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一直在外巡守的衙役发现异常,及时冲进去把火灭了,说不定已经被人贼人得手……简直是太阴险了,居然想到这一招。”
“是啊,简直丢读书人的脸,考不上就行贿,现在事情败露了,又想烧毁试卷……我听说地字号第二场的试卷已经全部烧毁了。”
“你们谁要去贡院帮忙巡守?反正我明日是要去的。”
“我也要去……你们还不知道吧,学政大人亲口承诺的,无论是谁,一旦发现可疑人员都可以揪送至衙门。若是核实了,还有十两银子的奖励。”
总之,不管是为了得到赏银还是为了捍卫真相,自从出了火烧贡院事件后,贡院附近的人多了起来,还一脸警惕,东瞧西看的。
徐英气了个半死,他自以为想了个绝世好法子,却不料被一个小小的衙役给破了。
差一点就成功了啊!
“大人,这下可怎么办啊?”许进吓得浑身发抖。
“是啊,包阎王马上就要来了!” 尹仁觉得自己要哭了。
他们收到消息,朝廷派下来的人再过两日就到,届时一查,他们统统都得完蛋。
那些试卷完全经不起查!
皇帝派任何人来都行,有沈达誉这个大靠山,他们自问还是有些把握搞定的。反转威逼不行就利诱,朝廷里没几个人能抵得住。
可偏偏这次来的是包阎王!
包阎王是谁?那是整个大楚以铁面无私著称的牛人,连驸马犯了罪都敢冲进公主府拿人的铁头,偏偏皇上还特别赏识他,现在在大理寺供职。
单论级别和官职,包阎王自然不是沈达誉的对手,甚至望尘莫及。但是,沈达誉是敢捉拿驸马还是敢骂皇上?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罪证”留在贡院里头。
“丑话先说在前头,到时候一口咬定毫不知情,否则……”
闻言,许进两人吓得瑟瑟发抖,这个否则有很多含义,但一定不是好意。
现在,对此刻乡试舞弊案毫不知情、唯一没有被他们收买的,便只有三个人。
徐英便准备将注意打在他们身上。
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甚至还会跑去巡抚衙门看一看朝廷的人下来了没有,又或者去贡院附近转转碰碰运气,搜集搜集谈资。
但是,苏润栀宋立几人却是再也没有出过门,勤奋温书,查漏补缺,弥补不足,为的是在重考的时候能够再次上榜,一洗阴霾。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觉得董为民之所以躲起来不见人,除了想平复心情,努力温书,待时而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那就是不想被人利用。
若是他在,少不得被人盯上。
事实上他们也完全猜对了,此刻,董为民正在城郊的一处院子里看书。
在城里只能住一个屋子的钱,在这里却能租下整个院子。
两日后,朝廷派下来的人全部到了,在包阎王的组织下,拒绝了吴学政和蒋州牧要为之接风洗尘的建议,当晚便开始认真展开工作。
当然,也拒绝了徐英明里暗里的暗示。
他只对楚宣帝效忠,别的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这批人里,有翰林院的大学士,还有一个侍讲,一个侍读,阵容非常豪华。
文章写得好不好,他们绝对有发言权。
就这样查找了五天,很快便发现了一堆实质性问题。
“大人你看,这篇文章字句可疑、文理悖谬、文体不正且全篇录旧,居然被评为了甲等,实在是说不通。”
“你这篇算什么,你看这个……”张侍讲感觉自己要炸了。
自从他启蒙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差劲的文章。
“首先是誊录用的是行草书,其次,通篇俚言谐语不少,所对非所问……这倒也罢了,还不避庙讳……这样的文章,是如何取中的?”
“不管找到什么,不要怕多,全部记录下来。”
有了包阎王的指示,试卷上的瑕疵几乎都被发现了,一一记录在了小本本上。
如此过了几天,包阎王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些狗屁不通、不堪入目的文章也好,平仄失黏、语句轻佻、多韵少韵的诗句也罢,反反复复都指向了那么几个相同的考生。
文章诗句做的好不好,那是学术问题。
但是,这几个人很明显是有问题的,究竟为何值得阅卷官等人为之奔走,铤而走险,答案不言而喻。
也是他们这次要查的重点。
“去,派人把这几个学子盯着,不要让他们跑了。”
现在有了物证是不假,却还需要人证。
不过,他实在是不需要担心,因为这事早就有了做了,而且还做得非常好,那几人被人刻意引导住在了一处,且严加看管起来了。
就怕他们逃跑。
听说包阎王开始监管这几个人,吴学政笑了笑。
“看来事情很快就能有个结果了。”
查证还在继续,除了发现越来越多的舞弊行为,张侍讲又发现了一件令他特别震惊的事,吓得手直发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大人你看,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怎么了,你直接说就是了。”
“那,你看啊,这张试卷纸……你看这里,卷官明明批阅的是差,可你看这文章,写的却是真好。若是只看文章的话,取中前三都是可以的……”
张侍讲当年可是楚宣帝钦点的探花郎,文采风流,学识渊博,很是看中这篇文章。
可怪就怪在它偏偏出现在了一张字迹潦草的试卷纸上。
哪知,包阎王细细一看,当即就明了了,面无表情地命人去传唤本试卷的阅卷官陈伦前来对质,这才不屑地对张侍讲解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叫移花接木,又叫剥皮鬼,多半是把另一位原本该高中的学子试卷的后半部分整体剥了下来,与原来这篇文章互换后再贴上去……”
他经手的案件多,还是有些见识的。
闻言,张侍讲整个人都不好了,为这等作弊手段叹服,也在心里为那位优秀的学子叫冤枉。
只希望他能经受的住打击,毕竟重考是势在必行了。
等陈伦来到贡院内帘,简单行了礼,就被包阎王问话。
“陈伦,你先看看,这份试卷是否为你所阅批?”
拿起试卷细细看了一会儿,毕竟这事可大可小,半响,陈伦才点头道,“是本官所为。”
“那本官再问你,你细细看下,这篇文章是怎么回事……”
“这……这……这怎么可能!这有问题!”
陈伦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也不管什么礼仪了,拿着试卷激动地走到包阎王跟前,将自己的疑问一一说了出来。
“大人你看,这试卷做的十分不堪,故而这里,这里,嗯,还有这里……你看,我当时判的全是末等。可你再看这篇文章,完全是另一回事!这绝对是另外一个人写的!”
紧接着,对读官、弥封官和誊录官也被依次传了进来,问了些尖锐而关键的问题。
这些官场上的油子,早就修炼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心理素质,面对质疑,先是假装不知情,继而喊冤,最后打死不承认不松口。
这还是好的,要不是质问他们的人是令人胆寒的包阎王,他们早就倒打一耙了。
不过,包正也不在乎,也懒得对这些人用刑。
这次的事,他们不过是小喽啰,不想开口,死鸭子嘴硬也无所谓。
他们忘了,还有些被他派人监视起来的考生呢。
见试卷上能够反应出的疑点以及陈伦等三人的疑问一一细细记下,这才开始审那几个有作弊嫌疑的考生。
这群人,说起来娇贵,是秀才,可在包正这里却啥也不是。他代表的是皇上,谁敢不配合?
到底是手上沾过血的,气质摆在那里。不过略微一恐吓,三个胆小的率先忍不住,吓得直接尿在裤子里了。反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有收获。
其余的见人家都招了,又听说坦白从宽,忙不迭都招了。
大势已去,招供未必有好下场,但不招铁定更惨。
大不了被剥夺秀才功名,这辈子都不再参加科考,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
在获得最多证据这里,只费了一天时间。
嘱咐吴学政和蒋州牧等人看好这里,包正带着一堆铁证回京复命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有些人的人头是铁定会搬家了。
金銮殿上,瞧着包正呈上的证据,楚宣帝的脸黑的不能再黑,暴怒地骂了一通,吓得下头的朝臣全部跪下磕头喊皇上息怒。
末了,骂完人的楚宣帝当即宣布了处理结果。
青山省今科乡试结果作废,定于九月二十一重新开考。
徐英、裘璋收受贿赂,数额巨大,判秋后问斩;许进、尹仁作为监察御史,知法犯法,判秋后问斩,且其直系亲属往后三十年内不许参加科举考试。
剩下的几人,因为参与程度要么被贬为平民,要么下了大狱,这都是轻松的了。
那几个作弊的考生,褫夺秀才功名,终身禁考。率先主动交待的那三个判流放一千里,服役十年方可返回原籍;其余的,流放三千里,服役二十年。
至于最末等的引发考生怨气的搜捡兵丁,除了徐英的小舅子挨了五十大板被打了个皮开肉绽,其余的不过是永不再录用,没啥处分。
那三人听了,居然开始高兴起来,搞得人莫名其妙的。
接着又宣布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表面上来看是弥补徐英等人留下来的空缺,实则是把沈达誉的人全部换了,惊得他一身冷汗。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皇帝早就知道了谁是他的人,现在一声不响地给换掉了,偏偏他还不敢吭声。
当然,他也落了个用人不察的罪名,罚俸三个月。
他确实不在乎这点银子,但丢的是面子。
至此,这次的科考舞弊案算是正式告一段落,来的时候声势浩大、风光无限的考官团,除了陈伦等三人,居然得到这种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
眼下最重要的事自然是准备下场重考,因此,各个书肆、布庄、客栈等相关产业又活跃了起来,就等着这三千学子来消费。
至于新的考官团,早就在路上了,就等着他们来就开考。
九月十九这天晚上,苏家租住的院子里来了个熟悉的人,“消失”已久的董为民。
“董兄,董兄,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们都在担心你。”
董为民的精神看着还好,除了有些憔悴,眼睛有些血丝。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实在是有我的苦衷……不过现在好了,一切水落石出,也不枉我最近日日苦读,只需下场好好考就是了。”
又聊了几句,董为民这才告辞。
“这次就先这样,我先走了……等我们都考中,有的是时间一起吃喝一起聊。”
“那就先这样说好……若是我们有机会一起进京参加会试,到时候一定要住在一起,不许像这次这般凭空消失,招呼都不打……”
董为民爽快地应了。
舞弊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杀鸡儆猴,想来暂时没有人敢这么大胆跟皇上对着干。
以后肯定还会有,但至少他们这一科是不会有的。
其他人他不知道,但以苏润栀和苏润伟的才学,上榜简直是一定的,只是看名次罢了。
由于是重考,王氏几人自打得知了重考日期后就一直紧张不已,实在是摆在她们面前的难题一大堆。
马上就十月了,说不定马上就要下雪,全家人都需要买棉布做袄子过冬,她们来的时候也就带了一身应急而已,现在却是不行了。
考场里肯定冷得跳,却又不许穿厚棉袄,也就是说苏润栀苏润伟的衣裳必须重做;吃食什么的也不知道带什么,反正不管带什么肯定要凉……
就这样,在苏润栀特别是苏润伟被王氏阮氏李氏强拉着学了一点如何做面条如何煮饭厨艺有一点点进步的时候,重考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