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一看到白钰,本就哭得红肿的眼睛,又哗哗掉起眼泪珠子来,吵着要跟他在一起离开。
白钰看她伤心得差点就要背过气去了,赶紧连声安慰。原是放心不下这个小妹妹的,只是想到自己前路未卜,若是她呆在青丘,至少可以保证风平浪静的长大,所以才同意由族长代他抚养这个妹妹。不过现在既然白瑂已经偷跑了出来,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说服她再回去的。
他看着已经破涕为笑的小女孩儿,一颗心忽然就柔软起来,心里想道,管他前面是什么样的未知,就不信凭着自己的能力,会保护不了小妹。再说了,白瑂也不是懵然无知的稚子,多少也有了一些自保的能力。
于是,他们俩兄妹,就这样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陶乌已不知不觉被白钰的这个故事所吸引,连吃东西都不记得了,手里抓着两只芝麻酥饼,很投入的等着白钰继续讲下去。
白钰却一转话锋,突兀的向他问道:“你知道那天夜里,是谁唤醒了巷子口那棵老槐树的树灵吗?”
陶乌愣了一下,压根就没想到这事,跟白钰的事故之间,有什么关联。他茫然的摇了摇脑袋,“俗话说,柳生妖、槐生鬼,那棵树少说也活了二三百年,鬼气重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啊。况且,我觉得这槐木鬼再厉害,也不如后来我们遇上的月光花妖。”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放下手中的酥饼,拍了两下,比划着接着说道:“我跟你说,那个花妖邪门的得很。我估摸着吧,应该是吞了不少人的骨肉精魄,否则没理由让我这么轻易就着了道儿。还有啊,柳烟这丫头更邪门,你知道他是怎么弄死那个花妖的吗?用的是阴火,我这辈子就只见过两次!距离第一次见到,已经过了两千多看了……”
白钰勾起嘴角,露出个浅淡、却有透着诡异的笑容来,“这是我选的宅子,你觉得那个槐木鬼有那么容易被人唤醒吗?你就没想过,在出事前,我为什么会专门送了个紫玉的镯子给柳烟?”
他这么一提醒,陶乌倒是立刻就想了起来,那天夜里多亏了柳烟掷出镯子,要不然,他们两个还不知道会被困在巷子里到什么时候。
“啊!你早知道会有这种变故?”陶乌一股无名邪火直窜了上来,他真恨不得一口吞掉白钰这个不负责的家伙,“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那天要不是我忍着恶心,把槐木鬼给吃了,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妖蛾子来!”
白钰却没理会他的抱怨,语音平缓的往下说道:“唤醒槐木鬼的是白水,指使它攻击你们的,还是她,你觉得我该当着她的面,提醒你们提防那棵槐树吗?”
陶乌这下是完全惊呆了,就算白钰说这事是苏河干的,他也觉得是在自己的认知范围之内。可是,要说是白水,那个看上去就木木呆呆的小丫头,他打心底里不相信。更何况,那丫头难道不是白钰的跟班吗,怎么会没头没脑的跟自己和柳烟过去不呢……
陶乌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不说不觉得,这仔细一琢磨吧,还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白水
那丫头,打从她出现开始,浑身上下就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倒不是妖邪的邪气,就是那种没头没脑没由来的诡异调调。
大概是因为她跟在白钰身边做了个使唤丫头,所以,就算真实有那么点不放心,没多久,也就被陶乌抛到了脑后。但现在白钰再提起,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打算认真听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钰问陶乌道:“你不是在那棵老槐树上,找到了个物件吗?拿出来。”
陶乌一愣,想了片刻,才意识到,白钰所说的,是自己从槐树背阴面,生扯下来的那支不伦不类的骨刀。他起身跑进客厅,在茶几的抽屉里一通翻找,终于在角落位置把骨刀给找了出来。
就算已经时隔多日,陶乌再次看到这青黑色的物件,还是不自觉的想起那天夜里,自己吞下肚去的东西,连带觉得肠胃一阵抽搐。他用两根指头拈起这东西,又快步走回到院子里,一抖手就扔给了白钰。
白钰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轻笑道:“这东西既然都被你取出来,上面的咒自然也就已经消除了,你几时变得这么胆小了?”
“少胡说八道!”陶乌不忿的反驳,他仰起头,语气中虽然少有的傲娇,“我是被这玩意儿倒了胃口而已,谁说我怕了?”
白钰也不以为意,拿着骨刀晃了晃,继续说道:“这东西,是青臒所制。你知道青臒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啊……”陶乌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那夜柳烟也这么说来着,“对了,柳烟也认得,那天我才刚取出来,她居然就认出来了。”
“青臒,是产于青丘的矿石,她认识有什么奇怪?”白钰的语气听起来,让陶乌觉得好象是在嘲笑自己少见多怪,“这东西,多用来染色,就算在青丘,也很少被用来做法器。你这只吃货,嗅觉怎么这么糟糕,就没闻出什么来吗?”
陶乌怔了怔,这玩意儿取出来的时候,一股子若腥气,他哪有仔细去记这种随时会影响胃口的味道。不过现在听白钰说了,他也就又拿过来,小心的放到离鼻子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轻轻的抽了抽鼻子。
在沉重的苦腥气味之下,掩住一股冷硬的肃杀之气,果然是闻着有些熟悉。
“玄昤?”陶乌一边说,一边又把骨刀扔回给白钰,使劲的甩了甩头,疑惑道:“这事儿怎么这么乱?你不是说操纵槐木鬼的是白水吗?怎么又扯到了玄昤那个烂脾气的家伙?”
“这事啊,说起来也没多复杂……”白钰淡笑了一下,唇畔浮出一丝不屑的嘲弄意味来。可是那表情缥缈得很,让陶乌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青丘的山谷之中,有条深邃静默的溪水,没有名字,却奇异的将山谷一分为二。朝阳的那边,是条连绵的玉脉,背阴的那边,便是出产上好的青臒。
九尾狐族,向来不喜欢佩戴太过奢华的饰物,因此,玉饰深得他们的喜爱。白钰的妹妹白瑂,人如其名,小小年纪便生得粉雕玉琢、千娇百媚。是以,白钰尤其喜欢给她打制各式各样的玉饰、器皿。
而玄昤,是与白钰从小一共玩到大的朋友,当然也是十分宠爱这个小妹妹。于是,白瑂某年生日之时,玄昤用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料,照着白瑂的样貌,给做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玉人,送于她做为贺礼。
白瑂十分喜欢这只通透无瑕的人偶,时常拿在手中把玩,可说是爱不释手。可惜,没过多久却意外的将玉人磕出了一道裂痕。尽管白钰安慰她说,可以再给她重新寻了好的玉料,来做个更漂亮的人偶,但白瑂却仍是闷闷不乐,并说,就喜欢这只玉偶。
彼时,恰逢玄昤正在琢磨一些与炼妖术相关的咒术,一来,是正好用这个磕损的玉偶,来做炼妖术的容器,二来,没准儿还能博白瑂一笑。因此,他便向白瑂保证,替她修复这只玉偶。
至于他具体是怎么做到的,白钰没有去深究过。只是知道他截取了一段白瑂的影子,并问要了她的一滴指尖血,过后不久,他就把完好如初的玉偶又给回了白瑂。白瑂重得了玩偶自然十分高兴,但白钰看出那玉偶与初时已有了些许不同。
他曾经问过玄昤,其中有什么关窍。玄昤只简单说炼妖术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以他的能力,还仅仅只是修复好了玉偶。但玉这种东西,最能吸收天地的灵气,以及活物的生气,假以时日,便能生出别的变化来了。
这事儿在白钰看来,算不得什么大事,既然妹妹开心了,他也就将其抛脑后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某天夜间,那玉偶居然在月光之下幻化成人了……
“等等!”陶乌忽然打断了白钰的讲述,他费劲的吞了口口水,猜测道:“你的意思是……那个白水,是玉偶炼化出来的妖物?”
其实,当他听到炼妖术三个字时,心里就跟被一柄鼓槌,给重重的敲击了一下。炼妖术,他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法门是什么,但却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面前,便是那个栾大。一想到白水是炼妖术的产物,陶乌就觉得头皮发紧,这种非天生的妖物,到底有多大能耐,他心里完全没有底。
“是啊……”白钰悠悠的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里却又不似带了什么情绪,“白水这个名字,还是我当年给她取的,可惜后来我跟瑂儿都离开青丘了,她大概就一直跟着玄昤吧。”
“那你干嘛还要把她留在身边?我看那小丫头片子心眼沉得很,你就不怕她哪天趁你睡着了,给你捅上一刀?又或者给你喝的酒里,下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陶乌突然紧张起来,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他岂不是吃不着活蹦乱跳的肉包子了?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吗?”白钰没好气儿的鄙视道,然后不再理会他在一边小声的嘀咕,自顾自的继续说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她不过是个没有思想的人形玉偶,只有在月色充盈的夜晚,才能行动自如……”
那个时候的白瑂,闲着无聊时,就会学着白钰的样子,用青臒给玉偶的衣衫,画染出些她喜欢的纹案。再往后,玉偶渐渐有了生气,学会了说话,除了没有太多喜怒哀乐之类的情绪变化,倒是越来越像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