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放榜前，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一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有钱人自然是继续留在县里住着，吃吃喝喝看风景，等待成绩揭晓。虽然还要起码十天，但他们等得起。
再说还可以访亲拜友，顺便买些县里的特产带回去。
但像苏润栀他们这样的农村家庭，经济实力根本不允许。与其继续留在这里烧钱，倒不如先回家等消息。
不管考试结果如何，总归是能看到的。
张赞倒是抽空出来见了苏润栀一面，说是亲戚苦苦挽留，他们便暂时不回去了，等到考试成绩出来再走。
当然，也当面承诺了会帮二人看成绩。
谢过张赞，第二天一大早，苏大山四人与人合伙搭了一辆马车朝青山镇驶去。
“大嫂，你说小羊小伟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走的那天不是说只考五天？你说这……”
在不知道第几次朝院子外张望后，李氏实在是忍不住了，随口问了阮氏一句。
她细细算过了，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
“想来是有其他事吧，又或者小羊小伟考试累了，多歇一两天也是有的。”
阮氏安慰李氏，但其实，她心里一样的急。
这不，从昨天开始，王氏又决定暂时关了铺子，这几天不做买卖，专门在家候着几人回来，生怕错过了。
三丫自然又不开心，还不忘争取了一下。
“阿婆，要不让我和大姐二姐秋菊姐继续开铺子吧，你们在家等。铺子里那一套我们都会，也不会到处乱跑，就待在铺子里，你们不用担心的！”
对此，王氏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
“瞎说啥？你大姐二姐还有秋菊今年多大了你不知道吗？不仅是她们，从明年开始，你也不许去铺子里了，免得别人说闲话。”
倒也不是王氏霸道，确实是她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最近，好些年轻后生来铺子里吃酸辣粉，要么是点名要三丫端过去，要么总是盯着她看，这让王氏心里非常不舒服。
这都是什么事啊！传出去指不定怎么难听。
“阿婆啊，我们都没定亲，怕什么？谁敢说什么不好听的，我直接拿着剪子上去绞她的舌头！”
三丫也不傻，倒是隐约听过刘氏等人嚼舌根的事，说她们姐妹几个抛头露面什么的。只是没那么巧，没当面听到过，也就由着她去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哎，都怪我，这些年纵着你，倒让你得寸进尺，还敢跟我顶嘴了！”
三丫还想还嘴，就被大丫二丫拉开了。
她们也很矛盾，一方面想支持三丫继续开铺子赚钱，毕竟家里是靠着这个铺子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就这样关着确实是心疼。
人家老板可不管你是否开着，反正租子照样按月收。
但是，另一方面，她俩又觉得王氏说得对，毕竟像她俩这样的大姑娘，出去抛头露面的确实不合适，要是惹来什么闲话就不好了。
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特别是大丫，这几个月来经过大量“排查”，阮氏和王氏相中了其中三四户人家，和苏老头商议后，最终确定了两家，却又难以抉择。
这两家人的小子王氏和阮氏也分别悄悄相看了，觉得都差不多，都是可托付终生的。
但不同的是，其中一家就是在镇上做小买卖的，租了个小小的铺子卖杂货。阮氏和王氏曾悄悄地隔着人群去看了一回，那铺子小得很，各种东西堆得满满当当的，品种倒是丰富，但生意却很一般。
这倒也罢了，最关键的是，那当家妇人看着面相挺凶的，有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至于另一家，就是石头村的。
说来也巧，苏润栀和苏润伟去年夏日里不是连着好几天晚上去看了荷塘么，刚好守着荷塘、同苏大山苏二山聊天的，就是那后生的爹。
这家人老实巴交的，没分家，兄弟三人都在家务农，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要说亲的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前头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成家了。
还承诺说等小儿子一成家便准备分家。
不足的是有两个不那么省心的嫂子，不太好相处那种。
阮氏纠结，王氏的意思却是等苏大山他们回来再定，再说她也想听听苏润栀的意思。别看他小，或者说家里人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姐姐的亲事向来就没有听弟弟意思的道理。
但王氏向来相信苏润栀说的。
再说了，万一他俩都考中了呢？到时候王氏自有另一番说辞，一来二去，就一直这样拖着了。
三丫气鼓鼓地回屋去了，倒是出门绕去后院抱柴火的大丫一眼就看见了暮色中归来的四人，惊喜地喊出了声。
“爹，二叔，小羊，小伟，你们回来啦！娘……”
苏润栀望眼一看，他大姐抱了一怀抱的柴，正站在琼花树下微笑着望着他们，心里一热，快步跑了上去。
“姐，让我来吧！我力气比你大！”
说着就要去抱大丫怀里的柴火。
对于大丫二丫，苏润栀心里是有愧的。一家人省吃俭用供他念书，也耽搁了她俩的大好年华。
遗憾的是，大丫今年必须定下人家，明年必须成亲。
交税什么的就算了，更重要的，年纪大了不好说人家。
而他现在却还未考中秀才，不能为大丫“撑腰”撑面子。
“哎，不用不用，快进屋去吧，阿公阿婆和娘可是等急了的，刚刚还在念叨你们为什么还不回来。”
见苏润栀戴着四方巾，穿着王氏之前做的新衣。不过短短十天不见，一下子便觉得他又长大了些。
曾几何时，他还只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
王氏耳朵尖，是第一个听到大丫喊话的，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边让李氏阮氏加菜，一边就往院子外跑。
“老大家的，去我房里把那块腊肉取下来切一半，炒儿菜！我怎么听着好像是小羊他们回来了！”
到了跟前，直接就把苏润栀紧紧抱住了。
“哎哟，阿婆的乖孙终于回来了！你爹他们呢！”
顿时，苏润栀闻到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这让他莫名的觉得安心，眼睛有些湿润。
“爹和二叔他们还在后头，我跑着回来的！”
“怎么会跑回来，不累么？”
“因为我想阿婆了啊！”
“好，好，走，去屋里坐着，跟阿婆说说话！哎，怎么都瘦了一圈了，是不是这几天没吃好啊没睡好啊！你爹呢，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不要心疼银子……”
带那么多银子，为的就是不要亏了俩孩子。
“啊，阿婆，我吃得挺好的，顿顿有肉包子肉饼，还有稻香斋的点心。就是考试太累了，也睡不好，所以才瘦了些……不过也没事，有阿婆在，几天就补回来了。”
几句话就哄得王氏眉开眼笑的。
苏润栀这样说原本是为了安慰王氏，宽她的心，却不期三丫从屋里走了出来，看了苏润栀一眼，直接对王氏道。
“阿婆啊，你看小羊哪里瘦了，我瞧着倒是胖了些！”
苏润栀不明就里，倒是王氏哼了一声，十分不满。
“你那是什么眼神？别是和我一眼，老眼昏花。”
三丫听了，气气地去了灶房帮忙。
临时加菜，二丫她们根本忙不过来。
见三丫进来，阮氏这才吩咐了她几句，也跑到堂屋里去看儿子和男人去了。
至于李氏，早就跑了出去，接男人和儿子。
“三妹啊，别气了，阿婆一直就是这样的。等以后你成亲生了儿子，想来比谁都疼！”
大丫见三丫一直噘着嘴，便出言劝说。
“哼，我不要生小子，我要生闺女……哎，姐，你说啥呢，也不害臊！我要是生气，就不会进来帮忙了！”
她知道阮氏心里想儿子，却碍于要在灶房里做吃喝的不能出去，这才巴巴跑出来帮忙，也算是成全了她。
苏秋菊适时也说了几句，加上腊肉特有的香味，一时间灶房里都是几个女孩子的笑声。
等苏二山父子俩进屋坐下，一家人除了几个女孩子在做饭，其余人全在堂屋里坐着聊天。
说来说去，不外乎是关于考试情况的。
“小羊，小伟，你们跟阿婆说说，这次能考上不？”
“我觉得……阿婆，你先别出去说啊……我觉得能。我和二哥在路上对了题目，基本都能对上，想来是没问题的。”
毕竟是县试而已，题目难度确实一般。
要是过不了，四月的时候也不用去青云州考府试了。
再说了，最多十天后成绩就出来了，先宽宽家里人的心也是好的。
闻言，王氏果然欢喜异常，连苏老头的脸上都笑开了花。至于李氏和阮氏自然也是极其开心的，要不是碍于一大家子都在，估计都想抱抱自己的儿子了。
由于加了菜，所以晚饭便有些晚，一吃完饭苏润栀和苏润伟倒头就睡。连续多天的体力脑力消耗加上今天一整天都在路上，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至于苏大山和苏二山则被王氏和苏老头拉住了，坐在屋子里聊天。
这一次，大丫二丫三丫秋菊都加入了。
她们都想听听几人在县里的经历。
“考试真的太不容易了，这次考的叫县试，一连五场……”
苏大山还未说完，哪知王氏一听拍手道：“我懂了，在县里考的嘛，可不就是该叫县试！”
阮氏李氏听得正起劲，被王氏一打岔，心里有些不快，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幸好苏大山也继续接着讲下去了。
“一连考了五天，每天都是寅时一刻起床，吃了饭就往考场赶。中午也出不来，午饭都只能在考场里吃。先前我没经验，买了肉饼当中饭……”
“不是我说你，哎，你个傻的，怎么能买肉饼呢！”
王氏一听就急了。
这一次，连李氏阮氏都支持王氏。
特别是阮氏，直接抱怨起来。
“哎，当家的，你怎么能买肉饼呢，那玩意一冷了就硬的跟石头一样，小羊的肠胃一直不好的……也不知道他闹肚子没啊？”
说完便盯着苏大山的脸看。
其实，苏润栀确实闹过肚子，但他运气好，是第四场考完后回来闹不舒服的，蜷缩着睡了一觉就好了，倒是没影响考试。
但是，他知道若是王氏阮氏知道了，定是要怪苏大山的，便和苏大山商议好了，报喜不报忧。
“当然没有！哎，俩娃一连考了五天，又是做文章又是作诗的，最后一场考完，连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倒上床就睡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的。”
“哎哟，这么累啊！那他俩吃早饭没！”
“吃了的，早上说是饿醒的，俩人去客栈里吃的。”
“那何时出成绩啊？”苏老头一问，大家都愣住了。
确实啊，聊了半天，却把这最为关键的一茬给忘了。
“快了，我们走的时候说是十天后！”
王氏一听，顿时又急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还要去县里一趟打听消息？”
“这个倒不用，张赞家有亲戚在县里，这次也没回来，直接在县里住着，就等着成绩出来了再回来。他可是说了，到时候帮小伟和小羊也抄回来。”
众人听了，方才放心。
“哎，爹你这么说，我都想去县里看看了。”
三丫一脸向往，甚至想把铺子开到县里去。
当然，这种想法连她自己都不信。
结果，苏大山接下来的话让一家人都沉默了，又有了些新的想法。特别是三丫，眼睛亮的吓人。
“县里的花费太高了，高的吓人。你们知道这次我们住的地方多少钱一晚吗？足足一两银子一晚！我们在县里又没个熟人，也没自己的宅子，只能住客栈！”
“啥？一两银子一晚！天啊，这也太贵了！”
“是啊，你们这次住了九天晚上，那岂不是要……我的天啊，要十八两银？”
王氏这段时间卖酸辣粉卖久了，百以内的算术简直不在话下，稍稍一思考便能算出来。
“是啊，娘，不仅这样贵，连饭食的钱都要单独给。我怕外面卖的不干净，又怕出去吃耽误时间，错过考试，所以都是在店里吃的。光是吃的，也花了七两。”
三丫听了，一边暗喜一边假意分析。
“照爹这么说，其他的都不算，单单是住和吃这两样就花了二十五两银。依我说，拿这个钱，在县里租个院子租几个月都够了！”
没人管三丫的话，但苏大山苏二山却是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没错，三丫说的对。有人就跟我出主意，说是住客栈很贵，还不一定有空房，倒不如提前一个月去租个院子，自己做饭吃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王氏一听，思考了一会儿便道：“那行，下次考试我就跟着你们去，给小羊小伟做饭吃。”
“阿婆，好阿婆，带上我吧，我啥都会！保管顿顿不重样，让小羊小伟吃得开开心心的。”
三丫顿时来了精神，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却有可能实现。
她想的很美好，一是去县里见识见识，二是反正刚刚苏大山也说了，只要过了早饭时间，其余时间便不忙了。若是她去了，到时候带上几大口袋粉条，在城里摆个摊卖酸辣粉。
这样一来，花出去的钱多少能赚点回来。
结果，王氏直接就给否了。
“带你去干啥？没的添乱！好了，你们睡觉去吧，我们大人还有话说！”
闻言，大丫便拉着不甘心的三丫走了，只留下大人继续坐着堂屋里。
“老大，你说说看，这次去县里一共花了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