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真是噎得陶乌气不打一处来,他抬爪指了指那处被咬断的枝桠,又呸了两声,“你怎么不去吃吃看,药也没有这么难吃的!”
气归气,但陶乌很快也冷静了下来。他侧过头打量了一下,那个还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的小男孩儿。总觉得这事古怪得很,好好的一棵老槐树,怎么就突然会袭击人了呢?而且,好巧不巧,还是挑中了自己与柳烟下手。
对了,还有刚才的那阵乐声,摆明了是有谁在暗处操纵着这一切。显然,柳烟也想到了此节,她与陶乌不约而同的朝巷子里望去。
巷子里还是静悄悄、黑忽忽的,看不透其中是否藏着别的东西。
要回家,就必须得往里走,而且陶乌也不想这么大半夜里,变回了人形、赤身露体的去别处。这事要说出去,可比他被一棵老树给困住,可笑千万倍。
思及此,他又走回到小孩儿旁边,缺少了外力的催动,这东西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不管多厉害的东西,只要吃进肚子里,那就都是一个死字。虽然味道很不怎么样,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陶乌伸出爪子一把抓起小孩儿,眼一闭就塞进了嘴里。只胡乱嚼了几下,便咽了肚里,还是那股苦腥味儿,以及好象有什么东西塞了牙。柳烟看得直皱眉头,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但变出来的形态是个人类的小孩儿,就这么被他给吃了,总有些汗毛倒竖的观感。
陶乌打了个嗝,觉得兴许第二天会闹肚子也说不定,接着把嘴里那块硬东西吐到了地上。原来,是套在那个小孩脖子上的项圈,先前附在其上的那抹惨绿色淡光,已经消失无影了,只剩下黑黢黢的一团。
柳烟有些好奇的拣起一截树枝,挑起来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一截虬曲的槐树根。她的扔下树枝,看了看手腕上才从白钰那儿得来的玉镯,有些疑惑的问陶乌道:“白钰不是说这东西能辟邪吗?怎么一点用也没有?”
陶乌哼了一声,没好气儿的答道:“兴许就是这破玩艺儿招来的秽物!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寸,你住这多少年也没事儿,刚得了这东西,就撞鬼了……”
“辟邪……”柳烟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又看了一眼仿佛是被黑洞吞噬的巷子。忽然褪下了玉镯,扬手就朝巷子里扔了出去。
一道淡淡的粉色光芒,划出了个弧线,然后,“叮。”的一声轻响,落在了地上。以玉器的质地,照理说这么一摔,必然是会四分五裂。没想到那镯子,居然滴溜溜的沿着巷道,滚了进去。
而原本罩着巷子的那团黑气,仿佛是被玉镯驱离一般,不断的后退消散,逐渐露出了巷子的原貌。
“原来是这么个用法……”柳烟觉得眼前这一幕,还真是有些神奇。既看到异象消退,她便弯身拾起了包,拍了拍陶乌的前腿,“估计是可以进去了,咱们走吧。”
看着并不宽阔的巷道,陶乌只得抖了抖浑身的皮毛,尽量把身形缩得小些。直到他把身子变得跟柳烟一般高下,才很不乐意的迈腿前行。
玉镯堪堪的滚到柳烟的院门口,终于停了下来。而
那团被驱退的黑气,仿佛感知到了这点,也停顿住了去势。
“喀。”的一声,玉镯终究还是碎裂了。但就在裂开的那一瞬间,腾起一蓬粉紫色的华焰,如万点星光投入到那团黑气之中。
就听见一阵让人倒牙的嘎吱声,黑气最终消散于无形……
柳烟赶忙打开院门,闪身进入,陶乌跟在她后面,进出院子,后脚一踹,将院门重重的关上。
他们两个,几乎是同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柳烟打开房廊下的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包,上面沾了些不知名的粘液,还有应该是被那个,“小孩儿。”抓坏的印迹。
她又扭头瞅了瞅还保持着妖形的陶乌,觉得这么看着还挺顺眼。居然走到他旁边,一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拽到自己的头边,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就这么拍了张照片。
柳烟毫无预兆的拖过陶乌的头来跟自己合影,这个莫名的举动让陶乌无比别扭,可还没及时做出不屑的神态,照片就已经拍完了。
“你什么毛病啊!”才刚一脱离柳烟的魔爪,陶乌就忿忿的抱怨道。他倒不是对拍照这事本身有抵触情绪,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太蠢,既不够高大,又不够威猛,跟个智障的宠物似的。
柳烟才没管他的抱怨,转过手机来欣赏了一下照片,陶乌被她拍得半是惊诧、半是不乐意,表情实在太好玩了!而且在不是那么明亮的灯光下,他那张毛绒绒的脸,大半隐在黑暗中,只呲出了颗白森森的獠牙,乍一看,倒有几分像是罗威纳猎犬。
放下手机,她从已经破掉的包里找出了包湿巾,仔细的把沾在手上的、少量暗红色的粘液擦拭净。然后把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暂时搁在窗台上,很是可惜的说道:“我多喜欢这个包啊,现在不能用了……”
“不就一个破包嘛,我给你买了好些个,你随便挑。”陶乌满不在乎的说着,又伸了爪子去推了推她的后背,“赶紧开门,我得洗洗这一身,太不舒服了!”
柳烟先把他放进屋去,还不忘提醒他道:“你别把那一身脏兮兮的蹭到家具、墙壁上啊!我可还不想刷墙、换家具……”
“知道了!知道了!”陶乌很不耐烦,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关心一下,他会不会因此而染上什么皮肤病之类的吗?居然只担心他会把家里弄脏,太无情无义了!
柳烟把一窗台的零头碎脑,都装进了一个大塑料袋,然后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鞋子,果然也沾了些粘液。她索性把外衣、鞋子也都脱了,塞进破包,扔到了垃圾桶里。
回到自己的浴室里,仔细冲洗了好几遍,她才在心理上觉得把自己清理干净了。上一次她这么做清洁,还是杜仲那个倒霉师兄摔死在自己跟前,溅了她一头一身的血。
折腾完这一切,已经是快凌晨三点了,她却半点睡意也没有。索性抱了笔记本倚在床上,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槐生鬼。”三个字。她对那句民谚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但还依稀记得,槐树不吉利的说法。
连翻了好几页,也没看到
有价值的内容。于是,她换了个关键词,只输入了单独的一个槐字。
《说文解字》,卷六,木部。槐,木也,从木鬼声。
《春秋》,槐者,虚星之精。
看起来,在古书中,似乎都对槐这种植物,有统一的论断。
所谓虚星,指的是北方天空中的虚宿,在古代的占星术中,这是个很不吉祥的星宿。它有一个别名,叫做天节,加之附近还有哭星、泣星、败臼这几个星宿。况且虚宿主秋,带肃杀之气。
因此,在古人看来,槐木,是虚宿的精魄生成的树木,色主黑,阴气极重。虽然生于阳间,却能通阴,所以又被称之为木鬼。
柳烟想起来,陶乌第一次看到巷子的名字时,说这个地名肯定是后来改的,以前应该叫做槐荫巷。
但她在这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从来未曾撞见过今天这么凶险的情形。甚至每年在这棵槐树开花的季节,她心情好时,还会摘了槐花来泡水喝。现在想想,真不知道自己喝进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她忽然有些反胃的感觉,把笔记本扔到一旁,快步跑到楼下,将陶乌的房门拍得,“呯呯。”做响。
陶乌才刚刚要睡着,就被这拍门声活生生给拍精神了,他自床上跳下来,没好气儿的拉开门,“大小姐,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困吗?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你少废话,我明天可以请假!”柳烟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先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实没有发烧之类,又用指头戳了戳他的腹部,“你吃了那么些怪东西,有没有胃痛?”
“呃……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陶乌挠了挠头,歪着脑袋扫了她几眼,觉得她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柳烟明白的否定了这个疑问,然后径直说道:“我是忽然想起来,以前用那棵树上的花泡过水喝,所以得确定一下,你没有吃坏肚子。”
“大小姐!”陶乌忍不住差点掉下眼泪来,他夸张的哀嚎了一声,“多长时间前的事了?你就算是喝了恒河里的水,也不可能现在突然得肠胃炎啊!”
“那你觉得那棵老槐树,是不是成精了?”柳烟觉得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她现在都要怀疑,自己的身边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类。
“你管它成精不成精?”陶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忍不住伸手捏住柳烟的两颊,左右转了一下,心想这丫头是不是被吓出毛病了,“就算真成精了,你也不用怕啊。这是在你自个儿家里,怎么说也是白钰那个老妖怪罩着的地方,苏河厉害不厉害?她那头朱厌凶悍不凶悍?照样不敢跑到这里来撒野啊……”
“唉呀!我不是怕,就是觉得恶心!”柳烟一挥手,打开陶乌的爪子,“想想就觉得肚子里要长虫子了……”
“哈哈……”陶乌干笑了两声,两手搭到她肩头,把她推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又给她倒了杯水,“你先前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槐叶清肝、槐枝散瘀、槐根消肿、槐角凉血,横竖也没毒,你就当是吃了味中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