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这大概就是陶乌最害怕遇到的景况,反正拍拍翅膀就能飞上去了,怎么着也比留在原地等死强!白钰淡然的说完他的目的地后,也不再管陶乌有什么反应,那张由踆乌的翎羽聚成的薄薄金毯,便已托着他飘飘悠悠的向上方升了去。陶乌也不敢怠慢,展开自己那对青黑的羽翼,扑打了两下,也跟上了他的去势。
没过多久,那些也不知道是就着枝蔓生长之势修造出来的宫阙,抑或是年久日深被枝蔓包裹侵蚀的殿宇,已经落在他们的身形下方。白钰心里的好奇并没有降低分毫,他想来想去也猜不透,这样气势辉煌的楼阁,又是在甘渊这般的所在,为何看起来,却隐隐的透出一股子死气。而这种气息,他既感到熟悉又觉得陌生,仿佛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出入昆仑时,所感受到的、带着寂静与停滞的气息。
这个时候,向上仍然是望不见尽头,而向下,也已看不到地面了。陶乌觉得就这么跟着白钰越发的不靠谱了,况且,如果一直这么飞上去,总有他精疲力竭的那一刻,到时是冒险落在树干上歇脚呢,还是就直接摔死拉倒。
“喂!肉包子!到底还要飞多久?我又要饿了呀!”陶乌嗑着牙,心想明明看起来长得像棵桃树,怎么就连一个桃子都没看到。不!别说是桃子,就连半朵桃花也没有。“我想。应该已经很接近了。”白钰仰着头,似乎已经从这几乎没有尽头的巨大树冠里看出了什么端倪,他不由自主的半眯起眼睛,而双手下意识的掐起了两个手诀。
陶乌却没有注意到他这些细微末节的小动作,只是一面想着如果能再有只踆乌被他给吃掉那就好了,然后一面左顾右盼的想找点其他看着像食物的东西。正当他走神的时候,眼前蓦然一暗,双眼就好象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在这种充满着各种未知的地方,这样的变故,真是吓了他一大跳。还好他虽然吃惊,但没忘了自己身处半空,猛力拍动了几下翅膀,仰起脖子就将嘴张得大大的。他的想法很简单,不管是遇到什么东西,看不见也没所谓,统统先一口给吞了了事。
不过,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他又恢复了视觉。定睛一看,原来刚刚他们两个只是穿过了一层如云似絮的白雾。而现在,这株巨树的全貌终于原原本本的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白雾之上竟然只是纵横交叉树枝,无叶无花,那些或粗或细的枝桠盘根错节、虬曲纠缠,呈现出没有生气的灰黑色泽。正中间竟然是一座巨大的、被青石垣壁环绕其中的台榭式建筑。
陶乌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得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树顶之上是这么个东西。白钰心中的惊讶也并不比他少多少,只是与陶乌不同的是,让他惊诧的地方在于,这株巨树的顶部,
已经死去了,而他先前所觉察到的那种气息,正是从那中间的台榭中散发出来的。
“明堂辟雍?”陶乌想起了这个已经太久没有被人提及过的词汇了,就算是他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了。白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的飘到那环形的垣壁上方,仔细的扫视了一番。正如陶乌所疑,这就是传说中皇室最高礼制的建筑明堂辟雍。
所谓明堂,是指古时的帝王颁布政令、接受朝觐、以及祭祀天地神明的场所;而辟雍,则是指明堂外面环绕的圆形水渠。这垣壁之内,的确有一条宽约五丈的水渠,其中的液体静止不动却无法见底,还反映出某种如同金属的光影,想必应该是水银。环水为雍,取的是圆满无缺的含意,那围绕其外的圆形垣壁,应该是取了璧的谐音,既象征着帝王专用的玉制礼器,又象征着王道教化圆满不绝。整个建筑,也暗合了天圆地方,皇权受命于天的喻意。
越过了那道水渠,白钰从金毯上轻轻的跳了下来,地面虽是由那巨树的枝桠组成,却十分平整。何况这树顶已经失去了生气,他也不担心会与之发生什么气场之间的冲撞。陶乌见他跳落下来没有任何不妥,也跟着落了下来,扑腾了这么久,翅膀早就有点酸软了。他抖了抖浑身的皮毛、翎羽,接着长长的呼了口气,这才觉得真的是有些累了。
而后,陶乌终于也意识到,这个地方太孤寂了,入眼皆是青黑的颜色,一派死气沉沉。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对这建筑心生烦厌,只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三两步。而白钰却与之相反,略一整衣襟,抬腿便迈步向着那台榭走了过去。陶乌对他这样的举动有些不解,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再生出什么变故来,一蹬地便跃到了他前面,转过头来便对他呲了呲牙。
“你站住!”陶乌无法说出什么充分的理由来,只是挡了他的路,不给他前行。“答案应该就在明堂里,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进去的!”白钰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不再是往日那种淡淡的、甚至带着些蔑视众生的浅笑,而是只在对着柳烟的时候才有的温和笑意。他拍了拍陶乌的前腿,很是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死在这里的,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完。而且,我还要带你回去给柳烟看家护院。”
陶乌听了他的话,又转头望了眼前方二三十丈开外的明堂,他倒不是觉得那里有什么危险,只是纯粹十分厌烦那种死寂。对于他而言,生龙活虎的强大对手也好过这种孤寂,至少还有努力一博的余地,“你怎么能确定我们可以从明堂里离开?如果你又猜错了,兴许我们这次就真死在这里了。”
“你一路上来就没有仔细观察过下面几层的建筑吗?”白钰用手指了指脚下,然后见陶乌双眼有些茫然,“下面的是九层宫没错,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杨坚被北山泽蛊惑着,照了下面宫宇的样子在人间修了座九成宫,不过越往上就越不相似,你难道不觉得这些建筑从下到上愈来愈古朴了吗?”
陶乌
歪着脑袋想了想,好象还真如白钰所说,最初看到的像是隋唐风格,然后中间那几层有些不伦不类的全然不是汉家仪制。最后到了这顶上,看到的明堂辟雍,他记得最早的时候,是在那个名号为周的年代里出现的。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仿佛是闪过了一个亮光,可是他都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亮光就消逝了。
“你是说。你是说。变化?”陶乌甩了甩,努力的想找出词汇出来拼接自己的想法。“没错,就是变化。”白钰显然已经想到了什么,他伸出手来凌空一抹,凭空显出了这树的大致外形,层层叠叠的树冠与掩映其中的宫宇几可乱真,“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甘渊是时间的开端,这是个传闻,我们之所以会当真,是因为除了这一个说法之外,再没了其他的传说。你不觉得这点很奇怪吗?人类也好、妖兽也罢,大家听过的传闻都很多,而且经常是同一种东西、同一处地方,会有各种各样、南辕北辙的传说。可是为什么这里偏偏就只有一个传说呢?”
“有人。有人故意捏造出来的?”陶乌用力的想了想,他觉得这太诡异了,到底是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的编出这么个瞎话来呢?“没错!一定是这样!”白钰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指着自己造出的幻象中的那枯寂的树顶,“如果真的是时间的开端,树顶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至于羲和,我想她也并不是什么时间的侍者,很有可能,她不过是一个有预知能力的妖而已。但是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传闻又是谁捏造出来的,我一时还想不出来,所以更要去明堂里看看。”
“你的意思是答案有可能就在里面?”陶乌拿眼角的余光的瞅瞅了明堂,然后又摆了摆头,“如果这里不是什么时间的开端,那么合我们两个的力量,说不定也能硬打开返回人类世界的通道。”
“就算这里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甘渊,但也不会是寻常的所在,万一弄巧成拙,也许就真的回不去了。”白钰做了个深呼吸,他并没有感觉到明堂里存在着什么危险,更何况,他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比这里凶险千百倍的也多的是。而且他除了要离开这里,还想弄明白那个玉蟾蜍究竟是不是真有其物,“要不然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进去。”
陶乌发现这家伙实在很固执,看他的样子,大约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他忍不住又舔了舔嘴角,“那如果真的回不去了,我可以吃掉你吗?反正左右都是个死,我还是喜欢吃活的。”
“哈。”白钰被他的话逗得大笑起来,吃货果然就是吃货,到了这般地步,想的还是吃。他点点头,表示同意了这个提议,“行,如果真要死的话,你就把我吃了吧,也算是一了百了。有饕餮给我做棺椁,倒也挺风光的。”
“你这话是当真的?”陶乌瞬间就开心起来,赶紧给他让出道来。不过又抬起爪子朝他晃了晃,“击掌为誓,你可不许抵赖,如果没活路了,你就是我的了!”白钰一巴掌拍在他的大爪子上,笑骂道:“蠢东西,成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