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这一切,他将文皌扛到肩上,单膝跪地,从怀中再取了枚金色的符篆,夹在两指间略一抖手,“噗”的一声闷响,那符篆燃了起来。他一松手,那符篆便化为无数缕金色的细碎光芒,直直的飘到黑色的巨石之上,接着就像是化作了液体,沿着其上那无数淡纹流走,最后汇集到“泉源”二字中间,渗入了巨石之中。
他小心的伸手按在巨石之上,朗声吟道:“天罡亢龙,难尤七星,周游八方,紫气避凶,尽扫不祥,下授符印,谨拜表以。弟子清泽,敇令东方青龙。”
随着杜仲吟念出咒诀,原本万里无云的碧空中,那块黑色巨石的上方,迅速的聚合起一团一团的青色云块,如潮水一般,从四周往中间翻滚汇集。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光景,巨石的顶部溢出丝丝金色烟霞,打着旋飘起来,融入那大团的云块之中。
紧接着,那团云块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就在此时,一阵连续不断、“咔啦、咔啦”如若机巧运转的低闷响动,从巨石中传出来。杜仲皱起了眉头,这难道并不是天然的石头吗。
那巨石从中裂开了一道一人多高的豁口,从那洞口望过去,那一方,似乎很开阔,但又看不太真切。杜仲一把抓起扔在一旁的背包,扛着文皌快步从那豁口穿了过去,才刚通过,巨石又合拢了,将这里再度隔绝出来。
眼前是一条卵石铺就的小道,约摸也就是两尺来宽,随着山势弯曲向下,不远处是几间茅屋,屋外依稀能看出是片田地。杜仲不敢耽搁,沿着石道一路小跑奔到茅屋外。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但看起来似乎没落下很厚的灰尘。
他还记得当中的那间就是师父的居室,左右两间稍小的是他和师兄清泫住过的屋子,后面应该还有间低矮的石屋,应该是师父炼药的地方。他一脚踹开左边那间屋子,屋内只有一张木床和一个打坐用的蒲团。
杜仲把文皌小心的放到床上,她看起来好象只是睡着了,画在她额心的那道血符,现在已经干了,衬着她苍白的皮肤,触目惊心。杜仲从包里又掏出一只巴掌大的草人,抽了张黄裱纸,再次咬破指尖把自己的八字写在上面,折了几折塞到草人腹内。小心的解开栓在自己腕上的红绳,在那草人身上绑了几圈,放置在文皌的手心里。
这法子,基本等同于杜仲将自己与文皌的命数绑到了一起,如果文皌支撑不住,便会不断吸收他的生气。如果不赶紧找到办法救回文皌来,最后都会死在这里。
杜仲脱下外衣来盖在文皌身上,转头出了屋子,先是去看了看师兄的那间屋子,与自己这间一般无二。接着他又转头去了师父住过的那间大些的屋子,屋里除了多出一套桌椅外,也没有别的东西了。他记得小时候在师父的屋子里看到了很多书,可是现在却一本都找不到了。
他又转到后面的那间石屋里,那只一米多高的鼎炉还在,炉下还有些以前烧烬的草木灰。只是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只鼎摸上去竟然还保持着略微烫手的温度,甚至还能闻到些许药香,仿佛只是一时火灭了而已。
这不可能!杜仲甩了甩头,师父坐化的时候,他就守在旁边,并且亲手将他的遗体推进了焚化炉,这总不能是他的魂回到这里来继续炼丹熬药吧?当然也不可能是师兄,清泫摔得筋骨尽碎、魂魄都散了,更不会回到这里来。
这个情景不太诡异,而且相当惊悚,杜仲连做好几个深呼吸,才让一颗“呯、呯”狂跳的心镇定了一些。他围着鼎炉走了一圈,地上有层非常薄的灰,大约是因为这里曾经长年燃柴炼药的缘故。而那草木细灰上,除了他的脚印,就没有别的印迹了。
他又转头周围看了看,终于在屋角那个摆放着一张小木櫈的地方,看到一本已经很旧很旧的书。他赶紧走过去,把那书拾起来,可是这石屋里光线太弱了,除了书皮上“如是我闻”四个字,其他就看不清楚了。
他拿着书走出来,轻轻拂去书皮上的灰,那书掂起来有点沉,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可是书页却并没变得脆江薄。他认得封皮上的那四个字,分明就是师父的笔迹,他又仔细的捻捏了一下书页,原来是用羊皮钉成了,难怪还保持着完好。
翻开书来,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楷,看得杜仲头痛。这明显是师父日积月累下来的笔记,大致可以分为术术、丹石、秘闻、心得几个部分。他来不及细看,在术术那部分里,好容易找到了天雷咒三个字。
但这不过就是记录着天雷咒的用法和用处,并没有说被施咒的人,如果没有立即死去,要怎么救治。杜仲又翻到丹石那里,也只是一些丹药的炼制方法而已。就在他都要把自己的头发挠秃掉的时候,终于在靠后的一页里看到一行字:泉源,天地灵气所聚,依法浸之服之,可生死人、肉白骨。
泉源洞天,杜仲想起了这里名字,但他并不记得,在这个地方看到过什么泉。可手中这本书里的内容,又不可能是师父胡诌出来的,所谓“如是我闻”,意思就是他的所见如闻所得。既然记录了这么一句,那便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杜仲围着这几间茅草屋寻了好半天,甚至还跑到旁边的郁郁苍苍的药田里仔细搜寻了一番,却依然没有找到什么泉眼,就连水坑、水渠都没有。他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文皌还是那样,隔许久才轻轻的呼吸一下。
对了,鼎炉里炼的是什么药?他脑子里灵光一现,赶忙又翻开那本书,可是从头看到尾,也没有哪怕是只字片语的记载。他晃了晃脑袋,觉得从自己到了这里,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感觉,却又理不出头结果来,不知道到底是怪在哪里。
这一番毫无建树的忙碌下来,直累得杜仲口干舌燥,他起身想找水喝。刚刚走出房间,他脑子里那团混沌,像是突然被驱散了一般。水!没错,就是怪在这里,放眼四周,根本就没有水源。
然而,这里分明就是叫
做泉源,怎么会没有水?而且,如果没有水,那片药田怎么还没枯死!没有水,却叫泉源,而且师父留下的那本笔记,又清清楚楚的写着:泉源,天地灵气所聚,依法浸之服之,可生死人、肉白骨。杜仲百思不得其解,挠着一头乱发,原地转了个圈,认真的观察起这片实在不怎么大的山中谷地来。
这是一个被大山环抱的狭长小山谷,东西两头不过二十余里,南北也仅仅五六里宽,地势上东北方略高于西南方,山谷外围是葱笼苍翠的繁木,而他现在所处的这几间茅舍,位于正当中的位置。如果要找水源,那就应该循地势往东北方去。可是杜仲又不放心把文皌单独丢在屋里,这个时候的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无法预料的变化。
杜仲看了看旁边的那一小块药田,田里种的好象是黄精和首乌。他回到石屋中,找到一只竹篓和一柄小药锄,然后来到药田边。这个季节正逢黄精的花期,这片黄精已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茎干粗壮,如同竹叶的叶片生得十分丰厚,低矮的枝条下都垂满了一串串细小的白花,看起来很漂亮。
他小心的挖出十来株,连珠状的根块肥厚硕大,可是这里找不到水,根本没办法清洗。不过他也不着急,先将根茎截断开来,取了粗壮的茎干,放到石屋前那只石臼中,细细的捣出汁来。接着又找了只陶碗来,真盛满一整碗,才小心翼翼的端回屋里。
他坐到床头,仔细的把文皌抱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一手轻轻捏住她的两腮,一手拿了只瓷勺子,舀了勺黄精汁液来先尝了尝。这味道还真不怎么好,一股淡而苦涩的滋味。
连续喝文皌喝下去十多勺,杜仲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还能自己下咽,至少证明没到药石无救的地步。大概过了大半个钟头,文皌总算是喝下去半碗,原本惨白的脸上回复了些许生气。
杜仲伸手搭在文皌的脖子上,她的脉博也稍微加快了一点,他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小猫?小猫?”文皌觉得浑身筋骨像是被碾碎了一般,五脏六腹又似被架在一团烈焰上炙烤,嗓子也火辣辣的。她拼命想睁开眼来,可能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以为自己就要挂掉的时候,嘴里忽然尝到股子又苦又涩的味道。她本能的想吐出去,可是她和身体已经完全无法按照思维去运作了。
不过很奇怪,那丝苦涩难咽的水,顺着她的喉头滑到胃中,没多久,就生起点点凉意。那凉意一点一点的流转在她的身体里,总算慢慢的扑熄了体内那团仿佛能将她焚烧殆尽的炙热。她好象听到杜仲在叫她的名字,很想回答他,让他赶紧把自己从恍惚的状态中拖拉出来,可是她依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
杜仲见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得又将她挪回到床上躺好。他走出屋子看了看天色,这么一通折腾,天边只剩下了点晚霞,眼见就要天黑了。这个时候无论怎么看,都不适合去东北边的高地上找水源,只得再挨过这一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