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式摊牌

夜很深,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看不见星星和月亮。寒冷的风,像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冻结掉一样。

谢瑶晶颤抖着从谢家的后门溜了出去。

一天的惊变,已经把这个从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少女折磨得明显憔悴下来。

这个往日里整天往外跑的少女也飞快地成熟起来,一整天都陪着她的爷爷,细心的安慰,小心的照料,一直守在谢远之床前,直到爷爷沉沉入睡,她才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又悄悄溜出府。

夜正深深,满城寂寂,她不胜风寒地缩起身子,小心地把身体隐藏在黑暗中,避过城中各处街道来回巡逻的官兵,向那个她最熟悉的地方前进。

那扇她无数次踏入的大门,那里有一个牵着她少女心思的男人。

心里隐隐地痛,眼中涩涩地酸。

萧大哥,对不起,我谢家害你心伤至此,无论你如何报复,我都不能怨怪于你。

爷爷说过,既然哥哥没有被你立刻杀死,既然他人已被送进官府。以他在济州多年的经营,就算财产被夺,暗中,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家产与人脉,总有法子可以把哥哥悄悄救出来,送出济州。

他是我哥哥,不管他犯了什么错,我也不能眼看着他去死。可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你一定会更加痛苦愤恨。

萧大哥,要怎么样才可以补偿你,我要为你做什么,才可以让你不要那么痛。

芸娘姐姐死了,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命,都可以给你,可是,能不能补得了你那缺了一角的心,能不能让你忘掉仇恨和伤痛。

萧大哥,我该怎么做?

她悄悄跃上高墙,找到自己的目标,看到那寒夜里,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明,忍不住飞扑而去。

她没有看到黑暗中,不止有一双幽深的眼,在紧盯着她的动作,她也没有看到,在花园深处,花丛之中,一道惊锐的寒光闪动,向她背后劈来。

她也同样不曾发觉,有一道轻盈的身影,在电光石火间跃出,无巧不巧挡在她身后,寒光在半空中凝窒,然后徐徐消逝。

她只是向着花园后方,那座无比熟悉的小楼走去。看着楼间隐约烛光,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她并不知道,那身影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旁,当她前进时,那暗夜中无人可以察觉的影子,或是悄悄掷出石子,或是轻轻弹出一缕指风,或是以内劲牵得花摇叶动,无比准确地找出暗中埋伏防护的所有暗桩,在瞬息之间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使谢瑶晶可以一路畅通无阻。

走到后园,小楼之下,再轻轻跃上二楼,悄悄来到那深夜犹燃一点烛的房间外,谢瑶晶伸手想敲门,却又觉万般情怯,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收回来,再伸出去,只一犹豫间,忽然听到了房中传来的声音。

“二哥,够了,别再继续下去了,放了谢家,放了谢瑶晶,也放过你自己吧!”

谢瑶晶一怔,二哥,这是在叫谁,好熟的声音,这人是谁?

“你半夜三更来找我,就为了说这样的话?我不是还没把谢家逼到绝路吗?我不是没有立杀谢醒思吗?我不是没有碰谢瑶晶一根毛发吗?”

萧遥的声音,冷漠得让谢瑶晶感觉到心中的抽痛。

房间里的容若低声叹息:“二哥,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瞒我,你就真以为,我蠢到这种地步吗?白天你的戏演得那么好,活脱脱是个爱妻被害,伤心欲绝,一心复仇,手段用尽,却又最终不能完全狠心,只能自伤自叹,了无生趣的痴心之人。可是,还是没有瞒过我,我当时不揭穿你,怕的是惹恼你,你袖手不顾,没有人收拾这场因你而爆发的挤提风波,所以不得不装做不知道,让你先以为瞒过了天下人,这才出手把那些受你之骗的百姓,从混乱中救出来。”

萧遥眼中凌厉得不合常理的光芒一闪而逝:“你到底在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容若苦涩地笑笑:“第一,我不相信你可以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收揽住那么多江湖英雄和济州城最有钱的各方势力,达成一个联手逼死谢家的联盟。人心难测,人性难定,要联结起这么多人、这么多的势力,绝不是短时间可以办到,你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谋划这件事了。第二,你若真爱嫂子,如天下人以为得那么深,你绝不可能在知道真凶后,一直隐忍到现在,你绝不可能按下那可怕的仇恨,还细细筹划着打击谢家的计划。就算真要毁谢家而后甘休,你大可利用你王子的身分,把事情闹大,或借我的力量对付谢家,完全没有必要这样,自找麻烦。第三,你若真恨得如此之深,一个谢瑶晶,一笔谢家财产,就真能够让你放弃亲手报仇的痛快吗?”

萧遥一直安坐的身形徐徐立起,黑色的身影映着烛光,慢慢在窗纸上伸长,诡异得似幽冥深处现出的鬼魅。

谢瑶晶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森森的寒意从心头不断涌起来。天地间都是黑暗,却不及窗上那黑色身影,更加阴冷。

呼号的夜风中,房里传出来的声音,也不带一丝暖气。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因为谢家的敌国财富。怀璧其罪,多少人都觊觎这样的财富,多少人意图染指,只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似你这般心机深沉,谋划周密。更因为你身为皇子,王爵富贵都可抛却,所以别人更不会怀疑你竟图霸占一个富商的产业。没有人防备你,所以你才能一计成功。”

谢瑶晶用手搂着自己颤抖的身体,嘴唇一阵青白,直着眼,望着那不过一步之遥,此刻感觉却仿似在另一个诡异天地的房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全都是假的,萧大哥,你快快否认。”

轻轻的笑声响在黑暗中,笑声里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正如你所说的,我身为皇子,王爵富贵都可以轻抛,又何必谋占谢家的财产?”

房中的容若低沉一叹,轻轻道:“小的时候,我常常听人讲男男女女,生死相恋的故事。有一个天天在厨房做事,每天弄得一身灰的灰姑娘,得到了王子的爱情,成为王子的王妃。也有美丽的公主,为了一个贫穷但正直的仆人,放弃她所有的财富、地位和权势。故事总是很感人的,故事的结尾总是说,王子和公主,多情的男人和女人,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的声音低低落落,像风轻轻拂过脸庞,像天地间一声悄然的叹息。

他语气里的伤感,让人怅然愁伤。

谢瑶晶愕然地望着窗子,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种事上。

房中的萧遥脸上神情还是木然一片,眼神深处,却忽的起了天翻地覆的激烈变化,仿似无数的惊涛骇浪,在他的眸子深处,咆哮奔腾。

“小时候听了这些故事,真是美丽又感人。觉得那些为了爱人,放弃一切的王子、公主们真是了不起。二哥,你爱听曲看戏,那些父母嫌贫,小姐重义,抛却富贵,生死相随的故事,想来也都听过不少吧!不过,故事的最后,常常是书生中状元,小姐封诰命,大团圆结局。可是,如果书生不中状元,如果他还是贫穷一生,从小在富贵丛中长大的小姐,跟他在一起,会幸福吗,能不怨吗?”

萧遥没有回答,只是双拳在袖中紧握,忽然间,觉得呼吸都成了困难的事。

房外的谢瑶晶眼睛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破碎,虽然没有听完容若下面的话,但心中却已隐隐有了预感,有什么天地间最美丽的,有什么她最向往、最珍惜的美好东西,将会悄然粉碎,化为飞灰。

“我渐渐长大了,再听那些王子与公主的故事,我就会有很多问题,那个从小只会劈柴做饭的灰姑娘,真的可以当王妃吗?在王宫里,她要是不断应对失措,让王子丢脸,让别人嘲笑,王子还可以一直爱她到永远吗?美丽的公主是真心和贫穷的仆人过一生的,可是,对于公主来说,也许贫穷,只不过是住小一点的房子,少用几个佣人,忽然间,要她自己洗衣做饭,要她自己操劳衣食,她可以坚持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她能坚持一生一世吗?所有的故事都说,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所有的故事都说,小姐和书生从此相濡以沫,恩爱异常,但是他们婚后真的可以一直不变吗?”

容若似是自语,似是叹息,眼神却一直牢牢锁住萧遥。

萧遥默默地重新坐下来,冷然的面孔,仿佛一张摔坏的面具,渐渐破裂开来。

容若看着他,眼中痛楚深深:“二哥,当日你是真心爱着二嫂的,你为她长跪太庙,你为她抛弃王爵,这都是真心的。可是,贫穷、困苦、漫长的岁月,比所有的刀光剑影、强权逼迫,更可以消磨人的感情吧!”

萧遥默默不答。房里明明没有风,烛光却摇晃不止,映得他的眉眼,明明暗暗,忽隐忽现。

容若眼神悲哀,明明是他自己在揭穿萧遥,神色之苦痛,倒像他自己在承受各种逼迫。

“也许在很久以前,你就受不了了,你要夺回本来属于你的一切财富、权势,你要恢复你万人之上的地位。可是,你不能动二嫂。因为,你的故事已传遍天下,你不爱富贵,你重情痴情,都让无数人敬重你,佩服你。这已在侧面成就了你的盛名,你如果害了二嫂,就等于毁了你最有价值的名望。所以,你依然在人前扮演风流无拘,洒脱自在,笑傲王侯的人物,可是你每一天都等待着机会。谢家的财产富可敌国,若能夺为己用,你就可以把这财富做为最好的工具,助你夺回以前的一切。但是谢家根深叶茂,又对你有过知遇之情,你更加爱惜自己的清名,不肯随便以一个强夺他人财产的恶霸形象出现在天下人面前。对付谢家,你需要一个让天下人都不能责怪你的理由,所以……”

容若咬咬牙,一字字道:“你杀了司马芸娘。”

谢瑶晶全身猛颤,脱口要发出一声惊呼。

一个冰凉的手掌忽的掩在她的嘴上,一个轻柔的怀抱,抱住她颤抖的身体,一个温柔的声音细若游丝地响在她的耳旁:“不要说话,只悄悄听,这个时候的萧府到处是杀机,处处有高手,千万别露了行藏。”

谢瑶晶说不出话,只是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下来。什么珍贵的宝物在心间迸裂,化为碎屑。少女奉为至宝,看得比一切还重要的美丽,让所有闺中女儿羡慕的多情故事,最后的结局,竟然……

萧遥的笑声低低沉沉,带着无限肃杀冷寂,似是九幽的恶魔,在地狱深处,嗜血的咆哮。

“我杀了芸娘,这真是最大的笑话,你以为天下有什么人会相信你?”

“说出来,自然没有人相信,但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到底是不是笑话。”容若并没有正义者揭露恶人阴谋的自信,反而神色悲凉:“你杀了她,你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借口,让你攻击谢家,而天下人,却还愿意站在你这边,绝不对你清高的名声有丝毫影响。你杀了她,因为,你心中有大志,你要夺取太多的权力、太高的地位,你要让你曾受过的苦难,千百倍地得到回报。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你需要和许多人做交易,你需要得到许多强者的。而在所有的交易中,所有的合作契约中,联姻往往是最有效,最可取信人的手段,所以几乎每一个王者霸者,他们的妻子中,都有许多人出身于强族豪门,成为他们必不可少的支柱。而司马芸娘,除了她的诗,她的词,她的琴和箫,什么也没有。她是一个才女,但她帮不了你实现你的野心。司马芸娘不死,你原配的位子就不会让出来,很多真正有势力的人,就未必愿意让自己的妹妹、女儿,屈为侧室。而且,以你曾经宣扬于天下,绝不娶妾的誓言,只要有司马芸娘在,你就无法以联姻再拉拢任何势力。当她成为你前进的绊脚石时,当她的死,可以从反面帮助你达成目的时,你就毫不手软地动手了。”

萧遥目光如暗夜里的闪电,冷冷逼视容若:“我怎么动手?芸娘遇害时,我一直在明月居。”

“既然要布下这样的阴谋,你当然要为自己找好足够的不在场证据。你知道谢醒思是风流种子,对美丽多才的女子多有倾慕之心,有的时候也会情不自禁。但他并不是邪恶之人,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倚权仗势,凌辱弱女的事,最失德败行的,也不过是略略调笑美丽女子,或与其他有夫之妇私相传递些诗词、首饰、帕子罢了。就算他对韵如,对二嫂,多少也有好求之心,但最多也不过是找机会接近,在一起说说笑笑,断然不敢随便无礼。二嫂又是风流高雅之士,向不把礼法教条放在心上,这等洒脱行径,更加让男子心折。你故意告诉他二嫂要在月影湖中邀宴众才子,你料到他心向往之,必会前去相见,你更料到他暗怀倾慕,必会在旁人都离开之后,去单独见二嫂。这个时候,二嫂身边只有一个小意,在旁侍酒添茶,只要悄悄放一点适量的药物,美景美人美酒,再加上一个意志不够坚强的男人,自然容易出事,而他这个受害人,事后只会以为,自己酒后失德,成了加害人。”

容若心中抽痛,望着萧遥,终于沉痛地说:“二哥,你何其忍心,纵恩情不再,二嫂到底是你的妻子,年年相对,月月相伴,祸福相共,你竟刻意设计她受辱蒙屈。你是早料到二嫂性烈,必然自尽,还是打算真的让二嫂承他人之辱?纵然你不再深爱二嫂,二嫂对你的情义,从未有变,你……”

萧遥咯咯地笑起来,声音诡异得不像人类,只似鬼魅:“说得真是大义凛然,但这从头到尾,都是你的猜测,你拿出证据来啊!”

容若摇头长叹:“的确,这只是猜测,但是二哥,你真以为证据就找不到吗?你此刻过份的平静,就已经是证据。你若仍爱二嫂如初,我做出这般猜测,你就该扑过来与我拚命了。还有那个小意,为了指证谢醒思,你就算想杀人灭口,现在应该也还没有下手。只要我把她找出来,日月堂中,有的是问出真实口供的办法。二哥,你这些年的活动,哪里会没有线索可查,以前别人对你没有防备,才对你的行为无知无觉,如今我早已动疑,暗中查探,岂会追不出蛛丝马迹,还有……”

“不必再说了。”萧遥冷笑一声:“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弟,你聪明得超乎我的想像啊!为什么连谢远之那样的老狐狸都看不出的事,你却能看得出来?”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轰然倒塌,一瞬间,窗外的谢瑶晶全身僵直如死,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

她所爱的人,她倾慕了多年的人,无数个夜晚,一遍遍回味他的故事,编织着他的痴情,用真心的祝福,遥遥望着他,用全部的心意来对待他。原来,那天下少女都尊敬的多情男子,不过是……

仿似感受到她的悲凉痛苦,那拥着她的人抱紧了她,温柔的语声带着温暖的气息,轻轻响在她的耳边:“不要太难过,至少现在还不算太迟,你还没有失去一切,比起芸娘……”

那声音似乎也有些酸涩:“你仍是幸运的。好好活下去,要活得更好更精彩,天下的男人,并不是个个都如萧遥,这般狠心无情。”

房中的容若脸色悲伤:“因为,我了解人性的软弱。因为,我看过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因为,我从不强求任何人成为情痴,成为圣人。因为,我知道,太多的爱情,并不能经过真正的试炼。因为,我相信人性有美好的一面,却从不迷信只有美好的一面。还有……”

他略略振作了一下精神:“你也太小看谢老了,他几十年的人情历练,真就看不出你的真实目的吗?若是如此,他为什么在你想要追上去杀死谢醒思之前,及时说出把谢家全部财产让渡给你的话?以前他以为你是情痴之人,从不把财富权势放在心上,所以不防你。后来,谢醒思告诉他,芸娘之死的所谓真相,他心中对你有愧,更加不再对你有备,甚至让钟爱的孙女儿日夜守在你身旁,只想对你有所补偿。可是,在看了你的所作所为之后,他怎会没有悟出你的真正目的。他用谢家的全部财产,来换他爱孙的活命。为了亲人,他抛弃了基业富贵,但是同时,也保住了谢家其他产业的安然,至少以后靠谢家活命的所有伙计仍然有工作,至少他交出了你想要的东西,你就会让其他人联手救助钱庄,让济州的这场动乱平息下去,让百姓们逃脱这一场混乱的灾劫。”

萧遥轻轻冷笑一声:“谢老儿果然是一只老狐狸啊!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不错,芸娘是我杀的。要并吞谢家产业的心思,我早就有了,一直都在暗中活动。谢家财多遭忌,济州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眼红,我暗中为之联络牵线,把各方势力连到一起。当年我就知道谢沉渊是人中俊杰,才华过人,有他在,旁人难以染指谢家,所以用毒药使他暴毙。谢远之受丧子之痛,打击太大,虽然为人精明,却也苍老了许多,再也没有往日精神打理生意。而他的一双孙儿、孙女,又都只知享乐,不懂辛劳。我就乘着谢远之消沉之际,慢慢摸透谢家的所有生意,悄悄拉拢谢远之的心腹手下。我留着谢醒思,就是知道这人脑子简单,又好美色,随时能闯祸,随时可以栽给他麻烦,让他成为谢家致祸之由。我明知道谢瑶晶对我有向往之意,不但不阻止,反而有意无意,对她亲近温和,勾动她女儿之情。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让芸娘意外身死,我自己续娶谢瑶晶,让谢醒思也莫名其妙丧命,然后顺理成章,接管谢家的一切财产。不过,天大的机会已经到了我的手上,我也就懒得等下去,索性用最简单的方法做到底。一切都是我布的局,不止是小意,连李大牛都是我安排的人。这人长得一副老实相,说出来的话,没有人会不信,我故意让他在谢醒思去烟雨楼时和人打斗,使谢醒思把他收为己用,有意帮他在谢醒思面前说好话,让他被升做谢醒思的贴身护卫,为的就是在必要之时,让他为我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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