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岚翘宫主光临寒舍欲见在下, 霜叶不甚荣幸。”身后一个略显沙哑却又性感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蓦然回首,却见一个头戴轻纱斗笠的男子立于门边, 虽看不清他的容貌, 却能隐约看出轮廓是个清秀俊雅之人。
他轻推了一下门, 那门应声合上, 随后他举步向我走来, 步履蹒跚,气度非凡,行至我面前, 继而他与我作揖,缓缓而道, “岚翘宫主, 久仰大名。”
我隔着轻纱望着他, “阁下便是尉迟庄主?”
“正是,叫我霜叶即可。”他在椅子上坐下, 对我轻轻颔首,示意我也过去同坐。于是我走向他,在他隔桌的位子上坐下,淡淡地应道,“你也可以叫我漠颜。”
“呵呵!”他轻笑起来, 那笑声很能蛊惑人心, “真是个爽快的女子, 我喜欢。”
我无视他那句“喜欢”, 却毫不忌讳地问道, “不知霜叶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搞神秘也不是这样搞的,这人这么怕别人见到他的容貌, 其中定有隐情,难道是因为他容貌奇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想来又不对,如果是无比丑人走起路来不会有这样的风度,此人走起路来自信满满,而通常长得丑的人都缺乏自信,往往自卑,所以霜叶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正揣测之时,忽闻霜叶开口,“我在救人啊!”
“救人?”我有些不解。
“是啊!通常见过我容貌的人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死。当然,在世人口中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被我这双邪魅的眼睛所蛊惑,所以,为了让那些人留着小命保持清醒的头脑,我就把自己的脸遮起来了,难道我这不是在救人吗?”他说得理所当然,好似自己是多么伟大的人,无私到为救苍生不惜牺牲,可天知道他的话里究竟有几个字是真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隐藏的又是怎样的阴谋。
我随意地一瞟,发现方才被我取出的那本《孙子兵法》还躺在书架下的桌上,心想此人同郁枫枭一样爱读兵书,也定和枫枭一样是个擅长使计之人,怕是不好对付。
“照霜叶的说法,你还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刻意在“善良”二字上加了重音,但尉迟霜叶却还是将我的讽刺自我理解成了夸奖,他清然开口,道了一句,“承蒙夸奖。”
尉迟霜叶此人甚毒,他是心理战术上的高手,而在口舌上你若想占其上风也绝非易事,他可以很巧妙的化腐朽为神奇、反败为胜,让你吃了瘪又有口难诉,这人城府极深,同他玩心计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对于这种人,就要和他玩明的。
而如今,我就要开门见山地同霜叶把我此行的目的说个明白,把我自己变成他的客人。
“素闻尉迟霜叶手里有天下人想要的任何东西,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神,所以今日我也想同霜叶你玩玩这种交换的游戏。”
自从尉迟山庄闻名至今,江湖就流传着这样一段话:你若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来找尉迟霜叶,只消你给得出他感兴趣之物来作为交换,他就能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人命。
霜叶面纱下的表情如何我是不知道,可我却能感觉到他在笑,“你的意思是你想成为我的客人?”
“有什么问题吗?”我不答反问。
“当然没问题。”他的两指在桌面上打着节拍,“只是要做我尉迟霜叶的客人并不那么容易,要看你是否拿得出我感兴趣的东西同我交换。”他指尖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先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我巧然一笑,“关于十字祭的一切,包括从第一层十字祭到最高层十字祭,每一层开启后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和后果,还有,”我的目光突然变得漠然,“还有每一层十字祭开启的方法。”
我的话音刚落,霜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不可能。如果我知道十字祭的启动方法,你觉得我还会在这里吗?拥有十字祭者即拥有天下,若我知开启方法,如今你、龙阙、金歌碎,还有夺了夜云轻十字祭的凌慕天都已经是尸体了。”他诚实地说着一番残忍的话语,浑然未觉自己的这段话说得有哪里不对。
而我却不免一惊,这人野心不小,我该庆幸他不知怎么开启十字祭,不然他佣兵天下之日便是天下大难已至之时。
“那么除却后者,我只要十字祭开启后产生的效果和后果的解读。”我的口气渐渐冷漠下来。
可霜叶却不以为意,他笑着抱怨道,“漠颜这不是难为我吗?我一不是十字祭的拥有者,二又没怎么研究过那东西,要怎么给你那所谓的解读?”
我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哎!世人皆道尉迟霜叶想要的东西没有弄不到手的,看来也只是以讹传讹,你也不过如此嘛!”这一激将法一出,我料定霜叶会有所反击,果然听他开口驳道,“你无需用激将法来激我,不错,你要的这东西确实难搞,但我并未说我弄不到,漠颜,给你个忠告,千万不要小瞧我尉迟霜叶的实力。”
“哦?”我怀疑地扬起柳眉,“那么霜叶就说说你要怎么去弄那东西?”
他轻笑出声,笑声邪魅无比,“二十年前拥有十字祭的女人——郁蓉,她是‘妖娆公子’郁枫枭的娘,所以,郁枫枭一定拥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骇然,好一个尉迟霜叶,他竟然知道枫枭的底细,这人太可怕了,我佯装镇定,“霜叶真是爱说笑啊!江湖皆知郁枫枭死了,你如何去问他要那东西?”心里顿时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这尉迟霜叶就这么神,他能算出枫枭未死,还能打听到他身在何处?
只听霜叶意味深长地笑道,“只要是我要见他,就算他是死人,我一样能让他活过来。”他大言不惭道。
我嘲讽地一笑,“呵呵,你若当真这么神,那就让汐照也活过来吧!”
面纱下的霜叶好像愣了愣,随后他摆了摆手,“生死乃命中注定,我们不该干涉。”
我眯起的眼睛里放出一道悲伤,“你能让枫枭复活,就不能让汐照复活?”这个人大有问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也许他是真的知道枫枭未死的消息,可若真是这样,这消息又是从哪里走漏的呢?
霜叶摇了摇食指,“我不过是个凡人,怎么可能让郁枫枭复活,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漠颜,你是知道的。”他不禁认真起来,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人倒也坦白,他并没有否认他知道枫枭未死的消息,还用一句“你是知道的”来让我了解到他手里的消息,尉迟霜叶果然了得。
漠颜,你是知道的。
对,我知道,郁枫枭没有死,并且他此刻一定正躲在某个地方在看着我,而霜叶也知道,我们都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一米阳光射进屋里,在地面留下一道光影,“我愿意和你做这笔交易,但你能给我什么呢?”霜叶的声音沙沙的,却分外好听。
我抬眼,许下了一个承诺,“我岚壁宫里的宝贝随你挑。”这是何其好的一个交换物,岚壁宫珠宝成群,他随意拿走一件便是价值不菲,可他却摇头道,“不值。”
“不值?”我打趣地看着他,这人果然性情古怪,我问道,“那么你想要什么?”
“把眼睛闭上。”他柔声道,我愣了愣,随后照做了。
感觉有人走到了我的面前蹲下身,后又听到霜叶似乎把斗笠脱下放在桌上的声音,好奇心作祟,我试着睁开双眼,却不料眼睛突然被一只手蒙住了,我知道是霜叶。
他一只手蒙住我的双眼,而另一只手则扶住了我的头,我心中一惊,不明白这人想要做什么,正当此刻,一股温热的触觉贴上了我的双唇,我浑身一颤,想要推开霜叶,然而他却紧紧地箍住了我的行动,以嘴贴着我的唇瓣温柔地开口,“不要说话,如果你还想要那东西的话。”暖暖的气流扑入我的口中,我止住挣扎,任由这个男人那般柔情地吻住我。
枫枭,这一幕你看到了吗?如果你看到了是不是会误会呢?
我感觉霜叶的舌尖悄悄地探入了我的口中,温热的感觉惹得我喉咙火辣辣的烫,尉迟霜叶,你果然是一种剧毒,可是不可否认,你的吻技很高超。被你吻着的时候,我尽量把你想象成是枫枭,然后我努力地沉醉与你的温柔之中,久久的,我发现自己的心充满了甜蜜,好像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美丽的东西都饱含了剧毒,罂粟是如此,枫枭是如此,霜叶是如此,还有那一个个来自于枫枭或霜叶相似的温柔的吻,亦是如此。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吻可以如此漫长,仿佛这段时间足以踏遍天涯海角,当他的唇离开了我的唇,当他的双手松开了对我的牵制,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却已是重新带上轻纱的霜叶,那是霜叶看不清的朦胧脸孔,而不是我深爱的那个妖冶如血、风情似画的男子——郁枫枭。
“如果枫枭知道我被你这家伙调戏了,他定不会告诉你关于十字祭的任何消息。”我冷冷地说道,心里却不知为何充满了酸楚。
霜叶也难得的认真了起来,“我不会让他知道。”他的口吻不再带笑,重坐回桌边,他道,“你回去吧!有消息后我自会出现在你面前。”
“好。”站起身,我对他作了作揖,“漠颜告辞。”走到门边发现管家老齐已在外候着我了,于是随他而去。回去的路上,不知怎么的总是想起霜叶,这个人就像毒药,从我决定来找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会中毒,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和枫枭比起来,霜叶要更可怕一些,因为他不会被感情牵累,而郁枫枭却会。
当我回到幽篁会的时候很不巧地撞上了一个我最不愿见到的人,凌逍寂见我从山下上来,于是便找上了我的麻烦。
“这真是奇怪了,岚翘宫主不在山上好好呆着养伤,怎么从山下上来呢?”凌逍寂讽刺道,“在下愚拙,不知可否请岚翘宫主赐教一下,方才宫主是上哪儿玩了?”
我最不喜欢这人这般假情假意的模样,于是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连凌慕天都管不着我,你凌逍寂凭什么管我?”我知道我说这话的口气不好,可我现在心烦着,刚被尉迟霜叶强吻了不算,这会儿又碰上凌逍寂找茬,自然是没什么好口气了。
果然凌逍寂被我一句话惹怒了,愤愤道,“自以为是的臭丫头,谁想管你,只是你的行踪如此诡异,若不是有什么不轨企图,何须偷偷摸摸?”
我冷冷嗤笑一声,“偷偷摸摸?真是笑话,我下山的事凌慕天可是知道的,真不知这‘偷偷摸摸’四个字由何而来?”我懒得和他纠缠,推开凌逍寂,我边走边道,“今日没兴致,改日咱再斗。”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喂,臭丫头!”凌逍寂在我身后唤道,我不再多加理会。今日这情绪实在不佳,多少受了那尉迟霜叶的影响,这会儿有些担忧,不知他是否能拿到我要的东西,可想来他既然那么了得,定能不负我所望。
转过前面那个弯道,就是小泤的房间,这整个幽篁会如今想必也只有她一人能陪我聊聊天、舒缓下情绪的,所以我准备去找她。
可谁知来到她屋外竟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而那个声音虽好听,却显得有些急促,似乎声音的主人很愤怒,我自然知道这声音是凌慕天的,走近细细一听,我顿时心中大骇,只听凌慕天愠然道,“我就是想要十字祭,就是要做天下第一,我愿意为此不折手段、杀人无数,你当如何?”
(卷捌拾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