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

“是。”如狼似虎的家丁们开始到处踢门,挨个屋子折腾。

搜了半个时辰,他们空手而回。

可怜小太监二乙这时候还自以为得计呢,二乙贼溜溜的眼睛四下张望着,此时朱元璋不在,二乙一边擦拭屏风中镂空部分,一边想找什么。他看见案上放着一些奏疏,正要翻,朱元璋进来了,二乙忙站起来。朱元璋笑吟吟地问:“你在朕这当差,一个月多少月例银子啊?”

“回皇上,半两。”二乙说。

“嫌少了点,是吧?”朱元璋用意不明地问。

“不少,不少,”二乙说,“这都是皇上恩典。”

“不是有人恩典得更多吗?”朱元璋话里有话地说。

“皇上——”二乙预感大事不好,忙跪下。

云奇和几个小太监抬着大包袱进来了,抖开,里面全是银子。云奇奏报这是二乙藏在箱笼和埋在床底下的赃银。

朱元璋问是谁给他的?

二乙说:“是我偷的。”他明白,兜出胡惟庸来,死得更快,救他的人都没有了。

朱元璋说:“后宫规矩你忘了?你偷一两银子也是死罪,你若不是偷的,是别人给的,你也许能活命。”

二乙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宫中小当差的,什么用没有,谁会给他这么多银子呢?请皇上圣裁。

“照理说,是这样。”朱元璋好像一点也不生气,“不过,有时候你的用处大着呢。你可以躲在朕的屏风后听声,再把消息卖给要买的人,这是很值钱的。”

二乙大惊失色,索性咬紧牙关不承认:“奴才冤枉,奴才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叹了口气,说:“胡惟庸现在救不了你了。朕也不想录你什么口供,云奇,把他弄到城外去,照从前处置马二的办法,去吧。”

二乙这才哭叫:“皇上,我说,我说,都是胡惟庸叫我干的呀……”朱元璋早失去了兴趣,只摆了摆手,二乙马上就被拖下殿。

人心都是墙头草,哪边风硬哪边倒

麻太医的失踪令胡惟庸心惊肉跳,他找人带信给达兰,约她出来见面。达兰很快就来了,一进屋就抱住胡惟庸的脖子又亲又吻,她恨不能马上上床。胡惟庸可没这个闲心,他说先等等。达兰太高兴了,她说再过几天,她的皇儿朱梓就要到封地长沙去了。

这是胡惟庸的功劳,他们一起密谋几次,胡惟庸经多见广,认为长沙是最富庶的地方,所以叫达兰在朱元璋那里要长沙为潭王封地,胡惟庸则敲边鼓,这事真的成了。

胡惟庸顺着达兰说,当了长沙王,土沃民丰,不愁税赋不丰,尽管朱元璋明令“列爵不临民”,不准分封诸王设卡收税,毕竟鞭长莫及。有了钱就能养亲兵,有了军队便有了本钱,到了羽翼丰满时,朱元璋不禅位给潭王,起兵杀向金陵也不失为最后的选择。

达兰自从得到这喜讯,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喜悦,这几天一直坐立不安,一会到门口站一站,一会回到房中,看看摆在地上的衣箱,整整十几口。胡惟庸笑她沉不住气,说:“这回潭王到了封地,就大展宏图了,娘娘没白熬十七年,终于熬出头了。”

达兰说:“是啊,是啊!”她又向胡惟庸提出了新要求,让他在皇上面前说,准许达兰随儿子到封地长沙去。

胡惟庸说这绝对不可能,有违宫禁。也没有先例,连马皇后也没跟哪个皇子到封地去,人家有四个皇子在封国里。胡惟庸明白,达兰是想尽快摆脱朱元璋的控制,辅佐儿子起事夺权,如果将来儿子起事她却留在宫中,不是凶多吉少吗?胡惟庸告诉她,不必太急,距离那一天尚早,到时候再出宫也来得及。

达兰这才不再说什么了。这回胡惟庸求她了,要达兰马上弄清,宫中谁病了?麻太医是否真的被请去看病?还有二乙现在何处?是否安然无恙。达兰干这点事是轻而易举的,她答应马上回去办。

随后,达兰从宫中传出的消息叫胡惟庸有晴天霹雳之感。

二乙失踪,宫中没人有病,自然没有请麻太医入宫诊治之说。

胡惟庸傻了,立刻召来李存义、陈宁商量对策。昏暗的灯光照着胡惟庸忧郁的脸。陈宁连说了几个“失算”,井中长竹笋的事,过于张扬,给人以口实,又没有作用,他们失算了。

李存义说:“至少可看看人心向背。”

陈宁说:“人心向背?哼,人心是墙头草,哪边风硬往哪边倒。这无须试。”

胡惟庸说:“麻太医失踪,二乙也没了消息,这十分可疑,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李存义说:“没有那么紧张吧?别自个吓唬自个。”

胡惟庸说:“只会比我们想的要严重。”

李存义分析道:“若真是皇上疑心你了,他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客气?早暴怒了,甚至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杀死你。”

“你们只知皇上霹雷闪电的一面,却不知他很能沉得住气的一面。”胡惟庸到底比他们老练,更了解主子。

这时,胡惟庸的跟班进来,拿了一封密信,交到他手中:“刚从宫里捎出来的。”他一看,是达兰的第二封信,忙拆开来看。

胡惟庸一看,脸立刻黄了:“叫我说着了,二乙被皇上处死了。”

“准吗?”李存义问,“谁传出来的信?又一个太监?丞相买通了多少太监啊?”

胡惟庸当然死也不会把达兰亮出来,他讳莫如深地说:“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好在,现在皇上还没有对我动手的意思,徐达已经劝他动我了,皇上没答应。”

陈宁愁眉苦脸,说:“但信号已来了,这是迟早的事,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们现在就是对他百分之百的忠诚,也不行了。”

胡惟庸认为不能单枪匹马地干,“手头要有兵力,咱们几个府上家丁有几千人吧?”

陈宁拿出一个大册子,他已把中书省的军马册籍拿来了,哪个可收为心腹的,他都画了记号。御史中丞涂节,杨宪的弟弟杨希圣,还有熊宣使、陆仲亨、费聚,这些人都对朱元璋一肚子怨气,都可结盟。

陈宁认为连廖永忠都可以找来,“最恨皇上的,莫过于他了,他肯定是为了保命才装疯卖傻。”

胡惟庸有同感,他对李存义说:“连钱万三、李醒芳都可以找,凡恨朱元璋的,都是我们的盟兄盟弟。你这太仆寺丞虽不掌兵,也要在六部九卿里活动。回头我去找都督毛骧,他手上有兵,也有死士,其中刘遇宣、魏文进一直在我府上住着,这都是荆轲、秦舞阳一样的死士。”

陈宁说:“可惜开国元勋争取不过来,他们说一句话,顶别人一百句。”他看了李存义一眼,道:“你哥哥若振臂一呼,必是天下响应。”李存义对哥哥没多大信心,便道:“他复出后可不像从前了,不怎么管事,完全是与世无争的样子,找他有用吗?”

“不但有用,还有大用。”胡惟庸睁大了眼睛,说:“他是一杆大旗,你去劝他,说深了说浅了他都不会怪你,毕竟你是他的亲弟弟呀。”李存义沉思了半晌,这才说道:“那我就试一试。”

公开的秘密

这几天,朱梓精神处于高度亢奋之中,几乎天天出去喝酒,有一次他喝得醉醺醺的,大白天扯住宫女要剥人家衣服,摸人家****,正好被朱元璋撞见,朱元璋气得不轻,当众责打了他,差点削了他封号。

后来还是达兰求胡惟庸说情,又叫儿子上了一份戒酒疏,朱元璋才没有追究。

这天朱梓回来见达兰时,已近三更天了,朱梓一脸的兴奋,进门就喊:“娘,千年的铁树开花了!”他满脸通红,带了几分酒意。

达兰心疼地帮他脱外衣,说:“胡说,你又喝酒了!记吃不记打,你才十七岁还不到,就说什么千年铁树!”朱梓坐下去,挪了挪屁股说:“我在这皇宫真一天也待不下去,皇宫是个豪华的牢狱!”

“你又乱说!”达兰说他好了疮疤忘了疼。去年朱梓过十六岁生日时,贪杯喝多了,竟然在兄弟们面前抱怨朱元璋刻薄、一手遮天,被朱棣告了御状,朱梓被杖责五十大板,差点打个半死。

从那以后,朱梓更恨父皇了,恨不得立刻飞出这不自在的樊笼,只要到了自己的封地,他就是王,他就是皇上,想干什么干什么。

达兰不想助长他仇视朱元璋的心理,至少眼下不是时机,因此劝他忍耐,又说父皇的严厉是望子成龙,朱元璋他对皇太子不也一样是那么苛刻吗?当父亲的,都是恨铁不成钢。

朱梓忽然问:“娘,你也看我长的不像他吗?”朱梓跟鲁王吵架,他公然说朱梓是带来的野种,朱梓把鲁王按倒在地,差点把他掐死!这话已憋在朱梓心中很久了,他今天终于向达兰问起了。

达兰愣了一下,忽然紧张了:“儿呀,你听到什么了?你可不能胡说呀!”达兰有点不知所措了,不断地说:“你,你可别惹祸呀,别人乱说你别信。”达兰并不是不想告诉儿子真相,她还指望他替生父报仇呢。不过,如果能不动刀兵,通过抢夺太子位的办法顺利登皇位,朱梓事实上已篡了朱氏的皇权,他本人知道不知道也无关紧要了。万一不能如意,一定让儿子自强,也不是现在过早地知道,他毕竟太嫩,他会掩饰不住自己,那就大祸临头了,所以达兰仍要保守这个秘密。

“小时候我没太注意。”朱梓最近常对着镜子自己照,他说自己还真就不像他。达兰说:“你像我,像娘的孩子也很多呀。”

“我也不像你,我想问问,娘你不是皇上的元配夫人吧?”

达兰说:“元配是人家马皇后啊!”

“我不是说那个意思。”朱梓说,“我的意思是,你从前有过丈夫,是吗?”

“你喝醉了,”达兰站了起来,“去睡吧。”

“我没醉,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只是借酒盖脸,儿才有胆量,有勇气把这话问出来,这话在儿心中憋了好几年了,娘,你怪儿子吗?”

达兰抚弄着朱梓的头,说:“娘在这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你无论做了什么,我也不会怪你呀!”

朱梓说他绝没有不尊重娘,冒犯娘的意思,他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达兰仿佛预感到了某种尴尬和不幸即将降临,她流着泪说:“孩子,去睡吧,娘也累了,明天还要帮你收拾行装。”

朱梓说:“不,娘不让我问,更让儿子疑惑了,连我亲生的母亲都不告诉我怎么个来历,那我要什么封地,当什么王?我宁可去死!”说着伸手到墙上去抓宝剑,抓到手里就放到了脖子上。

达兰吓得直抖,说:“儿呀,快放下剑,娘什么都告诉你……”她一阵眩晕,差点倒下,朱梓扔下剑大步上来把他娘抱住。

达兰坐下,泪水涟涟地说,他知道这些,没有好处,只能是自取其祸呀。朱梓说:“我早就起疑心了,即使娘不告诉我,我也猜到了几分。娘不告诉我,又这么怕说这事,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达兰又犹豫了:“其实,什么事也没有……”

朱梓冷笑:“我不是朱元璋朱皇帝的儿子,我是大汉皇帝陈友谅的遗腹子,对不对?”

达兰骇然地去捂儿子的嘴,说:“不,不,这不是真的。”

朱梓说:“你不说,我真的不想活了。”

达兰呜呜地哭起来。她想,孩子十七岁了,也懂事了,既然瞒不住,不如索性和盘托出,今后母子不隔心,诸事有个照应,相依为命。

朱梓听母亲讲了他的身世后,反倒冷静多了,好像一个待决的囚徒终于画押判决了一样。朱梓冷笑着说:“也许,朱元璋早就猜到了我不是他的骨血,才看不上我。”

“你不能一口一个朱元璋地叫呀!”达兰说,“这若传出去,我们母子都没命了。”

“不会的。”朱梓倒很理智,他说,“我们得好好活着,我要给娘报仇,给我的生父报仇。”

达兰说:“千万别胡来,我所以不告诉你,一是你没成年,二是没到封国去,翅膀没硬,羽翼没丰,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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