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旅途很顺利,顺利得远远超出我们最初的设想,一路上遭遇的怪兽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威胁,相反,它们只为冒险队带来了财富——所有的战利品都让那位商人以合理的价格收购了,每个人的腰包都已经鼓涨起来,同时被鼓舞起来的,还有冒险者们的信心和更大的渴望……”梨砂捧着那杯清水,幽幽地说道。

没有人插话,客厅里的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听她讲述这个故事,亚森斯子爵兴奋地用一支羽毛笔飞快地在记录着,笔尖划过柔软的羊皮纸就是这房间里唯一的杂音。佛雷多的管家,还有男爵府邸里的所有仆人都拥挤在客厅门口,探头探脑地偷听着。

谁都知道,最凶险的事情即将发生……

第四天临近傍晚时,冒险队在一条溪流边寻找到一大片开阔地作为夜晚的宿营地,满载辎重的马车被一辆接一辆地紧紧挨在一起,形成一道拱卫着营盘的临时栅栏;所有的方向都设立了固定哨,除了靠近溪流的那个方向之外,其它三面还特意了增添了游动哨;一队精灵被分作三组,派去检查附近的山峦和树林;两位精通漂浮术的魔法师在半空中盘旋,细致地搜索着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帐篷被快速地搭建起来,简易炉灶中冒出浓浓的白烟和鲜红的火焰,锅里翻腾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汽,在开水中一沉一浮的肉和食物的香气,深深地吸引着每一个冒险者饥肠辘辘的胃口……

两队精灵族前哨已经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证明,附近没有任何猛兽出没的痕迹,最近的一次怪兽活动也至少在五天之前,而且那还只是三只狰狞兽,即便它们掉回头来,也不能给冒险队带来什么威胁。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负责全权指挥冒险队行动的神圣骑士用手势告诉那两位飞舞在空中的魔法师,继续搜索附近区域,直到确认附近没有危险之后,他们才能降落到营地里。

第三支精灵族前哨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连袅袅升起的炊烟也没能把这些战士招引回营地。

大块大块的肉被人从油花翻滚的大锅里捞出来,湿漉漉地扔到冒险者们手中各式各样的餐具里,负责分配食物的人用刀子把一个个和锅盖差不多大小的硬面包分开,随意地搁在一张只是用抹布胡乱揩抹过的大木板上,任由冒险者们自己来取……

太阳渐渐地沉向西方的山峦,它的余辉把大半边天空都映照成火红颜色,连远处隐隐约约的山峰都被染上这让人陶醉的金黄色,一只狂风巨鹰呱呱地鸣叫着从冒险队头顶飞过,渐渐消逝在红彤彤的太阳里……

就在每个人都满意地享受着这丰盛的晚餐和壮丽的景色时,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从西面的树林里踉跄着跑出来。那是一个精灵族战士,可他的手里既没有精灵人惯用的梭镖,背上也没有长弓,连他腰间歪歪斜斜的箭袋里,也没剩下几只箭。

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大部分冒险者都撂下手里的碗和盘子,站起来静静地注视着那位张惶的精灵,他们的一只手已经摸到了随时都会搁在身边的武器。梨砂也站起来,遥遥地望着愈跑愈近的哨兵,现在,她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他脸上和身上的血迹。

他的族人立刻就越过作为栅栏的辎重马车迎上他,几乎是把他抬进了营地。

弓箭手们立刻站到他们的位置上,一支支锋利的长箭隔着马车,对准了哨兵逃命的方向。

“日——嗖——”两道几乎无法捕捉的黑影从树林里蹿出来。

“啊——”

“啊!”

接连两声凄厉的惨叫,刚刚漂浮到半空中的两个魔法师一头就栽下来。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所有人背上立刻浸出一片冷汗。两位魔法师的位置正是在营地的上空,他们和树林的距离至少有二百五十步,在这样远的距离上被弓箭射杀,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啊!”又是一声惨叫,一个站在弓箭手背后进行魔法准备的法师嚎叫着仰天倒下,他的头颅上被穿了一个大窟窿。一个火球轰然炸开,附近的七八个不幸的冒险者不是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是立刻淹没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又有两支弩箭从树林中疾射而出,一个祭司连**都没发出就扑倒在那个精灵族哨兵身上,要不是神圣骑士眼疾手快一脚踢翻另外一个祭司,估计他立刻就会去追随他的同事。

“趴下!”梨砂大声呼喝,一把就把身边的大司祭摁倒在地,一支弩箭险险地掠过大司祭刚才站立的位置,“夺”地一声,深深陷入恰恰守在他身后的一名冒险者的胸膛中,巨大的冲击力把这倒霉的家伙撞出好几步……

刚才还欢声笑语的营地蓦然变得和墓地一样沉寂。

“发生了什么事?”惊慌的大司祭爬在地上问道,他哆嗦着手去摸索刚刚被摔出去的法杖,这既是他身份的象征,也是他的武器。“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梨砂很干脆地回答道。除了自己人的尸体,她什么都没看见。“也许是什么人在偷袭我们。”

大司祭总算抓回了法杖,他那颗扑腾的心脏总算平静了一些,他刚刚开始念颂圣术赞歌,就让梨砂打断了。

“你找死吗?!这里不是死角,他们有的是位置收拾我们!”顿了顿,她似乎觉得这样说并不是很妥当,才又补了一句,“对手很清楚我们的情况,象你这样的祭司正是他们现在攻击的目标。”

又是一声嚎叫,一个小心翼翼地从车辕上探出头去张望的冒险者的脸,就象一个被榔头重重敲击过的西瓜一样爆开了,他的同伴慌忙过来救助他,可他只是稍微露了一下头,一支弩箭就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他的天灵盖。

“你别动!”梨砂呵斥着大司祭。她回过头,用矛尾捅了捅趴在身后不远处的一位达坦族战士,朝他努努嘴,“你过来,保护好他,我到前面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达坦战士朝梨砂比划了两个手势,表示自己听见了,她也要当心。

就在梨砂作势要从地上蹿起来时,大司祭哆嗦着问道:“会是那位死灵巫师吗?”

“不知道。应该不是她,她要想杀我们,根本不需要做这样鬼鬼祟祟的事。”梨砂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数着数。

一、二、三!

她就象只轻灵的狸猫一样从地上一撑而起,飞快地跑向那个神圣骑士。

“日——嗖——”几乎在她蹿起来的一刹那,两只弩箭里倏然扑出了树林,就象两只黑色的幽灵,迎着她而来。

所有人都为这个漂亮的目速尔女枪兵捏了一把汗,难道她就不知道,她这样做到底有多危险吗?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明白了,为什么这支冒险队的雇主会对她另眼相看,之前那些无稽的猜测在这一刻通通化为乌有:将近七十步的距离里,神秘的敌人向她射出了六箭,却没有一支弩箭能伤害到她……她的步伐并不是很大,步频也不是很快,可每一支弩箭都被她险而又险地躲避过去,当第三支和第四支弩箭呼哨着向她扑过去时,好些人忍不住惊呼起来,她怎么可能躲避过这相跟着的两只幽灵?可当她用手里的目速尔长矛连续磕飞这两支弩箭时,这惊人的一幕让所有人惊愕得连喝彩声都发不出,只能夸张地张大嘴,木呆呆地盯着她的背影……识货的冒险者全都大声地喝起彩来,这绝对不是运气,这是实打实的本事,眼神、力量、敏捷和判断,缺一不可……

“真不愧是屠……”那位神圣骑士一脸钦佩地赞叹道。

“他怎么样?”梨砂劈头就打断了神圣骑士的话。

侥幸活下来的祭司无奈地摇了摇头:“死了。他左边的肋骨全部被砸得粉碎……”

这个哨兵的半边脸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大片的皮肉已经不见了,白生生的骨骼暴露出来,骨头上还附带着细细的血管和一条条殷红的血迹,一只血淋淋的眼珠从盈满乌黑血块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凭借着几段血管和筋腱的连接,才没有滑落到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

梨砂看不出哨兵的脸是被什么武器弄伤的,伤口的边缘并不整齐,绝对不会是刀剑这种锋利的武器造成的伤口。她疑惑地问祭司:“这是什么武器伤的,看上去,好象是动物的爪子撕扯出来的伤口?”

祭司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武器会造成这样的伤口。他一看见这哨兵的伤口,就觉得这应该是猛兽的利爪抓扯出来的,可随之而来的弩箭立刻打消了他这愚蠢的念头。再凶残的猛兽也不会懂得使用弓箭!

“他说过什么没有?”梨砂问道。

望着哨兵那血肉模糊的脸,神圣骑士失望地摇摇头。遭遇敌人并不可怕,不清楚敌人的底细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梨砂的目光转向哨兵的几个族人,就是他们冒死把他抬进营地的,也许死死支撑下来的哨兵把最重要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族人也未可知。

半爬在地上的几个精灵也悲伤地摇摇头。除了一句模糊的“他们……”之外,他们的同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没留下来。

“谁把刚才那支箭扔给我?”梨砂向远处喊道,一个冒险者佝偻起身子,可他连手臂都还没能扬起来,一支呼啸的弩箭就把他牢牢地钉在地上。梨砂和神圣骑士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深深的恐惧——这一次,藏身暗处的敌人已经变换了阻击的地点,很明显,在天黑之前他们会一直采取这种方式不停地打击冒险队,而天黑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也许敌人会按兵不动等待天明,也许会趁黑夜发动奇袭。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冒险队的处境都将会极为艰难。

“会不会是另外一支冒险队,他们和我们有误会?”神圣骑士猜测着敌人的来路。不过周围几个冒险者脸上古怪的表情立刻就让他知道,他这种假设实在是太滑稽可笑了。

“不可能!”梨砂断然否定了这种无稽的揣摩。“冒险者有冒险者的规矩,只要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谁都不会逾越那条不成文的约定——永远各行其是,这是冒险者们最基本的信条,除非目标一致且目标只有唯一的一个。”

神圣骑士一脸尴尬,喏喏地住了嘴。

经过数次传递,一支弩箭终于转到了梨砂手里。这是一支仅比成人前臂长一些的弩箭,三个截面面积几乎相等的三棱箭头上闪烁着幽幽的金属光芒,棱角很尖锐,还带着一定的弧度……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弩箭。”精灵战士的头目接过它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才说道,“这绝对不是我们精灵族的东西,也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强弩所配备的弩箭,制造它的箭杆的这种材料我从来也没听说过。”他用手压了压箭杆,看上去细细的箭杆质地却无比坚硬,他使出很大的力气,却只能让它微微有点弯曲。

梨砂的目光转向一位匍匐在附近的魔法师,那法师立刻就说道:“这不是贯注了魔法的弩箭,我没有感受到魔法元素波动的痕迹。”

那它为什么能射那么远?同样的疑问几乎在同一时间浮上所有人的心头。

精灵战士迟疑了半晌,才支吾着说道:“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精通弓箭的人不仅是我们精灵族,还有一群……一群,一群家伙,他们也同样擅长使用弓箭……”他吭吭哧哧地说道,不但言辞闪烁,而且目光中也透露出深深的恐惧。

“还有人?谁还能象你们精灵一样熟悉弓箭?”神圣骑士狐疑地问道。

“是的,还有人,”梨砂昂起脸来,透过车轮的缝隙,深深地凝视着那渐渐淹没在夜色中的小树林,现在这一片树林看上去更象是一群起舞的妖魔,而它里面,也确确实实隐藏着一群妖魔,或者说,一群和妖魔一般可怕的东西。

“他们是谁?”神圣骑士问道。这话既是问梨砂,也是问那位精灵战士首领。

“就……就是……就是他们。”精灵首领脸上的肌肉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原本十分英俊的面孔现在扭曲得几乎走了模样,惯使弓箭的十个纤细的手指,现在也深深地陷进了土地里,手背上的青筋一股股爆起,就象森林里缠绕在大树上的藤蔓一般。就算是有着昏暗夜色的遮掩,神圣骑士依然能够清楚地看见,豆粒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顺着他蜡黄的狰狞脸颊向下滑落。他的同伴们显然已经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最胆小的那个已经不再是匍匐在地上,而是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到底是谁?”神圣骑士颇有些恼怒地问道。在他眼里,象这群精灵这样懦怯的人简直是有辱战士这个称号,也有辱冒险者这个称号。

“他们谁都不是,他们就是‘他们’!”梨砂头也没回地回答着神圣骑士的问题。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小树林,借助着黑夜来临之前那抹最后的昏暗光线,努力地辨认着即将面对的敌人。

“不!这不可能……”魔法师痛苦地**了一声,很明显,他已经知道敌人是谁了。

“是‘他们’?!”神圣骑士愤怒地嘶吼起来,他总算明白过来了。

“他们至少有十个人,我看见了那两个弓箭手——是蛇头人?”梨砂说道。

一个匍匐在附近一字不漏听完对话的冒险者突然嚎叫着蹦起来,他才跑出三步,凄厉的惨叫就被一支强劲的弩箭截断了……其他原本有心追随他后尘的冒险者马上就打消了逃逸的想法。人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弩箭,再说,这里是不可践越之地,是生命的禁地……

“蜥蜴人。”精灵首领痛苦地说道。

梨砂点点头,管他们是蜥蜴人还是蛇头人,这一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想个办法把这两个弓箭手干掉,不然整支冒险队就象“他们”餐桌上的食物一样,随时想要,随时来取。至于办法,梨砂的目光转到马车上搭载的龙弩上,这是对付巨龙的强大武器,用它来对付“他们”简直是轻而易举,唯一的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无法瞄准。

“不需要你们瞄得有多么的准,”梨砂笑着对两位龙弩手说道,“只需要象是在瞄准他们就可以了,吓一吓他们。或者让他们撤退,或者逼他们上来进攻我们的营地。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比现在呆在这里白白作箭靶要好得多。”

在梨砂和神圣骑士的交替掩护下,两个龙弩手用他们这辈子也没达到过的速度飞一般地架设起巨大的弩机,比一面攻城巨盾还要沉重的龙弩,也被神圣骑士搁置到用绞盘和滑轮才得以张开的箭槽中,在这朦胧的夜色中,精确瞄准是不可能的事情,龙弩手只能根据梨砂指点的大致方向来瞄准,然后马上就嵌动扳机……

“嘣嗡——嗾!”和船锚差不多大小的弩箭豁然隐没在黑暗中。

树干或者是粗壮的树枝被撞断的咔嚓声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从树林方向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哀号。

“射中了一个!射中了一个弓箭手!”梨砂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只有她才会如此大胆地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蜥蜴人也有好长时间没再把她作为箭靶了,看来他们也明白,把弩箭射向这个女人完全就是一种浪费。

营地猛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要不是由于姿势的限制,也由于还有强大的敌人在一旁窥视,欢喜的冒险者们一定会把两个龙弩手高高地扔到半空中。

“再来一次!”梨砂命令道。在她的掩护下,一个蜥蜴人根本就无法阻挡住龙弩手们的努力,又有三个龙弩手爬过来帮忙,现在已经有两部巨大的弩机了,只要再干掉剩下的这个蜥蜴人,“他们”除了撤退便再无他路可走。

“射!”

随着梨砂的号令和沉闷的弓弦振动声,两支龙弩带着巨大的呼啸声响蹿进夜色里。

这一次不再需要梨砂的观察,营地里所有人都能听见那一声濒死前的惨痛呼嚎,也能想象到被龙弩射杀的惨烈景象,营地里再一次迸发出巨大的欢呼,所有人都从地上一跃而起,争先恐后地扑过来,把那几个立下赫赫功劳的龙弩手们高高地举起来……

“退!快退!”梨砂和神圣骑士的呼喊是同一时间响起来的,可这声音马上就淹没在人们的欢呼中。

失去弓箭手远程攻击力的“他们”并没有撤退,而是选择了进攻,这出乎绝大多数冒险者的意料。九个“他们”就象一道旋风卷进营地,在许多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们就开始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那真的是一场屠杀,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战斗场面,”梨砂有些失神地说道,屋子里的人都能清晰地听见她的牙齿在咔咔地碰撞,即便是在暖洋洋的秋天的下午,大家还是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一股刺骨的寒意透过衣服、穿透皮肤,渗透到他们的全身。连素来一惊一乍的居伊夫人都没说话,虽然她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他们”。

“‘他们’,是什么?”一直紧紧抓着梨砂的手倾听的葛休特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一辈子也没走出韦莱特里小镇几次的女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他们”。“难道他们比吸血鬼还可怕吗?”在她的心目中,吸血鬼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东西,与这种残暴虐杀的怪物相比,那个死灵巫师都是可以让她接受的事物。

眼神迷朦的梨砂根本就没听见她在说话。

魔法施展时绚烂的光芒、武器落在肉体上的沉闷声音、同伴临死前痛苦的惨叫、还有“他们”互相联络时的嘶鸣……只有梨砂和几个最强悍的战士能和“他们”厮拼,而别的人在“他们”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不管是粗劣的皮甲还是坚固的铜盾,在“他们”锋利的手爪中都象朽布一样被撕扯得粉碎,价格昂贵的板甲让“他们”的利爪划过,一样会留下几道深深的爪印……

梨砂的身边就围着两个“他们”,这是两个满头长满棕褐色鬃毛的家伙,巨大的鼻子和闪烁着嗜血光芒的小眼睛完全不成比例,肌肉虬结的手臂把一把巨大的战斧舞弄得就象小孩子手里的木剑,梨砂得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长矛和它们接触,不然那撞击的力量会让她几乎想扔掉手里的武器……

那个神圣骑士和两个凶残的狼人纠缠在一起。狼人没有武器,他们的两只利爪就是最好的武器,他们也没有太多的坚固盔甲,除了一件仅仅遮掩住胸口和背心的轻质皮甲,敏捷和速度正是狼人战士不懈追求的东西。神圣骑士的臂盾纵横交错地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沟壑,那便是狼爪留下的痕迹。

三个达坦战士围着另外一个狮头人,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还是很吃力,只是靠着多年的默契才能勉强自保……

剩下的冒险队员们根本就无法抵挡剩下的“他们”。三个赤手空拳的狼人就象扑进羊群的狮子一样轻松惬意,他们几乎不需要去遮挡那些砍向他们的刀剑、戳向他们的枪矛,他们敏捷的进退就足以就让所有针对他们的进攻落空,而冒险者身上的皮甲和锁甲根本就无法抗衡狼人的利爪,即便偶尔有人穿着沉重坚固的钢甲,钢甲上的接口缝隙也会给狼人机会——只需要多来两下就足够了……第一下撕开盔甲,第二下便可以撕开他们的身体。

还有一个挥舞着重槌的牛头人,他才是这场大屠杀的主角。他只望人多的地方冲击。和那些一次只能攻击一到两个目标的狼人们不同,他根本不需要特意地针对某个对象,只是把槌挥舞的范围尽可能地大一些,它所触及到的事物没有一样还能保持原本模样:刀剑会折断,盾和盔甲立刻就会坍塌下去,身体会立刻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哭喊、哀号、拖着长长的尾音的凄厉嚎叫、蓦然间终止的怒吼,在这个时候,这一块山间谷地成为一个活生生的地狱。有人在痛苦地呼喊着祭司,可这些人哪里知道,现在已经没有祭司了,“他们”远比人们想象得要聪明,第一次冲击,探险队里的五个祭司还有三个魔法师就成为狼人们肆意残杀的对象,没有一个人还能被同伴们辨认出来,最完整的一个魔法师也被凶悍的狼人撕扯成三截,不过这些人也并没有立刻死去,他们现在一样在声嘶力竭地呼唤着祭司——狼人很少会直接把敌人致死,他们最喜欢听那种垂死前的**,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声音就象天籁般迷人,总会让他们热血沸腾,进而渴望得到更多的杀戮……

只有探险队的雇主、那位大司祭还活着,一群最剽悍的战士死死地把他拱卫在中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着他们最后的希望。大司祭把他所知道的所有神圣法术都扔在了那三个达坦战士、神圣骑士还有梨砂身上,同时不停地吟唱着圣歌。治疗术的圣洁光芒不停闪现在神圣骑士和达坦战士身上,他们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至于梨砂,虽然同时对付两个狮头人也很吃力,可在旁人眼里她却并不危险……

狮头人手里的巨斧直上直下地望梨砂劈过来,可她总是能在片片斧影中无比惊险地躲避过去,偶尔她也能反击一两下,神出鬼没的目速尔长矛立刻就能教一个狮头人狂暴地嘶吼着,狼狈地跳开好几步,假如没有战友在一旁拼死地掩护,也许他瞬间就会被她手里的长矛捅翻在地上。可当两个狮头人再一次联起手来进攻时,梨砂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一个狼人就象一道影子一样扑向大司祭,仅存的一个魔法师凝聚起最后的精神力量施展出法术——最普通的火球术,它那微弱的火苗也许连一堆篝火都无法点燃,可全身都是长长鬃毛的“他们”最畏惧就是这种东西,那个狼人怒吼着又跳回去,顺手还在一个弓箭手脸上挥了一把,那个冒险者立刻就抛弃了武器,捂着血肉模糊的脸,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嗷——”

偷袭不成的狼人在半空中哀鸣一声,他的背心上兀地突起一只带血的矛尖。这个愚蠢的家伙,他在撤退时居然选择了从梨砂的头顶上飞过,还企图用利爪抓碎梨砂的头,可他却连梨砂的头发都没有摸到一根,就被锋利的目速尔长矛捅了个透心凉。

挂在矛尖上张牙舞爪垂死挣扎的狼人被梨砂顺势掼向了一个狮头人,巨大而且锋利的战斧立时就把他劈成两片,被战友的鲜血激得两眼通红的狮头人悲痛地嗷嗷嚎叫着,然后这声音就嘎然而止,倏然而至的目速尔长矛准确地贯穿了这个因为误杀战友而稍微分神的狮头人的喉咙——他的鲜血都还没有喷涌出来,惶急中赶过来救援他的另外一个狮头人,就被梨砂用矛尾砸得踉跄着倒退出好几步,然后一头栽倒在浸满鲜血的土地上……

他再也没法爬起来了,无数的武器同时落到他身上,他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冒险者们砍成了十几段。

那个挥舞着重槌疯狂屠杀冒险者的牛头人在梨砂面前就象纸糊的一样脆弱,他不缺乏力量,但是却不够灵敏,仅仅一个照面,他全身上下就被长矛刺中了六次,全力防备女枪兵的牛头人忘记了周围还有别的冒险者,一直在惊惶中逃避着牛头人和狼人攻击的三个精灵弓箭手,现在总算有机会为死去的同伴报仇了,四五支长箭同时攒射进他那结实的铜质全面盔的眼罩里……

魔法师的火法术追上那个企图逃窜的狼人,把他变成了一团鲜艳的焰火,狼人濒死前的痛哭哀号总算让幸存的冒险者们出了一口恶气,可他们那一点欢喜立刻就被眼前的惨相冲得无影无踪——遍地都是四肢不全的伤者和死者,四周痛苦的**和刺耳的尖叫能把人的心都揪出几道裂纹;刺眼的白骨断口上爬着蚯蚓一样的鲜血,被重槌击打后血糊糊的一片肉和衣甲遍地都是;一个祭司被两个狼人齐腰撕扯成两截,可他的上半身却居然在蠕动,还透着一丝生命气息的眼睛既空洞又迷惘——在被重创之前,大司祭的生命魔法刚刚眷顾过他,所有他只能一面清醒地忍受着巨大痛苦,一面企求着死亡的提前降临……

有超过两百名冒险者死在这场短促的激战中,三百多人重伤。不能行动的重伤员们在接下来的半个白天和一个夜晚里都挣扎着死去,他们中的不少人痛苦地哀求朋友们,希望他们能用手里的武器,帮自己早一些时间从苦难中解脱出来。大司祭为死者祝福的圣歌从中午到第二天黎明时分就再也没有停顿过,直到他因为疲惫而昏死过去。

“他们只有十一个人,我们却死了五百多人……”

“在发现‘他们’的山冈背后我们发现了帐篷、辎重,还有那只被束缚的飞龙,它已经受了重伤。很明显,和我们交战的‘他们’同样是一只冒险队,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们的实力那样强大的原因吧。他们的目标可能就是捕捉飞龙。他们误以为我们这支冒险队是为了他们而来,或者,某一个精灵不慎重的贸然进攻让他们错误地以为我们是敌人……”梨砂苦笑着说道,“这原本应该是一次可以避免的冲突。虽然我们之间能进行语言上的沟通,可既然都是冒险者,那么大家的规矩应该都差不多吧。”

——永远各行其是,这是冒险者们最基本的信条,除非目标一致且目标只有唯一的一个。

这次冒险活动的雇主理智而果断地决定撤退。

四天之后,连五分之一路程也没有走完的冒险队就连滚带爬地逃出不可践越之地,现在,那支曾经浩浩荡荡的冒险队就只剩二十七个人,还有一头重伤的飞龙——它太重了,光光为了把它带出来就死了至少上百人……活着走出来的人几乎全部是战士,只有他们才有足够的力气逃命,还有那个雇主,他是被几个战士背出来的,没有他的治疗术,那头飞龙早就死了,死飞龙和活飞龙在价钱上的差距,只要是个冒险者就一定会知道……

当他们退回已知世界时,出发时八百五十七人的庞大队伍,只剩下三十九个人,当他们再回到路特兰的加尼西亚城时,就只有二十七个人了。行动失败了,所幸的是他们的雇主还活着,他立刻就兑现了当初约定的酬金,活着的人每人二十个金克郎,每个死者也有八十个苏作为抚恤金,由冒险者公会代为寻找死者的家属;重伤的飞龙也被他们卖掉了,依照每个人所做出的贡献,这笔钱由冒险队所有的成员平分,即便是死者,也一样有权利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酬劳,这一部分依然由公会代理保管和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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