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有人对柳烟说起这个话题,她蓦然发现自己好象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怎么会这样。是了,她的记忆好象是从十多岁开始的,自打有记忆,就住在这里。以前帮佣的李叔李婶从来没提起过她的父母,她上的又是私立学校,那种学校里的小孩子都没什么所谓的亲情观念,反正大家的父母都很忙,而且大多还离婚了。估计细说起来,最熟悉的家人都是保姆之类。
还有陶乌提到的关于她的钱,是啊,谁替她攒的这么多钱呢?是父母吗?那自己的父母是不是跟汪和平常年呆在国外的父母一样,出个意外就无声无息的过世了?但好歹汪和平家里墙上还有父母的遗像,自己家里可真找不出这个东西来。
“那我是谁?”柳烟不由自主的问出这个终极哲学问题。“我怎么知道。”陶乌傻眼了,这就随便一说,柳烟怎么不能随便一听呢,“我才认识你几天呀,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身世。你问问别人呢?”
“问别人?”柳烟想了想,“没人可问。”“你不是说以前有对夫妇在这里帮佣吗?”“李叔李婶?他们半年多前就回西北老家了,我只记得他们说家在嘉峪关外一个叫沁什么北的村子,就算给张地图我,我也找不到嘉峪关在哪里,怎么去找他们。”
“去问问李凭?”陶乌想了半天,“他不是称你为白先生吗?不是把你当成他的什么故人了吗?兴许能从他那里知道点什么。“也好。”柳烟觉得陶乌好象也不是一无是处。
我是谁?柳烟活了20来年,从来没考虑过这么深奥的问题。所以当陶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柳烟跟着就想到了第二个问题,我从哪里来。当然,这与三个终极的哲学思考无关。当一个人长久以来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突然被颠覆的时候,任谁也无法再淡定了。尤其是,柳烟发现自己缺失了十多年的生存记忆,这太可怕了!
她拿出纸和笔,开始倒推自己的记忆,从大学写到中学,她发现自己并不是记性不好的人,很多过往的细节在她回忆的时候都能逐一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然而,所有的记忆在中断在她14岁那一年,再往前,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失忆,是根本不存在!
柳烟闭上眼睛盘腿窝在
沙发上,缓慢的给陶乌讲述自己最初的记忆。她还记得那是初夏的早晨,她在很温暖的晨曦里醒来,阳光透过纱帘投射到屋里,她从床上爬起来,撩开纱帘推开窗户,院子里的石蒜郁郁葱葱,轻柔的风从窗口钻进来,她可以闻到夹杂着草木清香的、干燥的、阳光的味道。
李婶在卧室外敲门,她知道这是给她拿熨烫好的衣服来了,很自然的开门接过李婶手里的衣服,然后自己进浴室洗漱,李婶则手脚麻利的铺床叠被打扫卫生。
再然后,她下楼来吃早餐,李叔正在院子里浇花,吃完早餐她就拎上书包上学了,李叔和李婶笑眯眯的看着她走出小院。去学校的路就像已经走过千百次一样,就算她闭着眼也能一步不差的走进自己那间教室,教室里学生们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前后左右叽叽喳喳的聊天,她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很自然的和同桌的汪和平打了个招呼。
“汪和平!”柳烟睁开眼睛,一把抓住陶乌的手,“在汪和平的记忆里,一定有跟我相关的部分,就算我失忆了,没理由他也会失忆!如果我最初的记忆只能到这里,那么汪和平记忆中的我是什么样?”
陶乌摇了摇头,汪和平的记忆里柳烟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子,虽然陶乌可以感觉到汪和平对柳烟不一样的情感,只可惜这部分只是抽象的感觉,而实际的真实记忆,居然和柳烟一样,是从那个清晨很自然的招呼开始的。“那我总不能跟孙悟空似的,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吧。”柳烟泄气的歪倒在沙发上。“我是说如果哈。”陶乌仔细的斟酌了一下措辞,“你觉得,你会不会不是人类呢?”
“啊。不是人类。不是人类那我会是什么鬼东西?你们妖怪都跟我似的莫名奇妙就出现吗?那你们怎么繁衍的呢?雌雄同体?细胞分化?还是说当你们希望有后代的时候,做个法就冒出来了。”
“你真有想象力,妖兽跟人类其实没什么两样呀。就像人种不同,只是不同种类的生物而已,妖兽只是人类对我们的称呼。不过我们可以活很久很久,在人类看来我们就像是能够永生的。但其实妖兽也有生老病死,我想应该是有人曾经看到过妖兽死去,他们无法理解对他们而言神一样的物种也会经
历死亡,然后就称之为天人五衰。”
一人一妖唠唠叨叨说了大半天,陶乌想到了一个比较符合逻辑的推测,他觉得柳烟的记忆被什么东西刻意的掩藏了,不但如此,还强行改变了与柳烟有接触的所有人的记忆。这真是强大到变态的力量了,陶乌完全想象不出会是什么东西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而柳烟那段被掩藏掉的记忆里会有些什么秘密呢?
而且从柳烟的回忆看起来,这个强大的外力好象只是想让柳烟过着普通人的太平日子,那么怎么会这里住了十来年都没有撞见过普通人类以外的东西,突然之间李凭的鬼魂就找来了呢?如果说李凭跟这事有关,那么他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陶乌把自己的疑问说给柳烟听,柳烟觉得头越来越大,完全无法把两件事串联起来。正要抓狂的时候,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第一次在梦里见到李凭过后,电脑里残留的关于箜篌的网页。
她赶紧拿过身边的笔记本,打开网页的历史记录,迅速的查找到那天看到的那个拍卖信息,然后把本子递给陶乌看,并说自己觉得这个莫名奇妙出现在自己电脑里的网页,肯定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事情可能应该是这样的。”陶乌看完网页上的内容,拿起笔想了想,然后在纸上写下几组字:拍卖会、箜篌、内地藏家、异梦、天一阁、李凭的鬼魂出现、白先生、东都。
“李凭靠的就是弹箜篌出名的,那么他一定很珍爱自己的琴,所以如果这个人死掉了而又不愿意离开,那么他的魂魄就很可能找个东西依附起来,还有什么比较这张他从不离身的箜篌更适合呢?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李凭应该是死在洛阳的。至于这张箜篌怎么会出现在境外的拍卖会上,估计跟盗墓脱不了干系。现在的盗墓贼比以前识货多了,所以顺张箜篌出来倒手卖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买这张箜篌的人,应该就是天一阁的主人。照你所说,天一阁二楼那间屋子里应该都是古玩,那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箜篌上附着了李凭的魂魄呢。再然后,李凭的魂虽然跟着箜篌去了天一阁,但他一定是感应到了这个地方,我想这大概能算是城里阴气最盛的所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