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章 合并

手背上的伤没几天就好了。但季劫又有了其他小毛病。那是在一天晚上,季劫吃了几颗小辣椒后,当时表情淡然没怎么样,晚上睡觉就说嗓子干,虽然加湿器开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喉咙还是没办法说话了。

季劫讨厌吃药,也懒得跟别人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反正没法说话他就不说话,一整天都无比沉默,害得管天任以为他生气了,战战兢兢一天没敢大声说话,还在想自己做错什么了的时候,结果晚上季劫蔫蔫的说了句:

“嗓子疼。”

管天任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感冒这种事情又不是光靠吃药就能好的,许医生跟家里通电话,知道季劫讨厌吃药,笑呵呵的也没强求,就说:“注意点饮食,别让他吃辣的了!没事,这么年轻的小伙子,马上就好。”

医生倒是豪爽,可这禁忌真让季劫头疼。他还是比较喜欢吃辣的,由于知道自己是容易上火的体质,每隔两三天才吃几个小小小……超级小的辣椒,还不敢吞到肚子里,一听这话立刻就不高兴了,刚八点钟,直接躺到床上,‘啪’的一声把灯关了。

管天任叹了口气,在厨房里忙了半个小时,出来后手里端着一碗汤,轻声走到房间,没开大灯,只打开一盏蓝色的夜灯,对季劫说:

“季劫,来吃点东西。”

季劫翻了个身,喉咙干哑,很暴躁地说:“吃什么吃,不是不让我吃吗?!”

他最讨厌被人限制,强迫他吃、不让他吃,都讨厌,但也没办法。

最后那声喊出来,嗓子都劈了,管天任大惊:“哎呀,嗓子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季劫无语,背对着管天任,心里烦闷。

管天任说:“不是吃东西,来喝点汤吧,去火的。”

说完走到床头,把瓷碗放到台桌上,然后空出手伸到被子里去挖季劫。

季劫头发乱乱的,因为嗓子痛就没再说话,顺手打开台灯,看着碗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你尝尝。”

碗里有雪梨,有冬瓜,还有银耳,季劫皱着眉喝了一口发现竟然有肉味,勉强咽下去,抬起手指着管天任,说:“你、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管天任看起来有点紧张,说:“没什么啊。不好喝吗?我炖了好长时间呢。”

“……”

“查了好多资料呢,放的都是去火的东西。”

“……”

“我想了想,其实季劫你想吃辣的也没关系啊,只要不上火就行了。以后我多给你熬去火的汤,吃辣就完全没问题。”

“……”

“你说呢?嗯?”

季劫看着管天任,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端起碗把汤喝了,表情有些僵硬。

管天任紧张道:“很难喝吗?”

季劫顿了顿,说:“——还行。”

行个屁啊!梨能和肉放一起吗?又甜又咸简直让人反胃好吗?

管天任立刻放松了。这汤里面的肉味来自猪肺,为了保证效果,他还是用一整个猪肺熬的汤。季劫不吃内脏,他只盛了汤水过来,不然真让他知道自己喝的是猪肺汤,不知道能造成怎样天崩地裂、如同世界大战的效果。幸好他去腥功力成功,不然说不定真的能被季劫发现,到时候就惨了。

喉咙痛这一阶段很快就过去,第二天季劫开始鼻塞,他当然不会跟其他人说,但呼吸声有些沉重,时不时轻轻吸气,就能让管天任如临大敌。

“……你干什么啊!”季劫喉咙不痛了,但声音有些沙哑,看起来好像更严重。他最讨厌别人重视自己身体上的毛病。更何况这只是普通的感冒,要不要这样啊?!管天任?

“啊?哦,我不干什么,我就看看你。”管天任讪讪的,“早上喝绿豆粥行吗?”

“……嗯。”

幸而是年轻,身体好,在喝了三天管天任那可怕的猪肺汤后,季劫感冒好的差不多了。

感冒倒是好了,可他的嘴唇变得很干,微微扯动都觉得难受。

还是管天任第一个发现季劫的异状的,因为季劫不笑了。

尽管季劫平时也很少笑,但如果在学校见到管天任,会微微扯起左嘴角,打招呼。现在不笑了,换成很轻的点头,管天任就忍不住一直盯着季劫的唇看。

“……”季劫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瞒不过管天任,这不是个好现象。

“我上唇痛。”季劫抿唇,内心做激烈的挣扎,想了一会儿妥协了,张开嘴,仰着头,‘啊——’的一声,示意管天任看过来。

管天任贴近季劫,带着研究的眼神看他上唇,就看到季劫上唇比较干燥,最中间那里有一条深红色的痕迹,看来是撕裂了。

管天任一下子愣住。他看着季劫浅色的嘴唇,还有最中央深红色的线,心脏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没法呼吸。

他觉得自己像是浸在水里的死尸,那一刹什么都远去了,耳边只有水流的涡旋声,五脏六腑被压迫着,快要出血,可身体内沸腾的血液奔涌着欢呼——

管天任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死的前一秒,他垂下眼眸,色胆包天的,看季劫的牙齿和舌头。

……

季劫微微仰头方便管天任观察自己的伤口,但那种感觉并不让人感觉舒服。等了五秒钟,管天任还是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季劫就烦了,他低下头,看着呆在原地的管天任,皱眉,问:

“你干嘛?”

“……没,没干什么。”管天任失魂落魄,他无缘无故对季劫说,“季劫,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

“长什么得,我让你看我嘴,你看什么呢?”季劫怒道,“欠收拾了吧你?”

“我看了,看了。”管天任说,仔细想了想,说,“我也觉得我欠收拾了,季劫,快来揍我。”

季劫一愣,随即跳起来用半边身体压住管天任肩膀,爬了两下后整个人跃在管天任背上,装作用力地打了他两下。

管天任笑,背着季劫走了几步,掩盖自己刚刚狂乱的心思。

季劫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管天任,但管天任好像越来越能顺着自己的脾气走。

楼道里的同学看到两人这样,路过时不由多看了季劫几眼。临近期末考试,每个人脑袋里都绷着一根弦,但欣赏帅哥永远是不耽误的,像季劫这类型的更是养眼。

季劫长得,很像是他的母亲。季妈妈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美女,走在大街上遇到好几个人要挖她做明星,但季妈妈热爱书法,也不想当明星什么的,从来没答应。可她长得真是好看,生了孩子后没怎么变化,邻居背后夸季妈妈都是‘哎呦你看人家季劫妈妈,自己长得好看,养的儿子也一样好看,都眉清目秀的。’

能不眉清目秀吗?季劫眼睛和眉毛跟季妈妈如出一辙,一双杏眼干净清澈,极为温柔。可季劫长得像妈妈,脾气却随爸爸,性子一上来,瞪人时……简直……

管天任走了两步,示意季劫下来。季劫紧紧黏着他,搂管天任的脖子,说:

“还想不想挨揍?”

“不想啦,”管天任哼哼唧唧,扶住胸口,装出痛苦的表情,“你打得我好痛啊。”

“……哼。”季劫这才跳下来,然后皱眉,右手食指轻轻压在上唇中间,伸出舌头就要舔。

“别舔!”管天任差点捏季劫的下巴,手都伸出来了,但是被季劫给打下去,季劫瞪他,说:“干什么呢!”

“别舔。”管天任重复道,“不然会更疼的。我去给你买支唇膏。”

季劫白了他一眼:“不要。那东西很粘很恶心的。”

季劫讨厌那种粘或者甜腻的东西。现在好多唇膏都是带些果香的,清甜的草莓、柠檬,无论男孩女孩都喜欢。但季劫显然不是其中一员,要是涂在他嘴上,不小心舔下去,天啊,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诶?……哦对了,我包里还有维生素e,你等一下。”

上次季劫手受伤后,许医生就从医院里开了不少瓶维生素e给他,没什么太大的味道,抹在手上也不粘,季劫勉强能接受,因此管天任包里随身带着一瓶,逮着季劫洗完手的空隙就给他涂一层。

管天任低下头翻书包,脑海里不知为何猛然想起季劫伸出舌头的那一瞬间,心脏顿时狂跳一下,血压都升高了。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反应奇怪,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那玩意能往嘴上涂吗?”季劫有点不乐意,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东西。

“可以的,你不要再舔就行。”

“……谁舔啦?”恼羞成怒的语气。

“哎……”管天任发愁道,“你伤得这么厉害,今晚不能吃茄汁斑节虾了,不然那东西黏在嘴上会很痛。”

“……”季劫真怒了,“你给我剥好我直接咽下去不就行了?废什么话!”

“许医生让你吃点螃蟹呢,你看……”

“管他去死!!”

季劫大喊一声,然后突然抿着唇,怨恨地看着管天任。

管天任忍不住笑了,说:“我跟你开玩笑的。”

季劫收下曾永琪的画纸,却没跟她说。他没刻意接近曾永琪,也没刻意远离她。尽管班里同学都知道曾永琪喜欢季劫,可没人传他们俩的绯闻。毕竟,季劫……他简直是那种年龄的女生心里神一样的存在,大半个年级的女孩见到他都要多看几眼,有特殊好感。只是曾永琪的好感被发现了,其他人还揣在心里捂得紧紧的。她们可能会拿曾永琪开玩笑,但谁会拿自己暗恋的对象开玩笑呢?

那件事过去之后,张宏也老实了,他不再喊管天任的绰号,下课也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再像往常那样吵闹。班里的同学见张宏这样,也可能是照顾季劫的脸面,原本显得冷漠的同学,都转而客气的喊管天任‘班长’。

张宏是真的怕了。有时候胆怯与胆量无关,仅仅是对强者的臣服,张宏对季劫服气,所以老实。

班主任也没再说什么。季文成补偿了张宏医药费,用了自己的关系网,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连小过都没记。

季劫知道这件事是季文成帮忙的。实际上每次季劫打架,都是爸爸帮他压下来,唯有上次揍唐括,季文成也无能为力,最后被勒令退学,远到北京读书。只是校长既不愿意得罪唐家,也不愿意得罪季文成,因此退学的处分是在毕业当天宣读的,对季劫也不痛不痒就是了。

期末考试安排在年底,所有学生打乱顺序,在不同考场考试,季劫与管天任不在一个班,考试过程很没意思。

连续考了三天后,学校安排休息两天,回学校拿成绩,随后才是让人兴奋的寒假。但季劫在考完试那天就订机票要回东北了,他打电话给杨怀瑾,让杨怀瑾来机场接他。

“行啊!”杨怀瑾也很欣喜,“我当然要来接你了你废什么话啊?!”

“我哪儿废话了?我就跟你说一下时间、地点,怎么,你还能预知啊?”季劫开玩笑,“早知道不告诉你丫。”

“哈哈哈……”

走之前倒是没拒绝用季文成给他安排的司机。因为管家一家都要来送他,开车比较方便,也很轻松。

这几个月的相处,管家父母都喜欢上了季劫。管天任本人性格沉稳,不需要管家父母过多担心,而性格别扭的季劫就成为重点关注的对象。对待季劫,管家父母无比重视,送他走的时候气氛很压抑。

管天任更是如此,到机场后,眼圈红红的,把身后的背包递给季劫,说:

“这里面有保温盒。飞机上的食物不合口味就别吃了。”他知道季劫饮食挑剔,上次从东北飞过来就喝了几口可乐。

“好。”季劫接过背包单肩背着,然后用左肩顶了顶管天任,半身拥抱,是那种男人式的告别,“别这样。你也可以找我来啊。我介绍杨怀瑾给你认识。”

“……有机会,我一定去找你。”

“嗯。”季劫拍拍管天任的肩膀,又看了看管家父母,说,“你们回去吧。”

站在旁边的司机鞠了一躬,说:“少爷,一路顺风。我会把他们安全送回。”

季劫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他其实就是讨厌季文成给他弄的这幅调调。

季劫停顿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首都机场恢弘的建筑。

四个人站在原地,视线像是黏在季劫身上一样,直到男生消失在机场里,都没有离开。

头等舱的饮食条件比较好,不同航班安排不同,有的甚至可以自助、或者自己点菜。

但遇到季劫这样的人就难办了,他极为厌恶吃自助餐,有时去参加舞会也绝不会碰里面的东西。自己点的话,菜端上来也不是他想要的。

上次季劫点三文鱼,觉得这东西反正不用烹制也不会怎么样吧,但端上来咬了一口他就吐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多数人喜欢吃甜,反正季劫在其他人桌子上看过许多次巧克力布丁、香草冰淇淋、蛋挞什么的,那种甜腻的味道飘过来,让季劫更是难受,于是整个航程季劫脸色都不好,害得空姐过来服务都胆战心惊。

这次好了许多。季劫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桶,要求服务人员给他一些空盘子。空姐愣了一下,礼貌的说这里的事物都是免费的。季劫看了她一眼,说知道。空姐反应过来,弯着腰,说那我来帮您。

保温盒里的食物被空姐用筷子小心翼翼的夹出来。凉菜是花生芹菜。季劫很喜欢芹菜咬起来时硬脆的声音。木耳似乎只用热水烫了一下,颜色很深,底下压着甘蓝、胡萝卜。二十多颗剥了壳的红酒鲜虾,颜色鲜红,酒香浓郁,一拿出来就有人往这边看。考虑到季劫不喜欢摘鱼刺,而且在飞机上吃鱼很不方便,管天任就用打烂的鱼肉泥做了海鲜派,小巧精致,咸香扑鼻。两颗完整的去皮土豆,中间被挖去一勺圆,打了鸡蛋放在里面蒸熟。甜品是一点都不甜的黑米卷,压得很实,不大一块,用筷子夹起来却很重。

最后是温热的蘑菇汤。季劫怕热,汤、粥之类的东西绝对不能太烫。他喜欢蘑菇的味道,但嚼起来软韧的感觉却很讨厌,因此汤里只漂着冬瓜、虾皮、西红柿之类的辅料,蘑菇都被提前捞出去了。管家人连这点细节都考虑的如此细致。

因为东西种类多,空姐夹了半天,幸而她只用负责季劫一个人,倒也不怕影响到其他乘客。很快的,季劫面前就摆满了盘子。季劫怔怔的,表情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很想回去。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动摇。在北京和回家这两者中做出选择,季劫还是毫不犹豫选择回家。这一点在他下飞机走出通道后就发现了。

北京很冷。尽管季劫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有冷风钻进来,眼球迅速被冷空气覆盖。他眨眨眼睛,就看见来接他的季远和母亲。

季远本来在跟旁边的服务人员说话,一看见季劫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季劫顺势弯腰,让季远搂住自己的脖子,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哥!哥哥……”季远尖锐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像虫子一样在季劫怀里扭动,一点都不老实。

“……”季劫搂着他快步向前走,固定了一下,让季远坐在自己手臂上,口中说道,“果果,你长高了。”

其实才半年不见,季远顶多长了五厘米。季劫不过是随口一说,转移季远的注意力,让他别闹腾。

果然,季劫说完,季远就用力搂季劫的脖子,厚重的衣服都贴在季劫耳朵上,说:“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季劫拍了拍他的后背,此时正好走到妈妈面前,看着含笑的母亲,季劫一顿,然后问:

“我爸呢?”

季远抢先说:“爸爸出差了。”

“是啊,”季妈妈忍不住伸手抚摸季劫的脸,深情地凝望儿子的眼眸,说,“……瘦了。”

似乎只要儿女回家,无论变成什么样,母亲的第一个评价都是‘瘦了’。

季劫反握住母亲的手,四处看了看,问:“八枪呢?”

季文成很不喜欢杨怀瑾,有段时间反对季劫和杨怀瑾交朋友,季劫几乎暴怒反抗,也是过了一段腥风血雨的日子。这几年好了许多,尤其是季妈妈发现季劫就这么一个朋友时,对杨怀瑾很有好感。

“八枪呀,不知道,没看见他。”季妈妈问,“怎么,要不要等等他?”

“……”季劫诡异的失望了一会儿,摇头,说,“不用了,先回家。我给他打个电——”

‘话’字还没说完,季劫突然感觉被谁用力撞了一下,后背猛然一沉,右肩钝痛。

季劫向前踉跄一下,迅速弯腰把季远放下来,身后那人还不放手,手臂勒着季劫的脖子似乎要把他放倒。季劫看到母亲的笑脸,立刻明白那人是谁,轻巧的一推一别,就把那人翻在地上。

“偷袭?”季劫欣喜,用力揍他,同时喊,“——八枪!”

杨怀瑾笑了,表情温和,笑容如阳光般明媚。被季劫捶了两下肩膀,抽痛地夸张吸气:“兄弟,看在我下车就狂奔着跑过来的份上,下手轻点行不?”

“还狂奔,怎么来这么晚?起晚了吗?”

“哪儿敢啊,我五点钟就醒了。”杨怀瑾推季劫,示意要站起来。起身的一瞬间趴在季劫耳边迅速说,“我本来想趁我妈不注意把我哥的车开出来,到时候咱俩能出去玩嘛。结果半路被发现了,拧着耳朵回家。我求了半天他们才放我出来。”

季劫看着杨怀瑾眼神就带着鄙视,杨怀瑾嘻嘻哈哈,没在意,爬起来的时候换了一副脸,对着季妈妈文质彬彬地鞠躬,说阿姨好。

那副温和的模样,比起管天任也不遑多让,自然能博得季妈妈的好感。季妈妈牵着季远的手,说:“怀瑾啊,要不要去我们家吃饭?”

“我倒是想去,不过司机还在外面等着呢。”杨怀瑾苦着脸说,“无证驾驶,我妈简直想抽死我。我就是来看看季劫,他挺好,我放心了。”

季劫也不挽留,反正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杨怀瑾拍拍季劫的肩膀,说:“跟家里好好吃顿饭,我明天找你去。”

“你也好好吃你妈的竹笋炒肉。”

“……”

季劫之所以不在意,是因为杨怀瑾的父母刀子嘴豆腐心,每当八枪做了错事,当时都会武力镇压,但过不了几天就忘,不会记事的。

哪儿像季文成,季劫一旦犯错,四五岁跟保姆斗气不刷牙的小事都能翻出来。十分斤斤计较。

季劫在家里安安稳稳呆了两天。他出去这半年家里变得还挺大。熟悉的保姆、管家都换了,原本进门就可以看见的巨大猛犸牙雕也不知去了哪里,换成偌大的水箱,里面游着几条长长的银鱼。

季劫敲了敲,看见里面的银鱼都逃跑,问母亲:

“为什么换阿姨?”

季远抢先道:“哥哥走的时候就换啦。”

“嗯。”母亲只淡淡解释了句,“原来那个太多嘴。”

季劫性格十分恋旧,有一点东西换了都要慢慢适应好久,不由皱眉。

中午是在家里吃的。尽管妈妈已经提前告诉新保姆季劫的口味,但做出来的饭菜还是不尽如人意,季劫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他觉得可能不是保姆做的不好,而是他已经习惯管家人做饭的感觉,猛的一换,不太适应。

季劫晚上和家里人到旋转餐厅吃饭,考虑到他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就点了大量季劫爱吃的。刚刚空运过来的“冰海鱼皇”、超低温金枪鱼冷盘、阿根廷红虾……

“季劫怎么不讲讲你在北京的事情。”听着季劫一直跟果果闲聊,季妈妈还是心疼儿子,想多知道他在外面的事情,于是把话题引到这边。

季劫轻轻哼了一声,说:“……没什么好说的。”

“管叔叔、管阿姨对你好不好?”

“嗯。”

“天任呢?我听说你和天任成了朋友。他对你好吗?”

季劫微微仰头,用手指撑着下巴,看外面的风景,说:“——就,那样吧。”

季妈妈十分明白季劫的小性子,笑了:“哦?哪样啊?”

“……就,还凑合。”

“哈哈。”季妈妈笑,放心了。能让她大儿子都说出还凑合,那管天任照顾他不可谓不用心。

季劫觉得好,那就行了。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杨怀瑾就被家里放出来,允许他和季劫出来玩。

因为杨怀瑾被放出来后已经是傍晚,没吃晚饭,两人就到一家名叫私蒙轩的高档餐厅用餐。那餐厅面积大,没有大厅,都是包间。餐厅设计很有雅趣,通往包间的道路用竹子和瀑布泉水分开,彼此*性极强,但占得面积太大,能容纳的客人不多。

这里的包间提前预定都很难,但季劫跟季文成一起来这里吃过很多次饭,工作人员是认识季劫的,因此很快就安排好了位置。

杨怀瑾说想吃日式料理。私蒙轩的日料很出色,食材新鲜,最重要的是……

“坐在榻榻米上比较方便说话,”杨怀瑾笑盈盈的,“而且旁边会有美女跪在旁边给你夹菜,啊~”

杨怀瑾这人看起来周正端庄、文文静静的,实际上满嘴跑火车,不遇到大事儿就不会认真起来。季劫都习惯他这幅德行了,说:“那行吧。”

吃饭过程中,季劫收到来自管天任的电话。

这两天管天任每天都在七点钟给他打电话,一般都是季劫吃完饭的时候,非常准时,风雨无阻。

所以当管天任问季劫在干什么,季劫回答在吃饭的时候,管天任愣了一下。

“你在吃什么?”

季劫吃东西不记名,瞥了眼刚刚给他剥壳的女服务员,问:“这是什么?”

女服务员十分温柔,先用日语讲了几句,季劫不耐烦的:“说人话。”

“……”服务员应该是新来的,没遇到过这么不给面子的客人。

杨怀瑾赶紧解围:“海鲜。你就说你在吃海鲜呗,废什么话。”

季劫‘嗯’的一声,跟管天任如实说:“吃海鲜。”

管天任笑:“我听到啦。……要是我跟你一起去就好了。我能帮你剥壳。”

季劫没吭声,也没说这里有服务员给他布菜、去壳。哪个服务员都比不上管天任用心、周详。

杨怀瑾放下筷子,问:“谁啊?你那个小跟班?”

“……嗯。”季劫回了他一句,然后跟管天任说,“我在跟杨八枪吃饭。”

杨怀瑾一下子就崩溃了,说:“你叫我小名就算了,我忍。但你不能随便用我的小名儿跟别人介绍我啊!我叫杨怀瑾你他妈是不是都忘了?圆圆?!”

季劫一下子怒了:“你不许喊我那个名字。”

“那你干嘛喊我?”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

说着说着就变成季劫跟杨怀瑾吵架了。其实也不是吵架,就是逗着玩,管天任听了几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能这样和季劫开玩笑的杨怀瑾不满,但能听听季劫的声音,也挺好的。

管天任趁着他们激烈争嘴的空隙,问:

“……什么是圆圆?季劫?”

“……”季劫对着杨怀瑾做出了一个威胁的殴打手势,说,“没什么。我先吃饭,晚点给你打。”

对季劫来说,晚点打就是要挂断的借口,实际上不会再打。这倒不是针对管天任。要是杨怀瑾,季劫也是说挂就挂,不会客气。

客气什么的,都是留给外人的。比如季文成那些为了权势的酒肉朋友。

“……”管天任很是舍不得,就说,“等等。季劫,今天早晨我去学校拿成绩,我可以把你的成绩告诉季叔叔吗?”

“他打电话问你了?”

“没有,我提前问问你。”

“……告诉呗,反正他都知道。”季劫想了想,喝一口饮料,问,“我考的怎么样?”

管天任温温和和的回答,在季劫问成绩的时候,杨怀瑾就凑了过来,听管天任报分。季劫对他也没什么隐瞒,打开扩音器让他听。但后来觉得不太好,因为管天任事无巨细,把各科老师的点评都念了一遍,十分详细,季劫都有点不自在,说:“……行了,你别说了。”

“嗯?啊,好。”管天任说,“你吃饭吧,我挂了。”

刚一挂断,杨怀瑾的笑声就爆发出来了,一边点头一边说:“你那个小跟班可真逗,‘季劫是个羞涩敏感的同学,学习刻苦认真’,哈哈哈,也对,圆圆这么……”

话还没说话,季劫就跳起来,用力压杨怀瑾的脑袋,威胁道:

“不准叫我那个名字!”

杨怀瑾向后躲,一直‘哈哈哈’笑,骂:“那你也别叫我‘八枪’啊!”

原来,季劫以前不叫季劫,而是另一个非常……吉利的名字,名叫‘季圆’,意为十分完满,没有欠缺,今后人生平安顺利,包含了父母深切的祝福。然而先前说过,季劫小时候特别爱生病,身体一直不好,似乎与‘圆满’的寓意不符。季妈妈那时简直是病急乱投医,找了几个起名看相的神棍,让他们帮忙给季劫看看。幸运的是季劫没有遭受喝莫名其妙药水的经历,只是在他们的撺掇下,改了个名字。

神棍的分析貌似还有理有据,他们说‘圆’本身是个好字,但姓氏为‘季’,谐音‘忌’。‘忌’,忌讳、忌刻也,与‘圆’相克,反而不美。不如改名为‘季劫’,则此子命避劫数,逢凶化吉,步步高升。季家父母护子心切,果然当真,给他改了名字。日后再生一胎,专门请人起了名字,二子名为‘季远’,与‘季圆’音极为相似,倒也是冥冥之中的巧合了。

因为以前叫‘季圆’,所以小名自然是‘圆圆’。除了季家父母,也就只有少数与季劫关系极为亲密的人才知道这个小名了。但知道的人都不太敢像杨怀瑾这样肆无忌惮的喊出来,就像现在很少有人管杨怀瑾叫‘八枪’一样。

这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到最后杨怀瑾才扯到‘正事’上:“对了,你到底有没有看上的姑娘?”

“没看上的姑娘,”季劫托着下巴,想了想,说,“——看上一胖妞儿。”嘴角勾起来了。

“哈?兄弟,咱可够重口味的……”

“我是说管天任。——就北京那边的管家。”

“你那小跟班?”

“……你这么说,也差不多吧。”

杨怀瑾表情不说愀然变色也相差无几了:“别逗我啊,季劫。你看上他了?”

看杨怀瑾快急了,季劫一怔,随即说:“逗你玩呢。干什么这么大反应啊?”

随即想到唐括那操/蛋的玩意儿,季劫脸色一下变了,说:“唐括是不是又惹你了?”

如果不是被惹了,杨怀瑾怎么会突然这么大反应?季劫和杨怀瑾都是一种性子的人,无关紧要的事儿随便怎么样都行,只有对待重要的人、重要的事儿才会认真谨慎。

杨怀瑾仰头喝饮料,喉结上下滑动,说没那回事儿。我现在就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谁都能出事,但我爸我妈我哥我爷爷我……”一连串列了好多,“……还有你,不能出事。”

杨怀瑾表情严肃的说。

本来挺煽情的一句话,被他说出来立刻变味儿了,季劫伸手抓一颗海胆扔了过去。

季劫看唐括不顺眼。很不顺眼。但他也动不了唐家,对付唐括实在是困难。

可没想到,和杨怀瑾吃完饭,当天晚上唐括就打电话过来。

一听到唐括的声音季劫下意识地就想把电话给挂了。整不到他头上,难道还不能丢他面子吗?

结果唐括冷冰冰地跟他说了句:

“季劫,你爸现在在找死,你想不想救他?”

季劫全身上下的血都往脑袋上涌,他非常愤怒,但语气平和如常:

“我爸爸是不是在找死我不知道。但唐括你敢让我见到你,我削死你丫的。”

唐括听了也不生气,冷笑一声后迅速说了一串地名,然后道:“星期天晚上六点,你敢过去瞧瞧吗?”

“你敢过去吗?”季劫问。

唐括听出季劫言语间的威胁,怒道:“季劫,你以为你动的了我?不是看在杨怀瑾的份上,我早收拾你了。别以为——”

季劫‘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把手机狠狠从窗户外扔了出去,许久才听到金属外壳摔碎的巨大声音。

季劫回家已经三天了。季妈妈打电话告诉季文成,但季文成一直都没回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季文成不知道在忙什么,仍旧没有要回家的消息。

转眼到了星期天,那一整天季劫都处在焦躁状态中。母亲在房间里写字,突然听到外面碎裂的声响,尽管心脏吓得狂跳,手却不抖,直到收笔后她才跑出去,问:“季劫你在做什么?”

一看,保姆正蹲在地上擦湿了的地板。

季劫回答:“我不小心拿了季远的牛奶。”喝一口就忍不住松手抗拒,结果一整瓶牛奶都碎在地板上。

“哦,那别踩着碎玻璃。”季妈妈放心了,回房后才发现不对劲。季劫他干嘛要拿季远的牛奶?

晚上五点,季劫带上黑色的针织帽,还有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走出家门。

唐括说的那一串地名实际上就是私蒙轩的一个包间。

季劫悄悄出门,没让司机送他。季劫不信季文成现在在东北。因为季文成说他在外地出差。

季劫他,只是好奇。忍不住想去看看。

对了,说不定是唐括想找人黑他。但季劫一点都不想叫上其他人一起去。他就想安静地看看,然后再安静的走。

就是这样。

季劫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后,走路到了私蒙轩。

私蒙轩的工作人员看到一个带着墨镜的高个男子,以为是记者什么的,一进门就把季劫给拦住了。

季劫一看表,已经六点零五了,随即把墨镜摘下来,让他们看自己的脸,在对方确认并且喊出‘季小少爷’后,季劫很平静的说:“我找我爸。他在湘郁阁等我。”

工作人员还想说什么,结果后面的人对他悄悄耳语,季劫趁机快步离开,本想撞开他们走进去,结果身后两人突然架住季劫的手,捏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弹。

季劫忍耐着想要反击的动作,说:“你们干什么?敢对我动手?”

“放手!”穿着看起来是经理的人厉声道,然后笑着对季劫说,“我们不敢。但是工作规定不能放其他人进去。”

“我是其他人吗?”季劫平静的说,然后点点头,说,“我给我爸打电话。你们等着。我记住了。”

说完拿起手机,给杨怀瑾打电话,接通后迅速说:

“爸,我到了。他们不让我进去。”

“……”那边杨怀瑾明白了,不出声了。

季劫扫了那经理一眼,把电话递给他,说:“你跟他说,让季文成出来接我。”

经理不敢接电话。季家大儿子性格蛮横,远近闻名,被季文成管得很严,身上现金从来不超过几百块钱。但也绝对不是好招惹的,季文成对这个儿子一边严厉一边宠溺,非常惯着,护短到了骨子里。

季劫等了一会儿,掐断来电,收起刚换的手机,跨过一群工作人员,大刺刺地走了进去。

心脏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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