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外表极为普通的黑棚牛车正在官道上行驶。
拉车的是一头壮健的黑牛,车前坐着一位白衣驭者。
若你正好从路边走过,看见这位驭者,会觉得他面目普通。待过后回想,会发现完全记不清他的长相。
并非人类,而是以方术召唤的杂灵,以纸人作为凭依体。
车厢微微晃动。
并无一人。
穿过后方车壁的帘布,才能看见三人端坐于更为宽敞高大的客厅。
真珠那天不久后就清醒了过来。
双手已上了药,被干净的纱布包裹。
此时正张开嘴。
“啊——”等着被投喂。
樱桃子笑得不见眼,用小银叉子叉了水果一块块的送入到她的嘴中。
觉得这种游戏极为亲密有趣,每成功投喂进去一次,就发出“咯咯”的笑声。
“好了好了,我吃饱了。”真珠说道。
樱桃子就乖巧的将碟子和银叉放好,又取来手帕给真珠擦擦嘴巴,甚是殷勤周到。
“真珠,你以后不要再伤到自己了好吗?我好害怕!”她搂着真珠的脖子撒娇道。
“抱歉抱歉,让大家担心了。这次是意外,我也没料想到那地方阴魂那么多,超出了我能承受的限度,下次我一定会小心的。”
真珠吃力的抬起右手,将樱桃子揽住怀中,用胳膊上下轻轻拍了拍。
树海正食之无味的戳着那一小碟水果,闻言立刻直视过来:“下次?还有下次?你以后,不准再动用那个力量了!”
“额……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用那个的啦。”
“什么情况也不准用!”
“额……”真珠觉得气氛怪怪的,连忙左右看试图扭转话题。
落在平原盛身上。
“诶,平原盛,白夜丸挺可爱嘛。”
白夜丸是大概半个手掌那么大的纯白色小老鼠。
趴在平原盛身旁的椅子扶手上。
平原盛正递了一小块香瓜给他,白夜丸直起身子,用小巧的爪子捧着啃,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快速的咀嚼。
听到叫他的名字,便停下动作,呆萌的侧头看向真珠,两颗红豆小眼珠眨巴眨巴。
“你打算一直带着他吗?”
“唔,”平原盛的语气有些不确定,“看上去很可怜啊,养着也不费什么事。他自己也不想在那个伤心地继续生活。”
“可惜普通人不能契约妖鬼,不然他做你的妖使会更方便。”
“没关系,我原本也没打算要用他来做什么事。他保持现在这样就好。将来他若想离开了,随时也可以离开。”
白夜丸舔干净小爪爪和身上的毛,爬到平原盛脖颈旁,轻轻的蹭了蹭。
真珠微笑的看着平原盛,“平原盛,果然是很温柔的人啊。”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会束缚人心,那力量远比契约更强大。
牛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了?”树海关切的看着真珠,“你如果灵力有限,就不要勉强维持牛车运行,我们走路也可以的。”
“不是,我储存的净水不太多了,于是吩咐车子在到达最近的驿站之时,稍微停一下。”
牛车在驿站门口停住。
平原盛掀开车帘准备下车,看见面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这里是泷谷镇的官方驿站,那一排木头房子也甚是简陋,平常只供应朝廷的信使和低级官员来往京都的食宿。
高级官员都看不上这种破旧的房子,宁愿花钱到镇上选择高级的旅舍借宿。
平原盛从京中前往筑前的时候,也曾路过此处,那时只看见一位中年的小吏懒洋洋的坐在门口吹风,车棚里一辆车都没有。
今日一看,驿站内已经挤满了车,门口也停了三、四辆牛车,里面还传来嘈杂的人声,与往日冷清的摸样完全大相径庭。
真珠的牛车都不得不停在离门口稍远的位置。
“怎么了?”平原盛下车后,好奇的朝里面走进。
树海、真珠随在其后。
真珠又戴上了帷帽。
下车时,因她双手不便,树海伸出手去揽她的腰,欲抱她下来。
真珠轻轻推拒,“这在外面,若让人瞧见,你里高野的名声不要了?”瞧那站在车前的架势,跃跃欲试打算自己跳下。
树海见她一味抗拒,又恐碰到她的伤处,冷哼一声,“不碰你总可以了吧。”
他四下看看,墙角那边拐弯路过一只黄狗。
树海锡杖一指,那狗就莫名其妙被一股力量拉住,不由自主的平地滑了过来。
它一脸懵逼的“嗷”了一声,下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木头三阶矮梯。
帷帽中传来真珠的轻笑声,她顺着梯子逐阶走下。
其后树海又是轻轻一点,梯子恢复成黄狗原形,依然保持着懵逼的表情。
发觉自己行动自如后,它张口欲叫,嘴巴前面却突然多出一个饭团。
晶莹剔透的白色饭粒,饭团里还隐隐能闻到一丝丝肉香,和尚蹲在它面前说道:“辛苦啦。”
黄狗摇摇尾巴,见这个饭团在它面前不动,显然是给它的,小心翼翼的将那饭团一口含入嘴中,欢欢喜喜的跑了。
这一幕,被旁边守着车的某位家仆瞧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两人走进驿站。
大厅里吵吵嚷嚷,隐隐还有哭声。
路过瞧见平原盛亦在其中。
他们俩都是喜静不爱看热闹的人,真珠就按照方位,绕过前厅,到后院寻找水井。
见井水清澈,井壁干净,真珠满意的点点头。
就将袖子张开笼罩于井口上,也未见有何动作,稍过片刻,说道:“好了。”
两人到前面来打算与平原盛汇合。
这边平原盛到了驿站正厅,发现有三名男子双目紧闭,用席子垫着,平躺在地板上。
每人身边都围着一堆焦急的人。
后方还立着屏风,隐隐传来女人的哭泣声,大概是有身份的女眷吧。
中间躺着的那位是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头顶插了几根细如毫毛的银针,一位老者皱着眉头,正拈着其中一枚轻轻转动。
看打扮举止,应当是位医者。
半晌,少年还是没有反应。
老者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屏风后行礼道:“抱歉,夫人,小人无能为力。”
“啊,我的孩子啊——”屏风后女人的哭声更大了。
静躺在地上的少年这时突然手脚抽动了一下。
嘴唇喃喃的在说什么。
屏风后突然冲出来一个满身华服的妇人,不顾一切的扑倒在少年旁:“秀太啊!你怎么了?母亲在这里啊,你醒醒啊!”
就见那少年的手脚,以诡异的方式在地板上摆动。
象一只大青蛙游泳的姿势。
这诡异的动作,将身旁的人都吓退了好远。
只有他的母亲无所畏惧,紧紧贴着秀太的面部,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妇人抬起头来,满脸泪珠,对众人说道:“他……说,好多水,要淹死了,救救我!你们快想想办法救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