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把自己的简历、连同几个专业老师的举荐信打包发给了陆光远,然后便也懒得去追问结果,她觉得做这些已经是自己可以努力的极限了,剩下的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如果真去不了那个研究所,无非就是在家做米虫,反正就像陶乌所说的,自己从来就没有什么生活的压力。
文皌的日子就过得更简单了,每天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睡觉,这个很符合她猫科动物的本性。另外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修炼”,直观的说来,便是打坐以及央着陶乌陪她打架。剩下的时间,便是投入各种偶像剧的汪洋大海。柳烟见她这么喜欢看电视,干脆就在客厅那面空荡荡的墙上,装了台60寸的巨大电视,让她看个够。
自从与白钰见过一次后,这人便又无声无息了,陶乌一开始对他所说的那事还有些忐忑,不过过了些日子,也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趁着还活蹦乱跳,不如把时间都花在吃喝上,纯粹的吃货是不应该去思考不切实际的未来的。
仿佛是一转眼,已过了清明,小院四周的蔷薇在大家都还未注意到时,便已是花团锦簇了。虽还未到立夏,那片石蒜,叶子即已开始干枯卷曲,慢慢的进入了休眠状态,露出黑褐色的泥地来。柳烟在这里住得久了,对院子里这两块一暖和就光秃秃的地,早已习以为常。可是陶乌却觉得怎么看都不顺眼,指使着文皌,令其上长出些漂亮的嫩绿地衣来,看上去像是给小院铺上了两张天鹅绒的地毯。
这天早起,柳烟看天气不错,决定去爬个山呼吸点新鲜空气。文皌对这个提议很是赞同,比起看偶像剧,她当然更喜欢山林,哪怕只是一个三百多高米的小丘陵。但陶乌认为这简直就是浪费生命辜负时光,他更愿意窝在家里吃东西。不过做为一个还要仰仗主人“庇护”的倒霉蛋,他虽然万般不情愿,也不能公然逆了柳烟的好心情。
陶乌垂头丧气的背着包吃食,跟在柳烟和文皌后面,看着她们打扮得像是要去原始森林里远足一样,就觉得莫名荒唐。当他们在路边站了大概四十分钟以后,柳烟终于受不了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就没一辆出租车是空的!她问陶乌和文皌,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步从家直接去到目的地,就像那次白钰带着她从阴那山回来一样。
陶乌果断摇头说不行,他最大的本事也就是吃了,如果他的能力恢复了,倒是可以把他们要去远足的那座小山给啃掉。文皌说文狸族虽然有这样的能力,但自己还没有强大到能运用,所以也办不到。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连妖怪也不是万能的。柳烟望着车流滚滚的街道,然后当机立断,决定干脆去买辆车算了,不能浪费陶乌会开车,这个目前仅剩的一项有用技能。于是折腾了大半日后,柳烟名下拥有了一台宽敞的商务车,陶乌也正式沦为了她的专属司机。可惜还有必须的手续
要办,最近几天他们还是只能选择出租车做为代步工具。
回到家门口,柳烟习惯性打开邮箱,却发现里面躺了一只古色古香的鱼形扁盒。她一时没弄清这是个什么东西,取出来让陶乌和文皌看。文皌一如既往的表示不知道,而陶乌却皱了皱眉头。
那扁盒看起来很陈旧,比陶乌的手掌略长,指头宽窄。木色已经转为深棕,其上隐隐还有层年深月久的包浆。一底一盖,有三道浅浅的刻线,一端有个方形的小孔洞,以一根金银丝线相串,并附以泥封。陶乌有些年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他可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人会使用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柳烟伸了根指头,轻轻在扁盒上划过,很圆融的触感,不过依然猜不出是干嘛用的。“客从远方来,遣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这个你听过吧?”陶乌摇头晃脑的念了首乐府的民歌,那一瞬间居然让柳烟产生了某种。类似于看到个漂亮书生的错觉。他很是得意的继续说道:“能认出这玩意儿的人大概很少,连妖也不见得有几个。”
“你是说这个东西是信封?”柳烟从他手里把扁盒接回去,翻转着仔细看了看,经陶乌这么一说,她想起曾经在看到过的一段,已经不太能想到出处的话来,“函者,咸也。咸者,缄也。凡封缄者,始谓之函。盖凡封藏物者曰缄、曰椟、曰函。其物为木板,上刻线三道,凿方孔一,线所以通绳,孔所以封泥。说的就是这个东西吗?”
“没错。”陶乌的心忽然急跳了几拍,用这种东西如果不是装逼,那就是脑子被雷劈了,而他所认识的东西里,怎么想都只有白钰那家伙才会干这种完全没有意义的事,难道这个东西是给他的?又或者这其中是关于他们那天见面时所谈及的那件事?
“这不会是什么妖怪放进信箱的吧。”柳烟翘起手指拈着那根穿过木函的丝线,拎着晃动了两下,她可不认为普通人类会用这么繁琐的东西来寄信,而邮局更不可能会投递。
“先进屋再说吧。”陶乌从柳烟手里拽回木函扬了扬,率先进了院子。有了这几步的缓冲,他想到白钰既然单独与他见面,再有什么信息,也不会以这么高调的形式来通知他,所以这木函应该是与自己无关的。
柳烟从书房里拿来一把美工刀,刚要划开封泥,又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了看陶乌,然后把刀递了给他,拉了文皌躲到他身后,说道:“你来吧,万一有什么机关,你比较不是那么容易挂掉。”
陶乌对她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认命的叹了口气,嘟囔着:“你就不能对我稍微好点吗?我要是挂了,谁给你做司机。”美工刀的薄刃无声无息的绕着木函划了一圈,陶乌放下刀,捏起木函侧着往大理石的桌缘上一磕,觉得已经松动了。他伸直两手,把木函拿得离自己的脸远一些,微
一用力,又是“喀”的一声轻响,两片鱼形分离开来,露出放置在其中的、一张正红色的旧式拜帖。
陶乌见那木函打开并无异样,才安心的将那拜帖拿了出来。那帖对折着,仔细看才能发现正红色中有极细的火焰暗纹,展开来,右面是用隶书抄誊的一首诗: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左面的字体比之略小:深居陋巷,未觉春日已逝;铜烛曳影,唯叹长夜难遣;今有佳酿肴馔,但少贵客高朋,盛邀诸君,于谷雨夜至清若空一聚;可焚帖以为信。
诗是李白的《少年行》,而字却隐隐有几些汉隶的风范,字型方正、法度谨严、波磔分明,差点让陶乌以为自己看的是简牍。柳烟接过拜帖来认真又看了一遍,她确定每个字都认得,串在一起,似乎也能明白字里行间所要表达的意思。可是,她不认为自己对那段文字的理解,真的就是拜帖主人的真意。
“你觉得这是请帖吗?连确切的地址都没有,还说什么谷雨夜,酉时之后就算晚上了,可如果到子时才去,那还算不算守时呢?”柳烟摇着头,不知道是在说给另外两人听,还是要否定自己的想法。“应该。是吧。”陶乌对这帖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清若空这三个字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又想不起来了。
“清若空?清若空。”文皌拽了缕自己的短发,她也对这三个字依稀有点印象,“啊!对了,那天杜仲来,不是就有提到过这个酒馆吗!”“杜仲?他不是来找你们联手去打怪吗?难道还有闲情逸致跟你们聊家常?”柳烟那天回家并没有与他们两个深入交换各自见杜仲的详情,所以根本不知道清若空是个什么东西。
陶乌一五一十将那日的情形给她详细讲述了一遍,尤其强调杜仲说亲眼见到那头与他们对上的朱厌,是从那间叫清若空的酒馆里跑出来的。然后说这张拜帖来得太突兀了,就算与那头朱厌无关,也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既然下帖子的人没强求他们一定要去,不如就当根本没有收到这只木函,这件事不存在好了。
文皌回想着那头可怕的朱厌,不禁缩了缩脖子,她可不想再与之碰面,说不好再见就连小命都搭上了。因此听完陶乌的话,拉着柳烟的手晃了两下,也试图说服她把这事给忘了。“不是说谷雨夜吗?还有好多天呢,到时再说吧。万一不去,下帖子的人一生气,又派了朱厌来,那我们不是一样等死吗?”柳烟一边说一边把拜帖放回木函之中,拖开茶下面的抽屉随手扔了进去,“反正我们现在这一屋子都没有什么抵抗力,对这事当然也就没有话语权了。得过且过吧。”
既然柳烟都这么说了,陶乌和文皌也想不到更好的应对办法,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因为谁都不认为可以逃脱那头朱厌、和它那个神秘主人的追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