个原因。
江南根本,是张轩先提出来的,也是曹营一直以来的总战略。
正因为以江南为根本,故而,一些次要地方,就能容忍半独立势力,比如袁时中,高杰,黄得功。
张轩固然是嫡系人马,但也不能因此影响了南京。
而今,南京之所以能制衡各地方,因为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南京手中的实力,比袁时中,高杰,郑芝龙加起来还强一带,第二,就是钱了。
这一遭,对郑芝龙大抵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不管是袁时中,与高杰都不能拒绝南京方面的饷银,以及跟着饷银一并过来的文官们。
而张轩所占据的宁波,绍兴一带,也是自古以来的富庶之地,张轩在浙南就有一些碍眼了。
所以,张轩出征之后,就出现曹营第一个文官的地方大员,就是浙江巡抚,而王龙也升任浙江总督,总理浙江军政。而南直隶长江以南的精华地带,也按照旧例,以南京总领。
也就是说,在政治划分上,这两地很明显的文官化。
地方将领最少没有截留税款的权力。
这样的事情,张轩也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曹营越强大,背靠大树好乘凉。
张轩估计,最近一段时间,军队在修整,但是以钱谦益为首的文官也没有闲着,估计过一阵子,除却高杰,袁时中,郑芝龙所部的辖地之外,其他地方都会收为南京直辖。
从这里也看出来,张应元为什么骂钱谦益为老狗了。
双方的矛盾,几乎是到处都是。
罗汝才一边放纵文官收权,一边又在武将这边做好人。而罗玉龙干脆就是文官的总后台了。
曹营毕竟是罗汝才的曹营,罗汝才在,这事情还压得下去。如果罗汝才不在了,罗玉龙来办,这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故此,张轩将浙南数府,都要交接给张质,特别是军队。
张质的意思是,张轩在浙南编练的新军都归到王龙这个浙江总督的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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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张质还给张轩报出预算,汝宁,徐州,金华三军,还有杨绳祖部饷银,赏赐,有好几十万两之多,粮食供给等等,张素也被升为江西巡抚了。
很多事情,张轩之前都没有经历过,这一次,还是第一次。
罗玉龙花了不少心思,将曹营的草台班子改造成这个样子,也让事情麻烦多了。
之前,张质是处于半独立的情况,只要一声令下,自己出动,很多东西都自己备好的,但是如今,很多事情都要与兵部沟通好了,连张素今后也不是张轩的幕僚,而是吴王麾下的文官。
虽然同样被张轩管辖,但是地位却大大不同了。
还好,张质与张轩的交情不错,张质并没有为难张轩的意思,大笔一挥,所有物资都是给得超额的,但是与此同时,张轩也失去了从浙南府县随意征召物资的权力。
必须通过地方官来办,是事后还要与兵部对账。
太阳从东边落到西边,一根根蜡烛也点燃了,今日才总算是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张轩打着哈欠,说道:“大兄,今后都这么麻烦吗?”
“其实,今后不用这么麻烦的。”张质说道:“不过,是第一次,我要盯着些,今后,你派你军中长史,我派兵部侍郎来就行了。这些事情不需要我们出面的。”
张轩点点头,也明白,今后公私不分的情况,就要结束了,养兵的钱,必须走兵部的仗,自己再贴钱进军队的事情,不能再做了。
“对了。”张轩问道:“火铳的价格定下来吗?”
“每杆鸟铳五两银子。”张质说道:“本来最近征战连连,铁料的价格都上涨了,打造一根枪杆,需要四十斤铁料,才能炼出来五斤精铁,如此打出来的鸟铳,才不会炸膛。之前官府的报价一般在三两七钱,到四两之间,但是想打造出合格的火铳,必须加钱,五两一根,已经是极限,不能再压低了。”
一想起火铳的事情,张质微微皱眉。
数以万杆计的火铳,已经是他最为挂心的事情了,他清理了南京府库之中的鸟铳之后,才不得不咬牙加钱。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现如今江南大旱的苗头越来越明显了,今年税入说不定,就要大减了,张质所在兵部,可是花钱最厉害的衙门,自然也只是省钱。
只是有些事情是不能省。
南京库存的火器,数量庞大,样式不少,但是除却重新当成铁料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用处了,要么不是时代久远,洪武年间的东西都有,那些东西,几乎一摸,一片铁渣了。
要么就是偷工减料严重。
拔下了钱粮,层层克扣,工匠们不偷工减料,是无法养活一家老小的。
“我不管大兄如何难办。”张轩说道:“我要的火铳,是绝对不能少的。”
“这点你放心,等你到了金华的时候,东西应该已经到了。五千杆,一杆不少,一杆不多。”张质说道。
张轩还在南京,但是张轩麾下各部,都已经开始调动了,这一次进攻江西的出发地,就是在金华,各部人马从各地正在向金华集结,而王龙也从松江南下,驻守杭州,并接管沿海防务,张轩留下的数万新兵,乃至舟山阮进部。
算算时间,张轩还能在南京等上几日。
夜色已深,张轩也不再兵部衙门多留,打马回家。
回答家中之后,却听说姚启圣已经等候多时了。从中午一直等到晚上。
张轩说道:“让他过来。”
张轩换身轻便的道袍,坐在书房之中,姚启圣就被人带过来。
“学生拜谢大人,天高地厚之恩。”姚启圣说道。
张轩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说道:“我这几日在兵部忙得晕头转向的,可是恩科放榜了?”
“正是,学生因大人之助,乃是今科状元。”姚启圣说道。
说到这件事情,姚启圣一时间不知道该恨张轩,还是该感谢张轩了。
姚启圣万万没有想到,张轩给他安排的前程,就是今科状元,这个前程可以说非常好,姚启圣也是喜出望外。
但是,张轩这样做,可不是为了姚启圣一个人,而是为了酬吴之屏之功,才不会保密什么的,故此消息船的飞快,很快各路士子就明白了姚启圣这个状元的原因。
一时间议论纷纷的,什么酸言酸语都有。
这些,姚启圣还能撑得住,他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姚启圣书读得还可以,但是状元之名,却不敢说一定能到手。有一个状元在身,即便是有些骂名又怎么样了。
他不在意。
但是有一点,他不得不在意,就是他在曹营之中的未来。
毋庸置疑的一点,他姚启圣已经是张轩的人了,即便他否认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