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过后,孟儒那件已经涨大了千百倍的法衣,化为飘撒而下的碎布;海面上扬起了滔天的巨浪,只是那浪头并未打落下来,而是被吸入了那个长长的裂口之中。而那漫天的黑云一时间尤如失去了赖以借力的法器,被风卷散了开去。最令孟儒担心的一幕还是降临了,术士的阵法若为外力所破,则必有反噬。那十数条金色天雷汇成一道炫目的巨大光柱,击向了还守在阴阳阵法中的阿三和阿四,看那威力,远胜于先前劈向陶乌的力量。
不过陶乌被黑云散开之后的诡异天象惊呆了,根本就顾不上去看那天雷的反噬。被吸到半空的海水就好象被那一轮烈日,瞬间蒸发成了雾气,而后化为炫丽的彩虹。他想都没想,抡起手臂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一直紧握在手心里的那枚物件投入了海中。
烈日左右各自显现出一团白光,然后是两团、三团。转瞬之间,天空中竟一连出现了九个太阳、并且沿着那道彩虹,排成了圆弧形!陶乌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再多看一眼,就会被那光芒刺到目盲。
“啪”的一声脆响,陶乌又被抽了个耳光,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下手的只会会白钰。不过这次陶乌有点生气了,因为被打得实在太没头没脑了,转过头张口就骂道:“你神经病啊!打我打上瘾了吗?”
“你才是神经病,我让你扔海里,没让你扔那么远!”白钰的脸上看起来也带了几分怒气,他也没想到陶乌会将那东西扔出近百丈。陶乌一下子有些词穷,他没考虑远近的问题,一看到那九个太阳,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只想将那东西扔得越远越好。
不过白钰也没工夫再教训他了,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东西落入海里的那一点,几乎是屏气凝神。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海中长出了一棵树来,深褐色的茎干虬曲粗壮,枝桠上满是茂密的狭长绿叶,远远看着,好象是棵桃树。
空中排成一道弧线的九个太阳,发出耀目的光芒,而海里出现的那棵树,一转眼就枝繁叶茂起来,渐有遮天避日之势。陶乌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他隐隐的想到了一个词桃都。
待他愣愣的看了一阵儿后,才惊觉,那株树是倒着生长的,广茂的树冠还有一部分浸在海中央,那些延展在半空的枝桠上,还有不住往下滴落的水滴,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奇异光华。顺着深褐的虬曲主杆望上去,看不清根系是从什么地方爬伸出来的,只是觉得好象好象是来自于那九轮幻日!
他正要开口问白钰这到底是株什么树,却不想背后一紧,已被白钰揪住了衣服,不由自主的被拖得转了向,然后就看到海岸线迅速的离自己远去,而自己正被白钰拽着向那株巨树急驰而去。耳旁是呼呼的风声,越接近那树,就越发的难以睁开双眼,九轮幻日的光实在太刺眼,让他担心就算是捂住了双眼,也会被这光芒给弄瞎了。
不过那亮光却没有持续太久,在他们刚刚踏上巨树枝上的时候,就慢慢的淡薄了下来。陶乌左右看
了看,这树果然生得与寻常的桃木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叶片巨大,每一片都能把自己给包裹起来。
只是,这倒还不是最特异的地方,陶乌忽然发现自己是悬立在树枝上,眼前的海平面与天空整个的给倒转了过来,可他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头重脚轻的不适。
白钰站在他的旁边,已经放开了他的衣服,让他站稳,听起来,语气十分的平静。陶乌不禁学着他的样子,抓住一根略细的枝条,才刚刚抓牢,就感到一阵剧烈的颤抖,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那种几乎把他五脏六腑都要抖散了的振动,终于慢慢的平息下来。他觉得整个人都跟着天旋地转了,紧随其后就是耳鸣恶心,差点就忍不住要呕吐了。不过还好,出门比较急,并没有时间让他吃东西,这时也没什么可吐的。
振动停止以后,他才睁开眼来,那株巨大的桃树已经消失无踪了,白钰站在他前方不过两三丈开外。四周什么都没有,究竟被灰白色的薄雾笼罩着,也没有任何声音,静得连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他伸手轻轻的挥舞了两下,雾气却丝毫没有变化,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是凝固的。
这样的感觉真的太怪了,让他想到了人类的古老传说,世界的最初,就是一个混沌。可白钰那家伙不是说要去的地方是甘渊吗?怎么会是这个鬼样子!
陶乌快步走到白钰旁边,拍了拍他的肩,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问道:“这什么鬼地方?刚才的那棵树呢?”白钰转过头来,冲他笑了笑,“再入前就是甘渊了,这里嘛,你可以当是甘渊的护城河。至于刚才的那棵树,不过就是接近这里的通道而已。”
他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拈在指间的那枚像核桃一样的东西,然后那只手轻轻的拍了下另一只手的手背,那个物件就离奇的消失了。这时,陶乌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中指上,戴着一只血红色的戒指,颜色有点暗沉,就像是血液将凝未凝的状态。一转念,他便知道了那是什么,依照佛家的说法,纳须弥于芥子,以比喻佛法。而白钰的那只戒指就代表着他强大的能力,他猜测不出那戒指里能放置多少东西,但是不管大小,能强行炼化出一个空间来,都不是容易的事,越小越难。
“那棵树不会就是桃都吧。”陶乌又问道,他自打来到人类世界之后,便再没有离开过。所以尽管听说过很多传说,却没有亲眼看到过。桃都是传说里东南方海中的一座,整个岛上就只生长着这么一株参天巨树。
而他也适时的想起了在阴那山上看到的那只重明鸟,同样是在传说里,重明鸟就是天鸡,所住之处就是桃都。那只好勇斗狠的妖禽,断然不像白钰所说,是生来就住在阴那山里的!想到这里陶乌忍不住又仔细的上下扫量了一遍白钰,这家伙真是瞎话张嘴就来,偏偏还能唬得旁人一愣一愣的。
白钰整理了一下衣衫,先前虽然经历了一番打斗,不过他看
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那一头乌黑长发没有如往常那般束起,凭添了几分慵懒的调调。他点了点头,确认了陶乌的问题,“没错,桃都就是进入甘渊的门户,人说桃者乃五木之精,是用来压伏邪气的,大概也就是从桃都和重明鸟这里流传起来的。不过呢,普通的桃木并不都一定能镇邪,除非是选取向东南方生长的木枝。”
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就完全不是陶乌所关心的了。他现在只觉得肚子都瘪下去了,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找点吃的才对。于是他伸了个懒腰,扭动了几下胳膊腿脚,就要往前走。不是说这里就像是甘渊的护城河么,那就快点趟了过去,好找吃食!起码可以找到先前那棵大桃树,这种东西又美味又顶饿。
白钰却拉住了他,顺手扯下了他的几根头发,虽然不痛,却让他连连撇嘴。白钰把那几根头发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到自己的正前方,一松手又轻轻的吹了口气,那几根半长的头发就像前飘起来。
陶乌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正要抱怨,却没想到眼前金光一闪,跟着就是“嗤”的一声,他那几根头发,转瞬就被烧焦变成一股青烟,消失得干干净净。他顿时觉得头皮一痛,再看看周围静止不动的灰白雾气,费劲的咽下一口口水,“这。这。这些雾不会就是这么出现的吧?”
“你以为呢?”白钰翻了个白眼,觉得陶乌这种没头没脑的个性,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甘渊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进入的。”
白钰说完,左腕一翻,一根五彩的翎羽就出现在了他的指间。陶乌依稀记得,这个好象是上次那只重明鸟的羽毛。因为是他在打斗中亲手扯下来的,羽毛上的那缕金线生长的位置,他记得清楚极了。可当时。那片羽毛不是给了柳烟玩么,什么时候又回到这家伙那里去了?
“喂!你是不是从柳烟那里骗来的!”陶乌觉得只有这样的可能性,真是个小气的家伙啊,自家扁毛畜生掉落的毛,被柳烟拣到了,还不舍得给。
“哈。”白钰被他那个问题,还有他那一脸极度鄙视的表情,给逗得大笑起来,拿着那片羽毛在他眼前摇了摇,“你还真适合做条看家狗,什么鸡毛蒜皮、针头线脑的东西都能记得住。柳烟玩了两天就不想玩了,留在阴那山上,她要是真喜欢,我又怎么会不舍得给她?”
这话听着也忒怪了,陶乌琢磨了一下他的语气,听起来,潜台词好象是在说,别说是区区一片翎羽,但凡是柳烟能看上的东西,他都一定舍得给她似的。愣了一会儿,甩了甩头,这个问题好象很复杂,想也不想出个什么头绪来,也就懒得再深究了。只是他要怎么样用这么片羽毛,趟过这道混沌的“护城河”呢。
白钰也不再说话,将那片重明鸟的彩翎双手托了,平平伸出去。他的口中喃喃的念着什么,像是咒诀又似祷辞,可是他的语速太快、声音太轻,任陶乌拼了命去听也听不清楚,就差把耳朵给整个贴上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