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里!”白水突兀的说道,指着那屏风,转头看着白钰。
白钰笑了起来,一面变指为掌,仿佛是在擦拭着屏风,一面缓声问她:“那你说说这是哪里?”
“嗯……”白水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隔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我好象在这里住过,住过很久……”
白钰的手,终于从屏风上撤开,而先前还清晰可辨的山水景致,已被染上了山岚雾霭,看不真切了。他转身牵起了白水的小手,微微低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送你回去那里好不好?”
“不好!”白水断然拒绝道,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要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白钰不再理会她,回到落地窗边的矮榻上,歪了身子斜倚下去。白水很乖巧的跟过去,跪于榻边,替他斟满了一盏琥珀色的酒水。
白钰没有动作,只是拿手支着头,盯住白水的脸看了一阵儿,“唱个歌来听听……”
“唱什么歌?”白水不解其意,眸子中又显出迷茫的神色。
“随便,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过了片刻,白水唱了起来,声音婉转清丽,脆生生的很是动听。然而,她所唱的这首歌,词却不是那么优美,反倒是十分凄凉。
“夜冷更残应寒月,寒月冷凝光……”
白钰面上的笑意更甚了,没有阻止她,像是对这歌很有兴趣似的,直待到她唱完。
“这歌不好听吗?”白水唱完了,见他不作声,便直接问道,“可我不会唱别的。”
“词儿倒是颇有趣,曲子嘛,也还成。”白钰这才端起矮几上的那只酒盏,轻抿了一小口,“可是,你唱得不好,若是再过个两三千年,兴许就能蛊惑人心了……”
白水嘟起粉色的嘴唇,仿佛是不喜欢这个评语,但没有出言反驳。她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既天真又憨直。
白钰将酒一饮而进,然后把酒盏放回到几上。白水端起酒壶,正要继续斟酒,却见他手腕一转,如闪电般袭向了自己的头顶。
“啊!”她被吓得尖叫了一声,来不及躲避,只下意识的将头一偏。
不过眨眼工夫,白钰的手已经收了回来,两根指头间,拈着白水用以绾发的一支暗青色短发簪。
白钰的笑意不减,将那根发簪在白水眼前晃了晃,竟是支无比精巧、四寸来长的石篴。他将其握于手心,就听得,“喀。”的一声轻响,青黑色的石篴已经化为了齑粉,散落于几面之上。他敛起笑意,语气也变得冷冰,“这种东西,我很不喜欢……”
白水似乎被吓得呆住了,拿着的酒壶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乌黑的长发垂散开来,半掩住了她的脸,原本白皙的皮肤,被衬得异常苍白。她瞪大了眼睛望着白钰,他收敛起笑容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尽管五官仍是恰到好处的美丽。
可是他眼底的那抹狠厉,犹如一柄世间最锋利的刀,切割过她的皮肤,仿佛是能
撕裂她的灵魂。
“我……”白水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变得这般凛冽,嗫嚅着,不晓得该怎样应对。
白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犀利的目光落在她惊恐的面上,他用缓慢而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想要留在我这里,就安守本分,否则……”
白水只觉得下巴都要被他给捏碎了,想要挣扎,却发现浑身的关节、肌肉、乃至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住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她害怕极了,漂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气。
白钰叹了口气,松开了手,自她手中拿过了那只酒壶。他一边替自己斟酒,一边继续说道:“若再有下次,你一定觉得刚刚还不如死掉的好。”
淮荫巷的小院子里,陶乌跟柳烟凑在一处,研究着从槐树干上取下来的物件儿。陶乌试着用劲掰了几次,无法将其掰断,这玩意儿的坚硬程度,还不容小觑。他又把这东西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味道,想来,原先那股子腥味,应该是来自于老槐树。
柳烟看着他狠狠的张嘴咬住那物件,活脱脱就像是正在卯足了劲,想要咬断一根骨头的大狗。牙齿磨出的,“嘎吱。”声,听得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快别咬了!”柳烟忍不住出声制止道,这声音杀伤力太大,她觉得整个人都要因此而扭曲了,“你还真是属狗的吗?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啊!”
陶乌不满的把那物件儿扔到柳烟面前,嗑了几下牙,“不知道是干嘛用的,这上面的花纹也没见过,横竖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留在家里了。”
柳烟正要拈起来再看看,没想到院门响了起来,她皱起眉头,与陶乌对视了一眼,“喵仔回来了吗?还是苏河他们来了?”
“谁知道……”陶乌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但很自觉的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刚一拉开院门,他就愣住了,外面站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手里捧着一束花的年轻男人。而门外的那男人,看到开门的是陶乌,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僵。
“你……你不是……不是那个谁?”陶乌指着他,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咳咳……”年轻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我是陆光远,听说柳烟生病了,所以专程过来看她……”
“对对对!我就是一下子没想起你的名字来!你进去吧,柳烟现在好多了……”陶乌裂嘴笑着,一脸的没心没肺。他侧过身子,示意陆光远进来,接着又冲屋子里喊道:“柳烟,你师兄来了!”
陆光远觉得情形有些尴尬,可是既然都来了,不进屋好象也说不过去。只得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进了门。
他手里那束花是香水百合,馥郁浓烈的香气,熏得陶乌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陶乌连忙甩了几下脑袋,这味道,还不如老槐树的腥气呢!
陆光远的步子迈得很慢,他没想到柳烟的家,是这么幢独立的院落。刚刚按着地址一路找过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更没想到,陶乌居然也在这里。
陶乌跟在他外面,还
以为他是被这院子里,种着的两畦石蒜给震住了。他哪里能猜到,陆光远这副样子,大半原因是在这里看到了自己。
柳烟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她也没想到陆光远会来‘探病’,这种事,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当然了,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在没结交妖怪之前,根本就没有生过病。
她接过陆光远递过来的花,抱歉的对他笑了笑,道,“师兄您请进,其实我没得什么大病……”
她领着陆光远进到客厅里,顺手把花塞给陶乌,让他插到花瓶里去。陶乌立即又被熏得五官都差点扭曲了,赶忙到杂物间里找了个花瓶,胡乱把花给插了进去。
陆光远打量了一下屋里的家具陈设,以前,他以为柳烟不过就是个家境还不错的女孩儿。可如今看来,这家境岂止是不错,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这么套一看就是民国时期修建的花园别墅,简直就是天价。
“呃……那个……”他搜肠刮肚的想要说点什么,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陶乌晃来晃去的身影,让他脑子里都没法组织出一句连贯的话来。好半天才把刚才对陶乌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听你们组里的人说你病了,所以想着下午也没什么事做,就干脆来看看你。”
柳烟见他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以为他是在日头下走了远路,便赶忙开了空调。她对这种人情事故的客套,相当没有经验,所以也只能简单的回答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病,就是夜里着了凉而已。
两个不会说场面话的人、以及一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妖,他们三个就这么坐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气氛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你们,要不要吃点什么?”陶乌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一来是因为他肚子饿了,二来,觉得吃吃喝喝的气氛,不管怎样,都会融洽很多。
柳烟被他这个天才的设问,给逗乐了,一下子就笑出声来。她摆了摆手,发现坐了这么一阵子,还没给陆光远倒杯水,便对陶乌说,“你去帮我给陆师兄倒杯水吧。”
她已经非常习惯把陶乌当仆役使唤了,可是不明真相的陆光远听来,心里却生了股子莫名的、酸溜溜的情绪来。他忽然又想到每天早晚,都会看到辆商务车接送柳烟上下班,顿时就气馁了。
“陶先生是专程来照顾你的吗?”陆光远接过陶乌递给他的水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不啊。”柳烟摇头道,然后说出个足以让他心碎的答案,“他现在无家可归了,就跟我这儿住了,随便打杂。”
陆光远只当她这话是在说笑,就凭陶乌随便送她那把沉香油纸伞,就不可能是无家可归。这种有钱人,又怎么会随便给人打杂呢。
他干笑了两声,讪讪的接口道:“你还真会说笑,不过你自己住,有人照顾总是好的。”
正说着话,院门又响了起来,柳烟望了陶乌一眼,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
陶乌耸耸肩,认命的又去开门了。
这一次,门外站的人却是白水。在她身后,还跟了两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抬个一个长方形、包裹得很严实的东西,像是块门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