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锦漓皱眉,苦着一张脸问:“娘,这些事可以交给管事去做,你何苦为难你女儿我呢?”之前逢年过节母亲也没怎么让她操过心,怎么这次就不同了?
刘氏一个眼刀剜过来,沐锦漓立即闭嘴,非常自觉地去办事了。
懒虫生活要不得,她一边自我催眠,一边强打起精神应付管事的回话,哈欠连天。那些管事脸色难看她也不管,偶尔在纸上随意记录几笔,末了,将方才用来记录的纸丢给他们,回去补眠去了。饶是如此,仍是花费了她大半天的功夫。
管事自然心有怨念,可也不好说出来,一腔愤怒无处撒,只能忍着。随意瞥了眼纸上的内容,原本已对这位从没管过事的大小姐不抱希望了,可这一眼可不得了,那纸上笔迹娟秀,点横撇捺无一不是别具一格,透着不一样的气度。
最重要的是,方才他眼里只顾着打哈欠的沐锦漓却有时间将纸上写的满满的,每个问题下面都写着解决方法,一道一道地列出来,不显杂乱,看得也清楚。
不说法子是否管用,那处理事情的熟练程度很是令他钦佩,大小姐之前,可是从未接触过府中的庶务。这般才能,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都是难能可贵的。
再说这边回房补觉的沐锦漓已猜到管事的反应了。前世她一人管着偌大的太子府,什么都不懂的她只能一步步摸索,碰了无数的壁不说,丫鬟婆子还有管事的都给她找不痛快,她尚且都能咬牙挺过,如今处理自家府里的事有什么难的?
她只是有点懒而已。再说了,府里有她母亲就好,她没必要去跟她母亲抢事做,她母亲要她做,她才会动;不要她做,她就乖乖的做个懒虫。
沐锦漓这边还没走进房间呢,她母亲掐着时间派人来了,来的是刘嬷嬷,单看这位嬷嬷姓刘,就知道刘嬷嬷在她母亲身边得脸。刘嬷嬷从小便跟着她母亲了,情分不一般。
“刘嬷嬷,天冷,您派个小丫鬟来就好,何苦受这份罪?”沐锦漓关心的语气是真的,刘嬷嬷看着她姐妹长大,知她冷热,在她眼里也算半个母亲了。
“无妨,夫人喊您过去呢,衣物可还暖和?要不要再添些?”
看着架势,是要马上随着刘嬷嬷过去了?沐锦漓有些不好的预感,又不好推脱了刘嬷嬷,只得点了点头,道:“不用了,我们走吧。”
寒风夹杂着狰狞的呼啸,雪花一片片落下,空气中凝固的寒意让人偿了个彻底。
沐锦漓只得把衣物拢近些,脚下步子加快,竟比平日少用了一半时间。叫她来了,守在外面的丫鬟忙把房门打开,一股冷气随着她进门,她抖抖衣物上的雪,围着碳炉把一身湿气烘干,身上暖和了些才绕过屏风。她母亲刘氏侧躺在暖塌上,看样子已经熟睡,蚕丝被滑至膝盖,那面色,似有几分红潮。
幸而房内各处都放着暖炉,就这样睡在塌上,也不会太冷。丫鬟们随侍一旁,未敢打扰刘氏的小憩。
沐锦漓走过去,轻手轻脚地为刘氏盖好被子,又自发走到书架上抽了几本书,靠在塌边看着。
烛影斑驳,人影晃动,在这明亮而又温和的光亮中,母女二人相依相偎,坐在下首的女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熟睡的母亲,神情温柔依赖,之后再度埋首书籍。
此情此景,竟比那画本子上写的寒冰卧鲤、泪哭生笋之孝感更令人触动。
良久,沐锦漓揉揉有些酸痛的脖颈,回头,望进一双淡雅幽深的眸子,里面有烛光跳跃。她一愣,随即放下书,道:“娘,你终于醒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刘氏撑起身子,亦有些懒洋洋地道:“最近这些日子身子总有些乏,使不上力气。”
沐锦漓忙往刘氏身后塞了一个软枕,又仔细替她掖好被角,方才道:“娘你也别太辛苦了,身体要紧。”
“府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娘去料理呢。”刘氏叹了口气,眼睛滴溜一转,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漓儿,你知道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吗?”
沐锦漓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刘氏就已经截了话头,自顾自地说起来,“那时候你爹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娘在你这个年纪嫁给了你爹,戌时方歇,丑时即起,每日帮人浣衣缝补,还要打理内外,一刻都不得闲。”
“现在总算苦尽甘来,娘你不必太过介怀。”沐锦漓宽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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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现在想歇歇了。”刘氏叹了口气,看向沐锦漓,“漓儿~”
“我不要。”沐锦漓立刻拒绝,立刻换上哀戚的神色,“娘,我还什么都不会,您就饶过我吧?”
这次轮到刘氏宽慰她了,刘氏拍拍沐锦漓的手,道:“我相信漓儿有这个能力的,不要看扁了自己。”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傍晚,雪方停。沐锦漓走出门外,手里多了一样府里的东西:沐府的对牌。
沐锦漓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未见绿意,有种近乎丧失在这广袤世间的感觉。漫天的孤寂感扑面而来。
她拿紧了手中的对牌,径直往自家锦桦院走去。以后,又有的忙了。
接近年关,府上的采买,丫鬟婆子小厮的奉银,还有府内的清扫打理,还有拜年的年礼,甚至是各个铺子上的人员变动,这些都等着她来做,来不及给她熟悉事物的时间,沐锦漓便全身心地投入。每天脚不着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在傻乎乎的干了四五日之后,沐锦漓在某个下人的暗示下幡然醒悟,废话不多说,直接冲到了她妹妹的锦凌院,将躺的正舒服的沐锦绣从床上拉起来,将几册账本交给她,道:“你负责府里食材的采办,不许偷懒,不然过年的时候不给你吃好吃的。”
沐锦绣反驳了几句,被她姐姐几句轻飘飘的话给挡了回去,大致意思如下:你姐我现在管事,我最大,你找娘评理也无用。你要是不愿意,呵呵,信不
信你姐我禁了你院里的小零嘴?答应还是答应,给个话!
如此这般,一通恐吓加哭诉:你姐我也是没办法啊,娘把事情推给我就不管了,我一个人忙上忙下,如果你都不帮我的话,我就只能累死了。
沐锦绣便妥协了。不过她确实是个生手,什么都不懂,即使最近这段时间跟着女夫子学东西,长了不少本事,采办这件事,对她还是有难度的。
不过沐锦漓不急,妹妹养成计划她可以慢慢来,她先是拨了一个深谙采办的杨嬷嬷过去,杨嬷嬷为人严谨,说一不二,沐锦漓除了看重她的本事之外,希望杨嬷嬷能在关键时候提醒她妹妹该怎么做,直言不讳,她不需要一个对她妹妹百依百顺,阿谀奉承的小人。
杨嬷嬷无疑是最好人选。
安排好她妹妹这边的事后,沐锦漓又冒雪赶回她的院里,里面还有许多管事的在等她的指令行事。
她的时间不多,在她忙碌的脚步中,春节,悄然而至。
大年三十这天,她给府里的下人门都发了新衣裳,并几两碎银子,银子比前几年的多,算是收买人心吧。
沐锦漓总算是闲了下来,坐在窗户边嗑瓜子。前些日子大雪纷纷扬扬的,近几日,倒是没再下了,她爹爹与大哥宫中未归,应该是被皇帝拉着说话去了,年夜饭前总该回了吧?
她妹妹这些时日表现不错,做起事来愈发得心应手,连杨嬷嬷也是满口夸赞。沐锦漓还打算待会儿去铺子里看看。
她隐约记得,前世的今天,她家有一间铺子出了事,导致他们一家人连过年都不安生。只是她并不记得是哪家铺子,她娘是怎么处理的她也是毫无印象。
外面小厮来报,说马车已备好。沐锦漓起身,容玉拿来岸架上挂着的白狐裘披风仔细的为她披上,严严实实的,不漏一点缝隙。
沐锦漓走出院子,外面等的人立马跟在身后,毕恭毕敬。沐锦漓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口对着容玉道:“淮雨可以回来了,你记得去传话。”
她妹妹现在可以放心了,不用管那么紧。淮雨果然没让她失望。
容玉垂首答了声“是”。
许是大年三十的缘故,街上摆摊的商贩也少了许多,冷冷清清的,只偶尔一两个孩童跑过,几声歌谣传进耳中。
过年了,穿新衣,待花帽,煎饼果子随我要,一人一把真热闹……
沐锦漓认真听着,她小时候也唱过类似的歌谣,倒有几分怀念了。
容香听了也随口哼唱一曲,只是调不成调的,有些不堪入耳。
长街长,终相忘,朝朝暮暮独惆怅;短笛短,曲悠扬,年年岁岁又独栏。酒巷无人空自饮,茶香满屋谁得品?
她唱的虽不好,可声音温软绵长,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外人听来,仿如身临其境,入戏三分。
古往今来,入戏最深的,便也伤得最深。孤身一人品酒又如何?那个真正懂酒的人未到,谁又能暂代?
牵强还不如不勉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