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了雁影的伤口,又送走了明秀,显淳刚进府门就被从宫里回来的父母叫了去。刚踏进正堂,就见野利玉乞焦躁地踱来踱去,没藏彩云坐在一边,神色忧虑。见他进来,野利玉乞暴躁的斥责:“你怎地行事如此莽撞,身在官场连最基本的礼仪你都不懂了么?你生了几个胆子竟敢当众顶撞锦妃娘娘。今天这事怕是皇上那里也遮掩不过去了,你马上带上那个汉女进宫去给锦妃娘娘请罪去。”
“我为什么要去请罪?今日是锦妃娘娘无理取闹,故意挑错找茬,我若再去请罪,岂不是更助长了她的威风。”显淳在听到父亲让他去向锦妃娘娘请罪,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什么话!”野利玉乞又急又气,一口气差点没捯上来。他指着显淳,手指微微颤抖:“我与你阿妈追着锦妃的车辇进宫赔罪,但锦妃干脆连她居住的寄霞苑大门都没有让我们进,直接让人挡在了门外。我跟你阿妈在门外求爷爷告奶奶央求了伺候锦妃的大宫女塞娅半天,也不得而入,眼见天都黑了这才掉转头回府。我们这样都是为了谁?你怎么还不着急,反倒在这里赌气。那锦妃是好得罪的么?”野利玉乞见显淳还是一副执拗的样子,心里越发焦急:“不管怎么说,你冲撞娘娘就已经犯下大错,这件事若让皇上知晓,那事情越发的不好收拾。况且你和明秀的婚事还未铁板钉钉,万不能因此有什么变故。”
“休想让我去赔罪!”显淳怒气盈胸,要他去向无理取闹的人认错,那根本不可能。“还有,我跟明秀没有婚礼了。”
“什么叫没有婚礼了?”野利玉乞忽闻儿子的言语一惊。
“皇上已经取消了我和明秀的婚事。”
“什么!你说什么?皇上为什么要取消婚事?”野利玉乞闻听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
“不知道。”野利显淳实在不愿意想起这个事情的因由。
野利玉乞正欲追问,被没藏彩云拦住。“他们的婚事本来就是皇上一是高兴的戏言罢了,也没有真正定下来过,这会儿皇上既然改了主意,许是有别的想法了,你追问淳儿有什么用。”
“可明明这事儿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了,为什么皇上又突然变卦了?”野利玉乞万万没想到都已经计划好的事情忽然来个大逆转。“你那天去宫里锦妃说了什么?难道就一点儿话头没带出来?”
“没有,我们——就只唠唠家常而已。”彩云偏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野利玉乞摸不着头脑,又见妻子对于儿子的婚事态度并不热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一生戎马杀敌无数,却是对妻子爱护非常,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现如今内心虽心急如火焦虑万分,也不愿对妻子有半点苛责。
这时,野利燕扶着雁影进来。
“大人,夫人,雁影前来请罪。”
“你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跑出来做什么?”显淳见进来,拧眉怒道。雁影被他这样怒气冲冲的质问,瑟缩了一下,而后在野利燕的搀扶下走到野利夫妇面前,缓慢的行礼。
“起来坐着说话吧,伤口擦药了吗?”倒是没藏彩云看不过去让刚受完鞭打的弱雁影可怜兮兮的站着,更何况今日之事她并没有错,只是锦妃今日这无名火实在是莫名其妙。野利玉乞见妻子态度和善,自鼻端哼了一声,不满的瞅了一样雁影。
“谢夫人挂怀,已经擦了药,好多了。”
“你带着伤出来是有话要说吗?”彩云待她坐定,问道。
“夫人可否安排我进宫去向娘娘请罪?”
“你要去请罪?”雁影的话在他们听来当真有些不可思议。
雁影身上带伤不便行动,只在野利燕的搀扶下点首为礼:“是,今日之事全因我而起,连累野利大人和夫人,雁影于心不忍。”一开始她听完明秀的话除了愕然便是难以置信,当然还夹杂着一点点欣喜。可是,待显淳送明秀走后,她渐渐定下心来一思量,便知道今日之事绝不能善了。左思右想之下,只有自己先去请罪这一个法子或许能让锦妃的面子上好过些。而且自己这样委曲求全,在野利玉乞夫妇面前也能博一个好印象。原本她是父母膝下的天真女儿,自有些不屑于这样的心计算计,但现下的形势逼得她不得不抛弃自己的那一点小骄傲为自己今后计量。
彩云不得不用另一种眼光去看雁影。原本她没有注意过儿子从大宋带回来的这个女子。在她的体认中,汉人的女子俱是胆小、懦弱、没有主见,只会唯唯诺诺地躲在男人身后没有思想的传宗接代的工具,可眼前这个表面弱不禁风的女子让她有了另一种认识。在她柔弱的表相下竟然有着北方女儿敢作敢当的勇气,还识大体,顾及周遭人的处境和难处,没藏彩云有些欣赏她了。
她上前拉着雁影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冲着显淳说:“这孩子倒是个知情懂理的,竟比你这个将军识大体。今日之事,不说谁的错处,只说这皇家威仪,又岂是你我能冒犯的?虽说我大夏国君开明,但毕竟是皇家威仪不可侵犯,锦妃贵为娘娘,你冲撞了她就等于冲撞了皇上、皇家、皇权。今天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即便是皇上明了是锦妃无理取闹,也不会因此怪罪了她,毕竟,她代表的可是皇家。万一皇上听信了不实之言,即使你这护国将军有特赦令牌,但你这将军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可都没有那殊荣。你可曾想过雁影?这样一闹,你又将她置于何地?你们还如何能有以后?”
一番话说得野利显淳闭口不语,再大的怒气也只得压下。
尽管很不情愿,次日一早不情不愿的野利显淳还是带着雁影进了宫,来到寄霞苑门口。
通报的人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寄霞苑里有人出来传唤,摆明了要把他们俩晾在这里。他们一大早进宫,已经站在这里近两个时辰了,日光越来越烈,燥烈的阳光已将他晒得口干舌燥,心头火气直窜。
雁影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抿了抿干渴的双唇。今儿天气晴好,碧空无云,骄阳撒下万道金光。北方的秋天温差颇大,一早一晚寒冷异常,但这晴天晌午的日头却是毒辣异常。这寄霞苑里百花娇艳,绿柳成荫,可门口却是空旷一片。她又转头看看身旁的显淳,只见他也是额际汗湿,一对剑眉早已深深拧在一起。他们已在日头底下站了近两个时辰,现下在这毒日头下暴晒,显然是在考验野利显淳的耐性。她瞧出他隐忍在胸口里的不满和怒气就如那当头的骄阳一样,滚滚烫得已近临界。
野利显淳知道她在看自己,扫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投注到寄霞苑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上。
雁影知道他对自己主动请罪的行为不满,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他何尝知道,自己做这样委屈的事都是为了今后能在将军府中立足。
又等了许久,寄霞苑依然大宫门紧闭,进去通报的宫女们也不曾出来,摆明了就是晾着他们。野利显淳的耐性终于耗光了,他伸手扯了雁影的胳膊转身就走。
雁影急忙拉住他:“哎,这是做什么去?我们不是要等娘娘宣见吗?”
“都这时候了也不见有人宣召,锦妃定是故意刁难。不等了,回去吧。”野利显淳不耐烦的说着,脚下不停的扯着她走。
雁影心里一急,心道这不是白来一趟么,这样回去,只会惹得野利玉乞更加厌烦自己。想着,足下站定,不肯随着野利显淳再走一步。
“我不走。”
野利显淳站了近两个时辰,本就心火燃烧,现在更是被她固执的样子气坏了。“真是摸不透你怎么还能这样忍气吞声的来请罪?你心里就没有怨气吗?”
怎能没有怨气,只是现在的处境容不得她清高孤傲,为了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她也只得把自己的委屈怨气强压在心里。
见她不做声,野利显淳又道:“不知皇上那边听到的又是什么样的一番说词,锦妃自是捡有利于自己的说,你现在就是见了锦妃也未必有用,还是别浪费工夫了。”
“再等等吧,都已经通报了再走总是不好。”雁影压下心里的苦涩,温言安抚他。
正说着,明秀远远走来,一看他们,心下明了。道:“你们等等,我进去劝劝母妃。”
许久,明秀从寄霞苑出来。
“你们还是不要等了,我劝了母妃好半天了,她正在气头上,就是不肯见你们,以我说你们还是先回去吧,等过几日她消了气我再旁边说点好话也就没事了。”
野利显淳朝明秀一拱手,算是谢了她,拽着雁影就走。离开寄霞苑,正欲带着雁影出宫,迎面缓缓走来一行队伍。显淳一看,原来是她的姑母野利皇后在一干宫人的簇拥下走过来,赶紧拉着雁影跪倒参见。
“参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