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入狱实在是一件大事, 怎么说这人都是堂堂王爷,究竟是犯了怎样的大罪才促使他被押入天牢?我实在很难想象。
只听旋儿哭着道,“我真的是想不到还能求助于谁, 恰巧昨夜瞧见一个很像姑娘的人进了醉枫池, 所以我今日才想来碰碰运气, 看是否真能在这儿找到姑娘啊!”说着, 她又欲跪下, 被我拦了下来,只听她凄楚地道,“漠颜姑娘, 求您了,救救清王殿下吧!”
我搀扶着她走到桌边坐下, “旋儿, 你先别着急, 来,告诉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旋儿坐定后,再次抹了抹脸上的泪,于是开始讲述她的那个故事:“我娘临终前给了我一幅画,她要我带着这幅画去找清王殿下,她说, 我是清王殿下的妹妹, 是名副其实的公主。”
“那幅画上画的是什么?”我问道。
“画的是江南小亭, 亭中是一抚琴女子, 亭边是湖, 湖中乃荷,画上还有一行字:景德三年惜桓赠与歆荷。”
惜桓?两字各取其一半, 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恒字,赵恒的恒,如此看来,这画确实像是真宗留下的,我看向旋儿,“继续说。”
“于是我就带着这幅画去找清王,清王见了果然开始着手调查当年的事情,他甚至查出了景德三年,先帝于江南与我娘认识后曾把我娘带回皇宫的一段故事,因而也确定了我就是他的妹妹,当今的公主。可是,正当他打算将我引见给皇上认识的前一晚,他突然打碎了王府内的一只青花瓷瓶后就如疯了一般冲出去,第二日清晨他回来后就让我立刻离开,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他赶了出去,可还未走开,便瞧见宫里来了圣旨,随后清王便被押走了,我当时实在是着急,于是塞了银子买通了一个宫人让他给我打听清王的消息,可那宫人回来竟告诉我说清王被押入天牢,可能择日便要处死了。”说到这儿,旋儿再也忍不住了,掩着面伤心地哭了起来,我瞧她这模样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任她哭泣。
君迟轩在一边听故事听了好久了,这会儿终于开口发言了,“问题出在那一个夜晚,清王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疯狂,我觉得,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才会丧失理智,而第二日他回来时赶走旋儿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可能他是在保护旋儿,因为他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我手托下巴,思索着迟轩的推理,“可再怎么说赵祺都是清王,他既是王爷又是皇上的兄长,究竟是怎样的错才使皇上怒极至此,非杀他不可?”
君迟轩的脸上不再有笑容,“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犯了很严重的罪,比如说……辱了皇室颜面。”
我眉头猛然一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种可怕的念头,难道说,清王根本没有犯什么大罪,他错只错在生在帝王家,偏偏又威胁到某个高层人物的地位,所以,他是遭人陷害,有人想杀人灭口?
不行,我不能让清王这样死掉,紧紧握住旋儿的手,我对她说,“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救清王。”
“你救不了他。”君迟轩的声音传至耳边,明明细柔却显得有些刺耳。
我将头转向他,“我会想法子。”
他似乎有些气愤,“想什么法子?漠颜,不要这么傻好不好?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当作是自己的使命,可请你在决定做一件事之前先掂量一下你自己的能力。”
我对迟轩这样的态度并未感到生气,我明白他只是担心我,因而我特别平静地望着他,淡淡地道,“我没这个能力,可是我相信有个人他一定能行。”
“谁?”
“尉迟霜叶。”那一刻,我的眼中放射出别样的光彩。霜叶,我如此的信任你,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了。
辰时五点,我在迟轩的扶持下跃上了一匹骏马,阳光洋洋洒洒地打落,照在人的身上使人觉得分外慵懒,迟轩手握缰绳在我耳边细语,“漠颜,可要抓紧了。”
我坚定地颔首,随之迟轩一扬鞭,我俩共骑一匹马,在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策马狂奔。
途中颠簸,令我感觉有些不适,可由于事态紧急,此事攸关清王的性命,实在不可怠慢,所以就算我身体再不适,也只能暂且忍住。然而迟轩的感觉却甚是敏锐,他见我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他的身前,好似就猜到了些什么,于是放慢了马速关切地问我,“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我大口地喘过一口气,心里舒服了一些,随后侧过半张脸,对迟轩扯出一抹笑容,轻声道,“没事,就是被颠得心口有些不舒服。”
迟轩一听有些担忧,“不如我们到边上休息会儿再赶路。”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继续赶路。”迟轩垂首瞥了我一眼,本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住没说,只是隐隐中我还是能感觉到,马速变慢了,我知道他在刻意让颠簸的幅度变得小一点。
转眼我们已来到了天莲山脚下,尉迟山庄门外挂着的那块牌匾依然气势如虹,我与迟轩纷纷抬首望着那块匾,“这就是尉迟山庄吗?”迟轩如是问我。
我淡然答道,“确实,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真被这儿的气势给吓到了。”说着,我走上台阶,叩响了大门。
前来应门的依然是管家老齐,齐管家见到是我,于是客气地招呼道,“岚翘姑娘大驾光临,老齐在此恭迎了。”
我好奇地眯起双眼,“你知道我会来吗?”
老齐也够诚实,他颔首而道,“确是如此,今早公子从外边回来后就让我候着了,说今日会有贵客光临。”
我心下狐疑,不知这尉迟霜叶究竟是如何得知我会在今日前来拜访的,如此神通广大之人确实了得。再将视线移至老齐身上,“既然你们家公子早就知道我会来拜访,那么应该无需再通报,我可以直接进去了吧?”
老齐笑道,“那当然,可是公子却有交待说只见你一人,至于其他闲杂人等他一概不见。”
闲杂人等?我望向迟轩,对他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咯,这尉迟霜叶脾气古怪得很,他既然不愿意见你,那只能委屈迟轩你在外等候了。”
迟轩倒是不介意,他冲我甩甩手,淡雅地道,“我在这儿等你,漠颜早去早回。”
我郑重地一点头,之后便随着齐管家而去。
踏入书房的那一刻让我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只是这一次,霜叶早已在房内候着了。
轻纱遮面,他却风度犹存,见了我只是礼貌地颔首,柔声说了句,“好久不见,漠颜。”
我自顾自于桌边坐下,也不瞥他一眼,赶紧开门见山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会在今日上门拜访,定也知晓我此行的目的。”话说到这里,我才抬起眼静静地凝望住他,“我要你去天牢救清王。”
尉迟霜叶的脸上并未扬起丝毫惊讶之色,隔着轻纱,他亦平静地望着我,久之才幽然开口,“清王身为王爵贵族却被押入天牢,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天大秘密,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们江湖中人向来不会与朝廷作对的。”
我的表情淡淡的,没有因他的言语而有所起伏,“霜叶的好奇心一向很强烈,难道你就不好奇这清王入狱背后的秘密?”
他轻轻笑出声来,坦言道,“说实话,我很好奇,可是漠颜,人在江湖这好奇心是一点用场都没有,一个人,他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为他自己引来杀身之祸,这点你明白吗?”
“我明白。”冷眼相对,我沉默了些许时候,才接着开口,“所以我才来找你,因为我相信,除了你之外不会有别人愿意为我冒这个险。”
霜叶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愿意为你冒这个险?”
我微微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敢确定,我只是和自己打了个赌,赌你愿意。”
他凝望着我,只是隔着面纱,我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究竟是柔情还是嘲讽,恍然间,他将手向我伸来,温柔地抚住我的脸庞,随后煞具风情地问我,“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为清王冒这个险?”
扶下霜叶的手,我的眼睑垂了下来,“因为,他曾经救过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突然,霜叶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过了很久,他才道,“他救的又不是你,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冒险,就算必须要有人出面救他,那个人也应该是郁枫枭。”
我心下顿时一怔,猛然抬起头,却见霜叶似乎也有些怔忪,“你怎么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郁枫枭?”
他以手托颌,无可无不可地道,“这世上没有我尉迟霜叶不知道的事,只要我想,都能知道。”
我眯起眼,对他的大言不惭深表怀疑,“那么这笔交易,你究竟是接还是不接?”
朦胧中可以看到面纱后的霜叶勾起了嘴角,“接,为何不接?我尉迟霜叶谁都不怕,什么事都敢为。”
“那么你开出的条件呢?”不可否认,尉迟霜叶是个有胆识的人,可我也知道,他绝不会那么轻易地为我办事,所谓交易,本就是有进有出,有得有失。
霜叶见我如此爽快,也就同我直截了当地说了,“名字,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什么?”我大骇,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张以纱遮面的脸,明知道看不透什么,却仿佛想要看穿一切一般。
“呵呵!”他笑起来,笑声犹如鬼魅,邪恶得让人不禁心颤,“你并不是岚翘漠颜,不是吗?”
我紧紧握住双拳,努力克制全身的颤抖,让自己看起来仍是镇定的模样。心里万分挣扎,眼前的这个人,我究竟可以相信他吗?假如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那么后果是怎样的?这个人他神秘又诡异,我若将他当作朋友,他又是否能同样待我?
他似乎有一双万分精亮的眼睛,纵然我再努力地伪装,他依然能看透我的心,“不用那么紧张,漠颜。”
呵出一口气,我放松下来,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得无比张扬,“哈哈!霜叶的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度了,你说我不是漠颜,那么我是谁呢?”
他再度伸手抚摸我的脸庞,“听说有一种宝贝叫照妖镜,要不要我去寻来给你照照,看看这壳子里到底装着谁的魂?”
他……他竟然知道我是占着漠颜躯体的幽魂!尉迟霜叶,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我逼至此等地步,如今这情势,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相信他了,因为除此以外,我别无选择。
我“啪”地一下拍去霜叶停在我脸上的手,“好,我告诉你。”
霜叶的声音中透过一丝得意,他笑道,“洗耳恭听。”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射入屋内,却仿佛能暖了整个房间,我的声音在那个温暖的早晨却异常的冷漠,“我姓江,叫夜玥。”
“夜玥?夜玥……”他摸着下巴琢磨着我的名字,许久道出一句,“真是个好名字。”
“名虽好,只是这个名字……”我的目光投向窗外,外边那一株株红色的花不知是什么花,我觉得它好美,“只是这个名字,如今已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他愣了愣,随后道,“我记得就好,你叫夜玥,这个名字……”他手指心口,“我放在这里了。”
我尴尬地一笑,他说他把我的名字放在了他的心里,也不知这话是无意还是有心,而我只当听一个故事,听过则罢。
他大大伸了个懒腰,“你放心吧!今晚我便入宫,清王这般人物,若是让他就这样死了,岂不太可惜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霜叶这个人,他除了神秘了些、怪异了些、放纵了些,倒还算是个好人。只希望我的感觉没错,这一次不要所托非人。
踏出尉迟山庄,我跃上那匹骏马,迟轩怕我身体又感不适,所以把马驾得极缓慢,路上,他问我,“尉迟霜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脑海中浮过霜叶的模样,幻想着他将有一张怎样的脸,又想到他蒙着我的眼睛深情地吻我的那一幕,我的脸上泛起两抹红晕,“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可是又很叛逆,有时候会大言不惭,可回头想想却会觉得他或许真有那么厉害。我想,如果他愿意,他说不定能成为一个霸主,拥有这整个江湖、整个天下。”
“他当真有这么厉害?”
“不知道,只是觉得……”只是觉得,他有点像那个人。正值晌午,太阳火辣辣的,我抹了抹额间的细汗,对迟轩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不会看错人。”
(卷玖拾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